记忆里,自从跟黎岸认识以来,南霁就很少听他讲长句,大部分时候都是“嗯”、“可以”、“不行”、“别迟到”、“收拾干净”……诸如此类的简练交流。
他惜字如金,能像现在这样怼人,真的是罕见了。
南霁心中讶异,忍不住朝他望去一眼。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有他在,自己莫名的连底气也足了不少。
他是来帮她的,这个念头令人振奋。
她正出神间,那边雀斑学姐和她的白领老妈,已经被成功激怒了。
“你凭什么咒我爸妈!”
“哪来的毛头小子,在这满嘴喷粪?”白领女人气得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尖利刺耳,“我看你不是这小贱人的表哥,是她的男姘头吧?我就说,肯定男盗女娼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霁脸色一沉:“你给我放尊重点!”
“放尊重?跟你这种人谈什么尊重?”雀斑学姐振振有词,“你以为随便找个表哥来,这事儿就能完了?医药费呢?让他给你赔啊?!”
“做梦,我一分钱也不会给。”
“那他妈是你说了算的?”光头男人大步流星上前,恶狠狠就要拽她的胳膊,“没钱是吧?耍无赖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和你姘头一块揍进医院?”
胖学姐有恃无恐,指指点点:“爸,还要让学校记她大过,最好开除她!”
南霁的力气远比不上光头男人,她被对方拖着踉跄了两步,下意识扯住了黎岸的衣角。
不过她瞬间想起他有洁癖,迟疑片刻,又松开了手。
下一秒,黎岸五指收拢,果断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住。
黎岸反手一记掌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又准又狠击打在了对方的肘关节。
光头男人万没想到他来这招,登时手臂发麻,不得已松开了南霁。
“……操.你妈,是不是活腻了?!”
白领女人在旁煽风点火:“第一次见打了人的还这么嚣张,真不是个东西。”
南霁见光头男人怒火未消,似乎想要对黎岸动手,连忙挺身拦在中间。
“少废话了,要报警就报警,要告校方就告校方,随你们便吧。”
白领女人一指她鼻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从庆华中学都能被开除,以后还有哪所学校敢接收你?”
南霁突然后悔给魏森打电话了,否则也不至于让黎岸旁观这出泼妇骂街。
她没回答,沉默半晌转过身去,朝着黎岸浅鞠一躬。
“真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黎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够麻烦的。”
“……”
“但至少你没撒谎。”
“我当然没撒谎。”
黎岸点点头:“行。”
他的措辞太过简练,以致凭借南霁灵活的脑袋瓜子,也没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没理解,其他人自然更不理解。
刘萍这会儿见双方剑拔弩张的,生怕惹祸上身,想着赶紧解决,便试探着切入正题。
“先生,关于医药费的事情,我建议您跟受害学生的家长好好协调。哪怕是为了减轻南霁的处分呢,您说是吧?”
黎岸道:“医药费应该由寻衅方自行承担。”
“很明显,南霁才是寻衅方,这两位同学都受伤了啊。”
他似笑非笑着反问:“弱者就一定无辜,这是什么逻辑?”
“……”
“你身为教师,下结论前不需要证据?”
刘萍一时语塞。
光头男人气势汹汹:“少跟老子在这强词夺理,警告你,不赔钱这事儿没完!当心老子让你俩以后在照城混不下去!”
白领女人也附和:“没错,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样,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南霁双手背后,将指关节按得脆响,她磨了两回牙,感觉自己的忍耐度已经临近了边界。
然而她还没发火,就听见黎岸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他唇角轻勾,说不清是微笑还是嘲讽。
“二位似乎都很有来头的样子。”
白领女人哂笑:“谈不上,但对付你们这种小兔崽子,还是有点办法的。”
南霁闻言,神情复杂地别过头去。
敢叫黎岸是“小兔崽子”的人,这位大婶估计是第一个。
勇气可嘉。
果然,黎岸笑意更深。
他长相温润俊美,所以笑起来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温柔和善的错觉。
但他眼底依旧是冷淡的,漠然的,如同无形锋刃,剐得人生疼。
他说:“这位女士,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蓝海营销部的管理层?”
