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七:幼时

小说:温柔陷 作者:甄子姐姐
    曹向梅有离婚的打算, 这事没让孩子知道。

    最初生出离婚这个念头,约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夜。

    那天唐辉醉醺醺进家门, 发现门口的拖鞋少了一只, 甩手就给了曹向梅一个耳光。

    那是唐辉第一次对她动手。

    曹向梅当即被打懵了, 脑子一片空白, 一时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等回过神后含泪丢下句“离婚”, 果断回房收拾行李。

    酒醉三分醒, 唐辉意识到自己做的过火了, 一摇三摆地去拉曹向梅。

    言辞恳切地忏悔求原谅。

    曹向梅推开了他, 态度坚决。

    见拦不住她, 唐辉索性破罐子破摔,往房门口一跪,死活不给她过去。

    哭哭啼啼地抱住了曹向梅的腿,跟她诉说自己在外面工作受的那些委屈,表示自己压力太大才会做了这样的蠢事。

    曹向梅不为所动,还是要走。

    唐辉当机立断, 搬出了孩子。说孩子还小,父母离婚了传出去难听, 以后孩子会被外人嘲笑,会被欺负。

    提到孩子,曹向梅一下就心软了。

    她和唐辉是相亲认识的, 既是相亲,不知根底的前提下先相的自然是皮囊。当初看上他,也是因为初见时觉得他仪表堂堂。

    且对方工作稳定, 人看着也斯文,倒真像是媒人说的值得托付终身的那类人。

    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唐辉对这个家虽算不上多上心,可确实也没对她动过手。曹向梅想着或许他真是在外头遇上了糟心事,才会做出这种冲动出格的举动。

    信了他“再也不敢了”的鬼话,曹向梅犹豫片刻,放下了手中的行李。

    这事算是翻了篇,唐辉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之后的日子对曹向梅很殷勤。

    只是好景不长,只个把月,唐辉又露出了本性。在生意场上一旦受挫,怨气必然会发泄到曹向梅身上。

    谩骂,推扯,殴打。

    认错,立誓,和解。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以这样一种畸形的模式在无限循环轮回。

    曹向梅不是没有想过要做点什么改变现状,只是她的娘家人在不断劝说她。说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熬着熬着,一辈子也就这么凑合过去了。要真离婚,说出去难听,一家老小都跟着丢面子。

    她还想坚持,她娘家那些平时几乎不怎么走动,见着点风就上赶着给人出主意的亲戚们又让她好好考虑清楚。问她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把握一定能教养好孩子?又问她有没有绝对的信心和能力独自把孩子拉扯大?

    见她似在迟疑,亲戚们又七嘴八舌地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说婚姻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关乎两个家庭的声誉。她要真离了婚,再带个拖油瓶,再嫁就难了。要真像她说的为了孩子不再婚,那会直接影响到弟弟的姻缘,是在拖累家人。

    末了,有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姑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让她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说婚姻出了问题,夫妻双方肯定都有责任,让她反省一下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男人无法忍耐的事,让她以后必须得改改动不动就提离婚的冲动行为。

