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晋江独家

小说:温柔陷 作者:甄子姐姐
    “阿鹤, 我只送你到这里。”

    “接下来的路,你一定要好好走。”

    “阿鹤, 我走了。”

    “一定, 好好照顾自己。”

    走了?

    走去哪?

    她刚刚在找什么?

    最后的落脚点?

    找一个, 就算是离开,也不会牵累无辜者的地方?

    到底为什么?

    朱芸说, 她生病了。

    就是当年带走她妈的那个病。

    他不在的这五年, 她自杀过两次。

    怎么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鹤望着电梯上行不断变化的数字,彻底慌了。悬在耳侧的手机没能拿稳, 失手掉落到地上。

    顾不上捡, 他像是真的疯了一样,眼角烧红,拼尽全力拍打着电梯门,快速频繁按动电梯按钮。

    不行!

    不可以!

    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停下!

    拜托你快停下!

    不要这么做!

    只要你不去那个地方,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别这么对我。

    求你, 别这么对我……

    门外晒着太阳正犯困的保安听到了里头跟拆楼一样的动静,被吓得一激灵, 回头往大厅另一头望。

    磕在墙上碰疼了的快递员揉着肩出来,跟保安抱怨了声“倒霉”,提醒他:“里头那位好像是来找事的, 看着不好惹,你可悠着点。”

    “得,忙你的去吧, 我有分寸。”保安说。

    撑了撑啤酒肚,保安边往里走边对着电梯口那位大声嚷嚷:“哎!小伙子,干嘛呢?电梯拍故障了算谁的责任啊?停手!跟你说话呢!听见没?你耳朵聋了?让你停手,听不见?”

    不行!

    得追上她!

    无论如何,得拦住她!

    电梯迟迟不来,周鹤看着还在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就快崩溃了。

    一把甩开伸手来拽他的保安,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理智惊慌四望,寻找可以紧急出入的楼梯口。

    左手边不远的地方就有应急楼道,他扶墙磕撞着往那侧跑,推开门。近身处的货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货梯里没人,四面钉着缺角发霉的木板,入口位置积放了几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

    周鹤偏头往货梯处看,一秒都没停顿,立马调转方向冲进了货梯,抖着手按下顶楼按钮。

    跌在地上的保安吃痛闷哼了几声,揉了揉摔疼的腰,爬了起来。往渐渐闭合的货梯方向望了两眼,不怎么敢追过去。

    等电梯门关严了,他才拿起对讲机拍了拍。

    “喂!喂?听得见吗?”

    “老王!有个年轻人冲上楼了,也不知道要去哪。”

    “我猜八成又是楼上哪家皮包公司把人给坑了,看着像是要寻仇,根本就拦不住。”

    “你快给我派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过来镇镇场。”

    “我一半老头怎么拦?人一胳膊就给我抡出去了。”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这还没跟你讨工伤费呢。再说了,这真要出了事,你当值的也躲不过去。”

    “别废话!赶紧的!”

    **

    总共27层。

    5,6,7……

    楼层数字在不断往上翻。

    周鹤的视线紧锁在那一处,焦灼难耐,呼吸越发急促。

    跳动的红色数字在他黝黑眸中默然计数,时间在三维空间里被拉成了细长的丝线。触不到,缠人,也摸索不到具体的接扣位置。

    分秒都是煎熬。

    心绪躁乱,恍惚间他又记起老陈死的那一年自己常会做的那个噩梦。

    那场梦里,他手里执着的,就是她曾赠予他用以防身的匕首。

    刀尖下,血泊里,她一身窟窿。惨白着一张脸,无声质问他。

    “阿鹤,我会死的。”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阿鹤,我要是死了,你还能活成个人样吗?”

    很不祥的一个梦,像是某种未知的先兆。

    也是因那个梦,她许了他一个愿。

    他们拉了钩,她答应了的,会一直在。

    明明约定过的,怎么都变了呢?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12,13,14……

    周康在家养脚伤那阵,姜教授来找过他。

    那时的他不信命,不信姜教授嘴里那套所谓的系统理论,更不信那些该死的法则定律。

    他向来只信自己。

    就连她,也不尽信。

    17,18……

    欺瞒太多,谎言戳破的那天,他退缩了。

    他选择逃避。

    用“为她好”做借口,自负地做了决定。

    消失得干干净净。

    彼此折磨了五年。

    20,21,22……

    “雨杺,抓住我。”

    “没关系的,雨杺。”

    “你做不好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你还有我。”

    “说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以后有楼梯的地方,我都陪你走。”

    ……

    在她失去双亲后,他很自私地想留下她。曾亲口对她一一许过的那些承诺,好似都化成了泡影。

    25,26……

    “Had I not seen the Sun”,老陈在日记最后一页写下的那首诗。

    他曾误以为是同类在影射他晦暗人生的一首诗,却极讽刺地反噬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人。

    是他给予了她太多希望。

    又亲手粉碎了她的阳光。

    27,数字定格。

    电梯门开。

    赤脚爬上栏杆的瘦小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到头来,他还是遭了报应。

    **

    顶楼的风很大。

    唐雨杺爬上栏杆,静坐在那里,想起了很多事。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过她,如果出现了想寻死的念头,默数十个数,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一想当下还有什么没能了却的心愿,想一想还有没有一直放不下的人,想一想那些关心她的人要是知道了她的死讯该有多难过,想一想……

