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晋江独家

小说:温柔陷 作者:甄子姐姐
    曹向梅的丧事在争吵中收了尾。

    葬礼过后, 原本不放心唐雨杺想把她带走的唐薇接到个很紧急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对唐雨杺说了句“等姑妈回来”,转头又跟周康简单交代了几句, 这才急匆匆赶去了外地。

    曹向梅故去, 唐辉喝酒比从前更厉害了。也不知是想借酒浇愁, 还是想借酒逃避问题,常醉得人事不省夜不归宿。

    对于唐辉的日常缺席, 唐雨杺偶尔会觉得庆幸。唐辉不在, 起码耳根能图个清静。

    人前如非必要,她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人后她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 常一个人安静躲在角落里发呆。

    她不让人跟着, 更不想被人打扰。

    周鹤也有过这种时候,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都是空话,也就从不多劝,很听话地跟她拉开距离。

    总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远远地看着她。

    这样的状态僵硬维持到近开学前的一个礼拜,唐薇终于从外地回来了。一下飞机就赶去了唐雨杺身边, 只是刚一露脸,就又大闹了一场。

    发现唐雨杺大晚上被一个人扔在了家里, 唐薇转头就跑去了唐辉常去逍遥的那个高档会所。

    原本是想跟唐辉商量日后该怎么一起照顾好孩子,结果一碰面,唐薇就被唐辉的那套渣男理论气到了。

    她和唐辉几乎是从小打到大的兄妹关系, 三观不合,互看对方都不顺眼。没忍住,当着唐辉合作方的面对他动了手。

    酒桌上果盘杯子乱飞, 有好事者没能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偷偷报了警。

    唐薇被接到报警电话赶来的值勤警察强行拉开,连同配合调查的唐辉一起,塞进警车带走。

    会所闹起时唐薇冲动之下猛灌了瓶烈酒,坐在警车里酒劲上头,哭着给唐雨杺打了电话。重点没怎么说清,一直在念叨“我家可怜的雨杺跟了这么个畜生爹,以后可怎么办啊”。

    电话被中途打断,唐雨杺听那头的动静,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握着手机想了想,给周康拨去了电话。道明事情原委,托他劝劝唐薇。

    言明,没有意义的争吵,真的没必要。

    她过分的冷静懂事倒是让周康有些吃惊,反观唐薇发泄式的过激行为,意识到唐雨杺目前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正常,长此以往恐怕会憋出问题。

    在唐雨杺跟前如今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周鹤了。周康思量再三,想着周鹤说的话唐雨杺或许会听,去警局前特意找来了周鹤。

    慎重交代他,让他无论如何想想办法让唐雨杺把该发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如果可以,最好能劝动她好好哭一场。

    “总憋着,是会憋出病的。”

    周鹤隐约有些明白周康这话的意思。

    曹向梅就是一忍再忍,憋屈了这么多年,最终落了个一朝溃,满盘崩的结局。

    只是情感释放这一说,于他而言还是稍显奢侈。

    从周鹤有记忆起,不论悲喜,好像都没淌过泪。

    很多事在他眼里也就是云烟散,过了就过了,上不去心。有些事是刻骨的,虽也觉悲痛至极,可到底也没能哭出来,时间久了也不过就是记忆里的一道疤。

    疤有痕,但不疼。

    因此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眼泪对一个正常人的实际意义。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事发对象是唐雨杺,如果这样的方式能帮到她,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周鹤一路行至唐雨杺的家门口,驻足良久。曲起的手指悬于门前,几次欲敲下,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心里是有了主意,可一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哭,他始终觉得迈不开步。

    挣扎间,周康打来了电话。

    唐薇已经被周康接了回去,她目前有点冲动,不适合待在唐雨杺身边。托周鹤给唐雨杺带话,让她安心。

    周鹤应了声“好”,稍一转头,身侧的门开了。

    **

    自从曹向梅过世后,唐雨杺入夜不怎么敢闭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曹向梅那张被水泡得发胀发白的脸。

    辗转难眠,瞪眼看着天花板,头痛欲裂。

    她已经好些天没能睡个囫囵觉了。

    实在睡不着,她抱着枕头起身,开了房门出去。

    家里少了个人,总觉得空荡。

    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客厅里,视线游离了一圈,定格在了沙发处。曹向梅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段时间,入夜就曾睡在那里。

