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的气音渐弱, 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完,断断续续地在呢喃。
“是我的错, 求你……”
“求你……”
没声了。
“阿鹤!阿鹤?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唐雨杺哭着摇晃他, “阿鹤?阿鹤, 你跟我说句话。你再跟我说句话,你别睡!”
她想从他怀里爬出去, 发现自己被困得很牢, 怎么都挣脱不了。只能用抵在他胸前的手用力晃他,贴着他的耳, 一遍一遍重复叫着他, 想唤回他的一点意识。
可他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好像快消失了。
哪怕是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
唐雨杺看着他因痛苦紧蹙的眉心, 记起第一次带他登顶。那时他站在高处仅往下看了一眼,转瞬就倒在了地上。
他幼时留下的心理创伤很严重, 应激反应也更强烈。这次勉强支撑了这么久,是真的在用命在跟死神博弈。
那么拼命地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是赢了。
可也极有可能就这么带走他。
一想到这一点,唐雨杺怕极。浑身战栗不止,拼尽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想救他。
他力气大得惊人,就算是晕厥状态,也像是身边的本能反应, 把她护得很紧。
她几乎不能动弹,就连拿手机叫急救车的能力都丧失了。除了痛哭,仅剩的最后一点挣扎,也就是撕心裂肺地呼喊求救。祈祷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能来个人帮她一把。
“阿鹤!阿鹤!你别睡,你醒醒……”
“来个人,帮帮我!帮帮我……”
“有人吗?救命!”
“阿鹤……阿鹤?怎么办?”
“阿鹤,我要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听到……”
“拜托了,来个人……帮帮我们……”
收到信在巡逻的两个保安打算偷个懒,推开应急楼道的门想上顶楼抽根烟。隐约听到了呼救声,面面相觑间皆是一愣。
“顶楼好像有声音。”
“好像是……好像有人在呼救?”
“艹,抽根烟都不消停,真是有够背的。”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赶紧上去看看。”
有脚步声靠近。
“快!快叫救护车!”唐雨杺哭喊道。
走在前头的保安一看地上躺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
尾随其后的另一个保安也没见过这场面,被吓一跳。小跑着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唐雨杺:“咋回事啊妹子?这人咋了?有气儿没气儿啊?”
“大哥,帮帮我!求你们帮我一下。”唐雨杺哭着寻求帮助,“拜托你们把我拉出来,他不能再耽误了,需要立刻急救!”
两位保安也没敢耽搁,一人抱腰,一人搂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两人分开。
周鹤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只是他在高空一直死死拽住唐雨杺的那只手,怎么都没办法从她手腕处掰开。
顾不上其他,唐雨杺一挣脱他的怀抱,立刻跪伏在他身前。边给他做心肺复苏,边不停叫着“阿鹤”。
趴下去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眼角滑下的泪水几度打湿了他的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生死拉扯间他的心跳声终于慢慢回稳,只是意识一直都没能恢复。
唐雨杺一刻都没敢放松警惕,在救援人员到达之前不断重复着急救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救车停在了大楼下。
抬着担架上顶楼的医护人员没能分开周鹤紧拽住的手,只能任由他抓着唐雨杺,连人带担架,一路陪护着往急救中心赶。
**
头痛欲裂。
抬手扶额,周鹤费力地睁开眼。
满目的白色,刺鼻的药水味熏人。
很熟悉的场景。
医院?
他深皱着眉,转头看向床边。
一双泪湿的眼正望着他。
四目相交,周鹤微睁的眼渐渐张开,视线凝在她那双泪湿的眼眸处,顿住。
脑海里来回闪现的,是她纵身跃下高楼的一幕。
就差那么一点点,几乎是分毫的距离。如果他迟来一步,她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失而复得,恐惧感瞬间占尽了他的全部感官。
唐雨杺见他神色不对,靠近了些。伸手试探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轻叫了他一声:“阿鹤?”
周鹤一瞬醒神,惊坐起。
揽住她的肩把她用力摁进怀。
动作幅度过大,手背上连着的输液管从血管中生生被扯出,他都没察觉出疼。
唐雨杺下意识往后躲,被他强拉进怀。她不由一怔,抬手想把他推开。
视线转向他出血的手背,撑住他胸口的手指蜷了一下。没能忍心推他,手慢慢垂了下去。
他是吓到了。
只是抱一下,就当是安慰。
唐雨杺很快说服了自己,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
他也只是这么抱着她,不言不语。像是要把她揉碎一般,用了全力,抱的她肩骨一阵阵发疼。
默了许久,唐雨杺活动了一下依旧被他死死抓在掌间的手腕,提醒他:“阿鹤,松手。”
他摇头,怎么都不愿意放开她。
“疼。”唐雨杺说,“阿鹤,你抓疼我了。”
周鹤抓在她腕部的手立马松了几分力,仍是不愿彻底放开她。像是担心她会再次逃开,随时防备着把她再抓回来。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腕上被勒出的血印子,无声叹了口气。
“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哑,话音低低的,听着有些难过。
周鹤抱着她,弓下身,潮润的眼藏在了她瘦削的肩窝里。
“你知道的。”他答。
声线喑哑,蛊惑般绕在唐雨杺的耳畔。回过味时,不由勾起旧时思绪。
“你知道的。”
很久之前,她好似听过这样的答案。
17岁生日,大牌档。
她许完愿,隔着吹熄蜡烛的蛋糕,玩笑着问他:“阿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那时的他被逗红了脸,挺害羞地撇开视线,话却回得特别认真。
“你知道的。”
知道吗?她应该知道吗?
从前以为的了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就连离开,他都没给她留下一字半句。
既然是决意要消失的人,还指望她能知道些什么?
