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杺忍住了几度反胃想吐的恶心感, 拿起勺,稍微抿尝了两口粥。
周鹤剥了颗鸡蛋递给她, 她摇头推开了。
放下手里的勺子, 闷声不响地捧起手边的玻璃杯, 捂在掌间。慢慢喝着杯中的温水,压一压胃部翻腾的感觉。
周鹤留神观察了她片刻, 问:“不吃了?”
唐雨杺“嗯”了一声, 隔着杯沿看他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周鹤看着她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筷的早餐, 蹙眉问:“怎么吃那么少?”
“减肥。”唐雨杺又用这个借口简单搪塞了过去。
周鹤目视着她面前的那碗粥, 微微眯了一下眼。把刚剥好的鸡蛋放到了手边的空碟里,抽了张纸巾,若有所思地低头擦指尖。
气氛愈发沉闷,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桌上的食物还保持着原样。
唐雨杺中途去了趟卫生间,胃部泛酸水, 扶墙干呕了一阵。出来后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对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
转头欲走, 步子稍顿,又折了回去。
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
恢复了常态,这才往外走。
周鹤就站在卫生间外, 隔着一面墙,在她转身之际伸手把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方才里头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虽不能辨明声源是不是从她那里发出的, 可她的行为真的太奇怪了,他不得不怀疑。
“跟我说实话。”周鹤低下身平视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答案,问:“你到底怎么了?”
唐雨杺怔住,面上努力撑起的一丝微笑彻底垮掉。
是听见了啊。
原本,还想给彼此留个还算体面的告别回忆的。
既然瞒不住了,那也只能狠心把他往外推了。
甩手挣脱了他的束缚,唐雨杺的态度冷了下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跟你没关系。”
“你有事瞒我。”周鹤肯定道。
“是啊。”唐雨杺说。
周鹤一把擒住了她的腕,不给她转身跑走的机会。
唐雨杺用力甩了两下,他力气大得惊人,怎么都甩不开。
她放弃挣扎,抬头直视他,语气更劣了几分,说:“我瞒着你又怎么样?你瞒我的事还少吗?凭什么,到底凭什么我就得什么都要跟你交底!这五年,你跟躲臭虫一样躲着我。现在突然回来,又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探我的隐私?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想知道我没你的这五年过得有多糟糕,多痛苦,多绝望?然后呢?甩甩手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鹤!”唐雨杺几乎是吼着叫出了这个名字,说:“你别太过分!”
周鹤抿紧了唇,眼中光色渐黯。死死抓住她的腕,仍是不愿放她走。僵持了片刻,没什么底气地劝她:“雨杺,别说气话。”
“别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唐雨杺稳住渐渐有些发颤的话音,看着他,说:“没了你,地球照样转。”
“对不起。”周鹤说。
唐雨杺看他这样,又有些不忍心了。
只是……
视线转向了他无名指的戒痕处,她咬了咬牙,想让自己清醒些。
她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就算勉强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也还是有一定几率复发。如今他也有了好的归宿,她更不该成为他的障碍。
斩了他想回头的退路,拉开距离互不打扰,才是真的为他好。
落在戒痕处的视线低了下去,唐雨杺闷声问:“就那么想知道吗?”
“想知道,告诉我。”周鹤说。
“松手。”唐雨杺低着头,没再看他,说:“你松手,我就告诉你。”
周鹤掐在她腕部的手不自觉收紧,犹豫片刻,松开了。
唐雨杺垂手,抚了抚腕上的勒痕。
默了良久,抬起头,重复了一遍对镜练习过的笑容,说:“我怀孕了。”
周鹤看着她含笑的眼,低下的眼睫一颤。脑中空白,嗡嗡作响。
一种极矛盾的复杂情绪在他的理智和行为意识间来回冲撞。
他后悔了。
胸口像是扎进了一把刀子,正一刀一刀剐着他的心脏,疼得他想杀人。
他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想把她抢回来。
可残存的理智在不断警告他,他不能这么做。
现在,好像连给他反口的机会都没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在骗他!
她在生气,是在说气话。
她是在气他的不告而别,在气他又要离开。
周鹤的脑子很乱,自欺欺人地想找出她骗自己的理由。凝神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出虚实,说:“你撒谎。”
“是喜事,为什么要骗你?”唐雨杺反问他。
周鹤在她眼睛里读不出半点玩笑或是气愤的意思,她很平静,在跟他阐述一个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的事实。
她是认真的。
不像是说谎。
最后的一点希望碎裂。
他的视线低了下去,不敢再去看她,担心自己会在她面前失态。手揣进大衣口袋,捏紧指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克制着斟酌了一下,才问她:“那个男人,我认识吗?”