    唐雨杺盯着那一处呆滞看了好一会儿,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曹向梅昔日在沙发上翻身的影子。眨了眨眼,那影子顷刻间又散了去。

    她顿觉失落,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放下枕头,想尝试从曹向梅的视角看一看这个家。

    布艺的沙发,肌肤接触瞬间体感并不舒适,材质粗糙偏硬。

    唐雨杺躺下后不由皱眉,侧了侧身换了个睡姿。腰板抵在了靠枕处,更觉不适。

    沙发边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源调的最低档。唐雨杺的视线越过正前方的茶几,朦胧光色间仅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电视背景板。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严重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她的思绪一直在浮浮沉沉。觉得疲累,稍合了一下眼,转瞬又因短暂的梦境惊坐起。

    心绪未定,急速喘息间听到门外有说话声。

    她怔了一下,偏过头,视线转向了门的方向。集中注意力听,听到了很熟悉的一声“好”。

    是周鹤的声音。

    几乎没怎么过脑思考,她一骨碌滑下沙发。都没顾上穿鞋,光着脚跑去开门。

    门缝外,面容清隽的少年斜倚在墙边。手机悬于耳侧,正微低着头接电话。

    听到了近处的动静,他迅速转过脸,看向了门内。

    视线对上,唐雨杺长舒了口气,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她的话音很低,声音有些哑。

    周鹤的视线停留在她干裂的嘴唇上,垂手按下手机锁屏键。用她说话时同样的音调,轻问她:“今天有记得喝水吗?”

    唐雨杺摇了摇头。

    家里没管饭的人了,别说喝水,就连饭她都忘了要吃。不吃不喝的这么过了一天,也不觉得渴,没觉得饿。

    她把门敞开了些,示意周鹤进屋说话。

    周鹤抬腿迈进了门内,视线低了下去,看着她白嫩嫩的脚丫。

    唐雨杺留意到了他的视线,跟着低头看。脚趾翘了翘,纳闷嘀咕:“鞋呢?”

    她往沙发处退行了几步,歪过脸探头看,两只拖鞋都在茶几边歪七扭八地躺着。

    周鹤盯着她看了会儿,换好室内拖鞋,一言不发地去了厨房。拿起平时装热水的壶晃了晃,果然是空的。

    唐雨杺穿好拖鞋走到他身边,问:“阿鹤,你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鹤无视了她的提问,转头看着她充血的眼睛,问:“是不是饭也没好好吃?”

    唐雨杺扭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搓了搓胳膊,说:“不饿。”

    “去躺着休息会儿,我烧点水,再给你煮点粥。”周鹤说。

    唐雨杺摇头,挺执拗地说:“我不累。”

    周鹤无声看了她两秒,很低地叹了口气,打着商量的语气继续劝:“去躺着,听话。”

    唐雨杺难得没有再坚持,“嗯”了一声,转头折回了沙发处,躺了下来。

    厨房窸窸窣窣有了动静,水装进壶中,开了电源。米装进篮子里,淘洗过后,尽数倒入锅中……

    唐雨杺侧耳细听,心出奇得平静。闭上了眼,眼前不再是让她心惊的画面。而是妈妈还在时,在厨房忙忙碌碌唤她吃饭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鹤把粥端到了茶几上,轻唤了她一声。待她睁眼,才把装有温水的玻璃杯塞进她手里,说:“先喝点水。”

    周鹤蹲坐在沙发边,安静看她喝完了杯中的水。接过空杯子,把勺放进她手里,挺有耐心地引道她:“喝点粥暖暖胃。”

    唐雨杺舔了舔被水润湿的嘴角,看着他手里的空杯子,显然没喝够。

    一天没喝水了,知道渴,也算是好事。

    周鹤稍稍松了口气,握着空杯子起身,说:“不够我再给你去倒,等晾凉了再喝。”

    唐雨杺点了点头,从沙发上滑了下去,盘腿坐到地毯上,抓着勺舀粥喝。

    周鹤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蹲坐在一旁,看着她一口一口把粥慢慢喝下去。

    一碗粥喝完,周鹤收走了茶几上的空碗和勺,问:“再吃点吗?”