过往种种都已如烟散,一想到这一点,她的一颗心狠狠抽痛着发酸。
情绪又近崩溃点,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撑住周鹤胸膛的那只手前伸,用力推他。
“阿鹤,松手。”她话音冷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命令之意,说:“你再不松开,这辈子都别指望我会再搭理你!”
周鹤箍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收拢,犹豫片刻,慢慢松开。拉开了些距离,挺不安地看着她。
唐雨杺抬起被抓的手腕,轻晃了一下,示意他松开。
“雨杺……”周鹤欲言又止。
有很多话想问她,却也清楚,不告而别消失五年的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去过问她如今的生活状态。
唐雨杺眼中的情绪散去,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神疏离地看着他,说:“松开!”
他对她有愧,对于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自是知道有因,甘愿受着。
僵持了数秒,周鹤还是放开了手。
病房内气氛沉闷。
唐雨杺想出去透口气,把座下的椅子往后拉开了些,站起身。
周鹤见她有离开的意思,立马很警觉地直起身。想拉住她,前伸的手在她发红的腕处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去哪?”
“缴医药费。”
没再看他,唐雨杺低着头绕过床尾,开了门出去。
**
缴费的地方在一楼,二楼到一楼之间没有电梯。
一路行至楼梯口,唐雨杺不自觉想起了些旧事,步子渐缓。
在楼梯前止步,她低头往楼下看,恰巧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玩跳跳球。那球在地上蹦了两下,弹跳着滚进了角落。
望着那球逐渐滚远,看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低头看脚下的台阶。正欲往楼下走,身后伸来一只手。
她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心底的那股酸涩情绪再度上涌。
推开了那只想扶她的手,没回头。步子飞快地下楼,径直往缴费的窗口处走。
亦步亦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鹤站在楼梯口,看着她飞奔下楼的身影,怔在原地。
只是这么一瞬间,他清楚感受到了,五年间,很多事都已经悄然改变。
她完成了曹向梅的心愿,考进了医科大学。或许是因为他的一些关系,最终进了耳鼻喉科。
既是从医了,那应该已经不再畏血了。
血、楼梯,从前她畏惧的那些东西,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她一个人也都克服了。
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了。
周鹤目视着她走远,前伸的手无力垂下。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失落,发疼。
**
缴完费,唐雨杺折步打算离开。
路过楼梯口,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一眼就看见了还停留在原地呆滞看着她的周鹤。
他眼角发红,像是刚哭过。看着很可怜,无助又难过。
唐雨杺止步,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没能忍心转头就离开。撇开视线深叹了口气,上楼。脚下踩着一双医用拖鞋,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站着。
“病了多久了?”周鹤问,“为什么要瞒我?”
他话音里有一丝刻意压制的哭腔,虽有掩饰,唐雨杺还是听出来了。
怪不得他会突然出现,原来他都知道了。
“阿鹤。”唐雨杺看着他,语气认真道:“我生病不是因为你,所以,你真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周鹤安静回视她,抿紧了唇,没接话。
“你有你现在的生活圈,有你自己该做的事,我也一样。”唐雨杺继续劝道,“回去吧,我刚才,也只是一时冲动。命捡回来了,也就不敢再那么做了,你不用太挂心。”
周鹤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阿鹤!”唐雨杺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
无声对视了数秒,她低头看他还在淌血的手背。没办法再继续对他说重话了,只能暂时妥协。
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往病房方向走。
周鹤紧跟在她身后,一步都不愿再落下。
开了病房门,唐雨杺抬手往床的方向指了指,说:“回去躺着。”
“那你别走。”周鹤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同她商量。
唐雨杺犹豫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周鹤得了回应,很小心地绕过她。回床上坐好,很是乖巧地看着她,等着她进来。
唐雨杺在门外踌躇了片刻,进了病房,往左手边的卫生间方向走。
刚坐回床沿上周鹤立马起身,跟了过去。
唐雨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被迫止步。回头看他,说:“别跟着,人有三急。”
周鹤听明白了,耳廓渐红,低下视线拽了拽衣袖。
抬眸一瞬发觉她进了卫生间要关门,他很紧张地抬手,一把撑住了即将闭合的门。
“……”唐雨杺隔着门缝尴尬看着他,自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只是这样步步紧逼的方式未免有些奇怪。
默了两秒,诚心发问:“你想干嘛?出趟国门,爱好也变奇怪了吗?”
周鹤愈显局促,臊红了脸。很坚持地不愿收回手,说:“我得看着你。”
“松手!”唐雨杺说。
周鹤摇头。
唐雨杺劝不动他,两手忽地把住门边。趁其不备,牟足了劲用力往前推。
无奈力量悬殊太大,他反应又一向快,一只手的力气就足以轻飘飘对抗她吃奶的劲。
哼哧哼哧推了半天,这门怎么都关不上,唐雨杺极不情愿地选择放弃。
一手撑在了门边,曲指敲了敲,仰头问他:“你这样……我怎么上厕所?”
周鹤转开视线,挣扎着挤出三个字:“我不看。”
“……”
唐雨杺挠了挠脖子,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门把,转身往里走。
刚出的事,周鹤仍是心有余悸。
实在放心不下,扭捏着跟进了门。只往里迈了一步,背过身,不看她。
唐雨杺东摸摸西扯扯,分散注意力。
马桶没冲干净,她弯腰按住按钮冲水,回头看了他两眼。
视线一滞,盯着他红透的耳廓看,警觉道:“不许听!”
站在门边的周鹤明显僵了一下,动作迟缓地抬起手,非常听话地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矜语”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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