“可以了,阿鹤。”唐雨杺劝道,“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到这里结束刚刚好。别到最后,还失了体面。”
半晌无言。
鼻间酸涩,周鹤低着眉眼,深叹了口气。退行两步,无力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曾觉得毫无意义的眼泪,此刻就蓄在他的眼眶里。他决意离开的时候,明明都已经说服了自己,未来她会去另一个人的身边。现在又这么窝囊,真是可笑。
右手从袋口快速抽出,低头捂住眼睛,不想被她看见自己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
“阿鹤……”唐雨杺看着他,欲言又止。
伸手想触碰他,指尖在他近身处停住。蜷起,慢慢垂下。
“阿鹤,我走了。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
身前的脚步声渐远,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她走了,从他的世界,彻底淡出。
以后,是真的跟他再无瓜葛了。
周鹤紧捂住眼睛,不敢抬头往她离开的方向看。身体里的力气随着她渐远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被抽离,颓然顺着墙体滑坐到地上。
又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了自己的无能,恍似五年前令他堕入绝境的深夜。他一脸是血地倒在拳击台上,眼睁睁看着她惊慌失措地往反方向逃开。
那时的他疯了一样想追过去护住她,想带着她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可有心无力,连起身的力气,他都没有。
现在就连告别,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能在她面前做好。
捂住眼睛的手无力垂落,周鹤盯着被泪湿的掌心看了会儿。泄愤般用力捶了一下身后的墙,暗骂了自己一声:“废物!”
周围人声嘈杂,渐渐盖住了她走远的脚步声。
分不清,听不见了。
沉溺在悲痛情绪里的周鹤一瞬醒神,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她或许还没走远的身影。
一眼就望见了顺着玻璃外墙慢慢往前走的唐雨杺。
这次之后,想再见面就难了。无论如何,他还想再多看她几眼。
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打扰。
最后一次。
就当是,弥补自己的遗憾。
**
只是想送一送她,只要看着她上车,他就立马回头。
再不打扰。
周鹤望着玻璃外墙那个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熟悉身影,很快说服了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奔出了机场大厅,一路悄悄跟着她。
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举目四望。似乎没有要打车的意图,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周鹤在她回头之际及时闪身躲藏好,有几次险些被她撞见。
只是她看着明显有心事,视线一掠而过,完全没注意到从墙沿处一秒消失的奇怪身影。
一直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手机屏幕,停了下来。
周鹤跟着止步,站在距离她几步外的地方,安静看着她。
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默了良久,没有接起那个电话。等那个电话自动挂断了,她才关了机,手机揣进兜里。
周鹤下意识退行了几步,站在了立体招牌后面。
她果然又在往四面张望了,视线很快定格在了某一处。挪步,慢慢往一栋挺老旧的高楼方向走了过去。
是栋商务楼,看着有些年头了。门外值班的保安被太阳晒眯了眼,歪歪斜斜靠在墙边在打瞌睡。
经过新旧两栋楼之间,她步子一顿,转头往缝隙那头望。
周鹤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在她稍有停顿的地方停下。想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侧头往半人宽的缝隙另一端看。
高楼的背阴面看着像是块荒地,近处堆积着成片的建筑垃圾。往远眺,枯草残枝纵横。再远一些,是锈迹斑斑的铁丝围栏。
她究竟在找什么?
周鹤转回视线,正要继续跟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朱芸打来的电话。
前一晚婚宴上互换了联系方式,朱芸话里话外,都好像有事想告诉他。
周鹤看着唐雨杺转身进了那栋老旧商务楼,稍迟疑,接起电话。
电话刚接通,朱芸立马开门见山地问他:“阿鹤,雨杺在不在你身边?”
周鹤看着商务楼的方向,回:“刚刚还在。”
“那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没出什么事吧?你……”朱芸顿了一下,问他:“你没有做什么刺激她的事吧?”
被朱芸这么一问,周鹤记起在卫生间外问及唐雨杺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时,她明显过激的异常反应。
踩着唐雨杺前脚刚走过的路慢慢往前走,周鹤不确定道:“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啊?能不能给个准话?你是要急死我吗?”朱芸挺急地说。
朱芸的情绪很奇怪,好像对唐雨杺不接她电话的事看得很严重。
为什么?
周鹤止步于门前,目视着站到电梯前按下上行键的唐雨杺,问朱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朱芸一时没了声,似乎是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最终憋出一句:“她威胁过我,不让我告诉你。”
这话,像是有话外音。
周鹤不由警觉起来,试探着问:“是她怀孕的事,让你们都瞒着我?”
“什么怀孕?阿鹤你胡说什么呢?你走的这些年,在她身边打转的那些男人连她的一根小指都碰不到,怎么可能……”朱芸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高了几个度,在电话另一头吼:“阿鹤,快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把她给我安全送回来!”
周鹤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唐雨杺进了电梯,在电话那头朱芸的吼声里,看着她按下了关门键。
“她生病了,就是当年带走她妈的那个病!”朱芸说,“你不在的这五年,她自杀过两次,有一次差点就真回不来了!阿鹤,拜托你无论如何得拦住她,不能让她再干傻事!”
隔在他们之间的电梯门在慢慢闭合,周鹤脑中犹如惊雷炸过,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惊惶无措间匆忙往她的方向奔。
被迎面出楼的快递员撞了一下,他险些摔倒。
一把推开了横拦在他面前的快递员,周鹤红着一双眼,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电梯口。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没能来得及扒开可能会带走她的那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明商”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啵唧一大口!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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