    唐雨杺摇头,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坐回了沙发上,说:“饱了。”

    周鹤在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去浴室给她拧了热毛巾,弯腰递给她:“擦擦脸再休息。”

    唐雨杺接过毛巾,捧在手里,仰起头看他:“阿鹤,肩膀给我靠一下。”

    周鹤很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下,腰板挺直,让她可以更舒服地靠着自己的肩。

    吃饱喝足,抱着温温的毛巾,唐雨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放松舒服的状态了。

    歪过头靠在了周鹤的肩上,嗅到了他身上能宁神的熟悉味道,一颗心彻底静了下来。闭上眼,问:“阿鹤,你怎么不像别人一样,劝我不要难过啊?”

    “我劝了,你就不难过了吗?”周鹤问。

    唐雨杺闭眼没答,呼吸声轻轻浅浅,像是睡着了。

    “要是想她,可以跟我说。”周鹤偏过头,看着她耷拉着的绵长眼睫,软言诱道:“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好不好?”

    她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静了须臾,很轻的“嗯”了一声,说:“我想她。”

    周鹤撑在沙发边的手指蜷起,慢慢伸向了她的身后。掌心悬在她腰间停顿了数秒,收拢。

    唐雨杺感觉腰间有一只有力的手抱紧了她,闭合的眼一瞬睁开。并不抗拒他的亲近,没多言,又缓缓地合上了眼。

    周鹤的唇贴着她的耳,继续慢慢引她开口,问:“告诉我,你想起她的时候,联想到的,都是些什么事?”

    “想起的……”唐雨杺顿了一下,说:“除了最后一面,其他的,也没有多特别。”

    “说说看。”周鹤说,“我想听。”

    “想到最多的,还是老唐发酒疯打她的场面。”

    “我在的时候还能勉强护住她,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身伤。”

    “还有早上,她总会给我提前备好早餐,温在锅里。每逢节假日我起得晚,她也不吵我,等我睡饱起床了,她才会把热了好几遍的早餐给我端上桌。”

    “那会儿我总埋怨她把鸡蛋煮得太老。”

    “还有临睡前,她总会把我第二天的衣服从衣柜里收拾出来。叠整齐,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她不在家,指甲剪在哪我都不知道。想问,又不知道该问谁……”

    追忆间,她的话音渐渐有了哭腔。哽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掩饰。

    “阿鹤,我没有妈妈了。”唐雨杺靠在他肩上,脸往内侧埋了埋,鼻音很重地低语:“我以后只能在照片里看见她了。”

    “我也没有妈妈,雨杺。”周鹤闭上眼,陷入短暂的回忆,说:“很久之前,我就失去她了。”

    沙发边落下的人影叠在了一起,他们像严冬里两只被遗弃的猫咪般依偎在一起,渴望从对方身上觅得一丝温暖。

    周鹤从旧事里很快抽离了出来,睁眼看怀中人。

    侧过脸,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话音低低地回应她:“雨杺,生了我的人,就算是张照片,她都没能有机会留给我。”

    唐雨杺搭在他膝上的手明显又下了几分力,隐忍间身体不自抑地在颤抖。

    周鹤了解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他的感受。就算她完全不顾自己,她也绝不可能会抛开他不理。

    利用了她这个弱点勾起她愈加难过的心绪,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可当前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颗心在自责和心疼间揪扯着发酸,覆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哭出来。”

    “别憋着,哭出来。”周鹤温声道,“就当是替我哭一哭,行吗?”

    唐雨杺眼底潮热,咬紧了唇。原本抓在手里的毛巾已经凉透了,手一松,毛巾掉在了地毯上。

    往下滑了滑,枕在周鹤肩头的脸深埋进了他胸膛间。两只手紧紧箍缠住了他的腰,抱实了他。

    周鹤低眸看她,不由蹙眉。

    她蜷在他怀里,又软又暖。只是过分单薄,脆弱的好像来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静默地看了她许久,察觉有泪浸透了衣服。

    周鹤满是心疼地弓下身,唇抵在她黑绸绵软的发丝间。揽在她腰间的手不怎么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安抚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不知不觉间,胸前的布料被泪湿了一大片。

    她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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