对方衬衫的纽扣旁边,别着一枚镶嵌碎钻的特制胸针,那是蓝海购物中心十周年庆的时候,发给管理层的纪念礼物,每个部门都不一样,很好区分。
白领女人狐疑地看他一眼:“眼力挺不错啊,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黎岸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从容递过,“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和你的上级聊一聊工作。”
“……”
那张名片用最常见的铜版纸印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属于在大街上容易被人扔到垃圾桶的普通程度。
但上面的名字,才是重点。
雳光集团执行总裁,黎岸。
情势骤然逆转。
难怪……刚才觉得有点眼熟……
那一刻,白领女人的表情,很难用某种言辞来具体形容,或许……像是下过雨后布满污水的泥坑,又像是肮脏油腻的灶台上,擦不干净的锅底灰。
总之,难看至极。
光头男人见她不对劲,皱着眉头凑过来,扫了一眼名片。
就这一眼,他的脸色也迅速变得灰白,看上去仿佛刚刚拿到绝症通知单。
至于刘萍,她早在黎岸递名片的时候就看到了,此时正紧贴墙壁佯装镇定。
但她略显发颤的双手,和望向南霁那难以置信的惊惧目光,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这丫头为什么会和黎家的继承人扯上关系?!
“我很好奇,你准备以什么办法来对付我。”
说这句时,黎岸的眼神就落在白领女人的脸上,直盯得对方冷汗涔涔而下。
他复又转向光头男人,语气平淡。
“我也同样好奇,在照城混下去的法则是什么。”
“……”
“失陪。”
见黎岸转身离开,南霁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胖学姐急道:“爸,就这么让这对狗男女走了?”
“……”
“爸!”
光头男人的气焰完全熄灭,他原本还想追过去解释点什么,却如鲠在喉,压根没敢上前。
听到女儿叫自己,他转头瞪视半晌,突然抡圆胳膊,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他气急败坏:“小王八蛋!回家再收拾你!”
雀斑学姐见胖学姐挨打,也是又惊又疑,结果她还没来得及问,耳朵已经被自家老妈揪住了。
白领女人妆容精致的一张脸,气得近乎扭曲,又恶狠狠在手上加了一把力。
“你惹谁不好,非惹黎家那个太岁爷?我要被你害死了知不知道?!”
蓝海是黎家的产业,黎岸如果想开除她,只是分分钟的事。
只要黎岸一句话,甚至可以让她以后在照城,都再也找不到工作。
雀斑学姐战战兢兢,和胖学姐对视一眼,两人含着眼泪,均百思不得其解。
李晨曦可从没说过,她这个便宜妹妹,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靠山啊!
*
在重新坐上黎岸那辆帕加尼的时候,南霁仍觉得刚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她数次悄悄侧眸,瞥向旁边开车的黎岸,最后终于把黎岸看得不耐烦了。
“颈椎有问题,就去矫正。”
“……”
南霁惹不起他,她乖乖转过头,目视前方。
她迟疑着开口:“那个……小黎总,其实我今天是给魏助理打的电话,怎么您反倒来了呢?”
“魏森回公司办事了。”黎岸顿了顿,复又反问,“他到底是我的助理,还是你的助理?”
“……”
南霁小声嘟囔:“我也是怕晚上调酒迟到,不得已才……”
“你还会怕迟到?”
“……”
这话说得好,令她无言以对。
南霁无语:“总之谢谢小黎总,您这次帮了我大忙,我会牢牢记住的。”
“倒也不必。”
她疑惑:“为什么?”
黎岸慢悠悠回答:“记住了也还不起,不如不记。”
“?”
这位爷,总有把天聊死的特殊技能。
然后两人一路无话,等回到黎岸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
厨师按照指示,延后做好了晚餐,问候黎岸一声就下班了。
于是别墅里,又只剩下了南霁和黎岸独处。
南霁瞥了一眼餐桌上的烤鳗鱼和牛肉饭,腹中饥饿感愈发明显,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可不能又让黎岸看不起了。
“小黎总。”她一本正经地问,“我要是点份外卖,能让他们送进您别墅来吗?”
黎岸挽着自己的衬衫衣袖,闻言蹙眉看向她。
“不能。”
“……”
“但可以匀给你一碗饭。”
这叫什么话?
南霁被他吓了一跳,一时竟没想好怎么接茬。
直到黎岸在餐桌旁正式落座,他见她没反应,眉宇间不悦之色更重,索性屈起手指,轻敲桌面。
“怎么,需要我请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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