    她不怎么有能力细思,脑子反应很慢。医生告诉过她的那些话,她如今想来,都有些混乱。

    唯一能想起的,只有少时的阿鹤。

    那时的他眉眼干净,经不起逗,戳一下酒窝就会脸红。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总能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他。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也就五年。

    五年时间,什么都变了。

    无尽的失落感瞬间将她吞噬,她觉得痛苦,痛苦到就连喘息都快成了难事。

    深叹了口气,她低头往下望。

    好高。

    一眼望下去,头有点晕,心跳都不自觉变快了。

    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经过。即使跳下去,也不会伤到无辜的路人。

    跳下去,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

    跳下去,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跳下去,这自欺欺人的人生,也就能彻底结束了。

    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刺激她的神经。

    她把住栏杆,在四面刮来的风里,颤巍巍站了起来。

    还是会怕,怕自己没能一下死透,怕自己会像当年的李雅一样,挣扎残喘许久,在极度痛苦中一点一点死去。

    能没有痛苦地与这个世界告别,也算是一件幸事。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那样的运气。

    她试探着往前小幅度地迈了半步,白皙的脚趾悬在高楼外。

    “雨杺!”

    身后有人在喊她,是周鹤的声音。

    又是幻觉吧?

    她如今,是真的恨透这样的幻觉了。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在听到这过分耳熟的声音时,她终于狠下了心。一闭眼,松开了把住栏杆的手,纵身往下跳。

    耳朵里灌满了穿行而过的风声,身体在急速下坠。

    身后有个影子跟着一跃而下,猛地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拉扯间胳膊一阵剧痛,下坠的身体一瞬停在了半空中。如即将离枝的枯叶,飘飘荡荡挂在了高楼外。

    触腕的手冰凉,好似没有半点温度。

    怎么会?

    唐雨杺慢半拍记起要睁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

    是周鹤!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滑出了护栏外,一手紧紧箍缠住她的腕,一手抓在了身后的护栏边以保持最后的一点平衡度。

    以一个极危险的姿势,拉住了她。

    他本就惧高,此刻的应激反应很明显。因不怎么能喘得上气面色涨红,抖得很厉害,手背的经络充血凸起。

    “阿鹤!松手!”

    高空重力牵引,被拽住的胳膊痛得钻心。唐雨杺惊慌挣扎,想从他掌间挣脱出来。

    他没有放手,依然拼尽全力抓着她。抿紧了唇,用力闭眼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唐雨杺不敢再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把他也带下去。垂下的手努力往上伸,抓住了他扣住自己的手指,想要掰开。

    “别动!”周鹤的呼吸声很重,语气近乎哀求:“雨杺,别动。”

    “你松手!阿鹤!”唐雨杺停止了掰他手指的动作,声音里浸上了浓重的哭腔:“阿鹤,你松手。你最听我的话了,求你,松开我。你会死的,我不能……不可以把你带走,你松手……”

    “你要是敢掉下去,我就跟着往下跳!”周鹤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所以,求你,别动。”

    “阿鹤……”唐雨杺的话音哽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的胳膊硌在了外墙的边缘位置,重力拉扯下,被粗粝的墙砖磨破了衣袖,磨出了血。

    从伤口流出的血滴到了唐雨杺的指缝间,她抬头望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别看。”周鹤的话音渐渐变得有些虚弱,用力拽着她往回拉,说:“你怕血,不要看。”

    “我不怕了,我已经不怕了,阿鹤……”唐雨杺哭着说,“阿鹤,你松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松手吧!”

    “你别想抛下我!”周鹤话说的坚决,咬紧牙关,支撑在外墙边缘的胳膊又下了几分力。

    血粘稠,渗透了他的外衣,一路往下涌。此刻他已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满心思只想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阿鹤!”唐雨杺提了音量又叫了他一声,提醒他:“想想等着你的那位,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你得平安回去,你得去见她!我这条命早就不想要了,都已经无所谓了,你快放开我!”

    周鹤头晕的厉害,脑部供氧不足,眼前的画面渐渐有些糊。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一点一点把她往回拉,拼尽全力想要跟她解释清楚:“没有别人,雨杺,一直以来,我除了你,没有别人!戒指,是我处理异性关系的借口。真的,我除了你,没有别人。对不起,雨杺,不用原谅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后面的话被风声盖住,她没能听清。

    唐雨杺意识到他有晕厥的苗头,很紧张地冲他喊:“阿鹤!不许睡过去!你清醒一点!这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绝不原谅你!”

    周鹤在她的呼喊声里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越发胀痛的脑袋,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拼尽全力拽回了她。

    攀回高台,箍紧了她,翻过栏杆,倒卧在地上。

    他像是出于本能,触地一瞬,立马蜷起身体,拥她入怀。

    模糊的光影里,她好似在哭,眼泪掉到了他脸上。

    “阿鹤!阿鹤……你醒醒!阿鹤……”她在叫他。

    他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黑糊一片。他想替她擦眼泪,想要安抚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有泪淌过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意识混沌,不是很清楚这泪到底是从谁眼中流出的。

    他耗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抓牢了她。贴在她耳边,颤声低语。

    “既然你不想要了,那就把命给我。”

    “我能护好。”

    “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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