    这么多亲友里,也就只有唐薇会梗着脖子跟她哥哥争吵为嫂子出头。只是曹向梅不希望唐薇卷进这些糟心事里,遇上事多会瞒着她。

    曹向梅听多了劝,渐渐被洗脑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事。

    重复着被打伤了就去医院治,伤透心了自己慢慢消化的日子。说多错多,既是无人可诉,她也自然而然地学会了闭上嘴,不再抱怨。

    就如他们说的那样,她好似真的适应了这样一段扭曲的婚姻关系,用一番岁月静好的假象去粉饰太平。

    孩子的十岁生日宴,唐辉不仅缺席,还把曹向梅当出气筒,拳脚相向大闹了一场。伤了孩子,也彻底寒了曹向梅的心。

    她对那个男人失望透顶,又生了离婚的心思,却再也不敢对谁提起。

    曹向梅在娘家仅躲了一晚,唐辉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盒找上了门。

    循例又是家人一通劝,形式化批评了唐辉几句,让他把人带回去好好过日子。

    **

    十一岁生日那天,唐雨杺在家遭了顿打。

    起因是她晚餐时间帮忙端菜,被醉酒回来的唐辉撞了一下。她盘子没能拿稳,热汤汁溅到了唐辉的衣服上。

    唐辉卸了皮带往她身上抡,唐雨杺很倔地推开了想挡在她面前的曹向梅,在皮带的抡抽下死不认错。

    曹向梅没能拉住唐辉,还是用了老办法,在混乱中把唐雨杺关在了相对安全的家门外。

    唐雨杺隔着门听里头的争吵摔碗声,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她等了一天,终于确定家里没人记得她的生日。不仅如此,还因她的过错,连累了妈妈被打。

    鼻子酸,突然有点想哭。

    她低着头揉了揉鼻子,想着可能是因为皮带抽在身上实在是太疼了她才会想哭。

    她不委屈,就是心疼妈妈。

    调整了一下情绪,唐雨杺低垂着头靠站在门边。跟往常一样在等门内的战火平息,等被自己连累的妈妈伤痕累累地来给自己开门。

    一脚踢开了门口的烟头。

    她觉得懊恼,也更为沮丧。

    门内争吵声不断,走廊外有个人影走近。

    唐雨杺立马站直了些,依旧低着头,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惨兮兮的样子。

    她缺的从来都不是怜悯和同情,她根本就不需要那些东西。

    那个人影延伸到了她的脚边,停了下来。

    “咔哒——”一声轻响,开罐的啤酒伸到了她面前。

    唐雨杺看着递送到自己跟前的那罐酒,慢半拍抬起头。

    “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周鹤看着她,说:“听那些大人说,酒能浇愁。”

    唐雨杺没接他手里的那罐酒,问他:“你怎么这么晚突然过来了?”

    “忘了跟你说……”周鹤话音顿了一下,说:“生日快乐。”

    唐雨杺盯着他看,不自觉红了眼眶。迅速低下眼睫,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闪过的泪光。

    “大人们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很多时候,最会骗人的就是大人。”唐雨杺很小声地说。

    话音很低,细弱蚊蝇。

    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周鹤就着昏暗的灯光努力辨读她的唇语,也只读懂了“骗人”两字。

    他拿酒的手垂下了些,很快又抬起,问她:“要喝吗?”

    唐雨杺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他,问:“哪来的酒?”

    如果是家里拿的,她会劝他放回去。万一被发现两个小孩背着大人偷喝酒,说不定事情又会闹大。

    她不想再惹麻烦了。

    “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周鹤像是一眼就看透了她在想什么,补充道:“不会被发现的。”

    他一向细心,考虑事情很周到。

    唐雨杺迟疑间接过了他手里的那罐啤酒,捏着罐子猛灌了一口。

    喝太急,呛了一下。口中啤酒喷出大半,弯腰咳嗽,咳出了眼泪。

    周鹤伸手,指尖悬在她背后,想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一眼瞥见了她露出衣袖的伤痕。

    青紫一片,有血迹,都是新伤。

    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些年,很多事他也逐渐看明白了。但人活太清醒也不是好事,容易对这个世界失望。

    周康告诉他:看破不说破,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本礼仪。

    动作僵硬了片刻,周鹤抿唇,沉默间收回了手。

    唐雨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手用袖口抹了一下眼睛,嘟囔了句:“这么难喝,都给我呛出眼泪了。”

    周鹤低着眼,看她衣袖上沾到的泪迹。想着她或许需要这么一个听着还算合理的理由,没有拆穿她。

    姑且当成她没在哭,只是呛出了眼泪。

    唐雨杺缓过了劲,擦干眼眶里努力憋回的眼泪。靠回门边,朝周鹤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罐。

    勉强挤出个笑,问他:“要试一下吗?”

    周鹤盯着她翘起的嘴角看,低下眼睫,轻“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看她这么笑,看着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高兴。

    接过她递来的那罐啤酒,抿尝了一口。

    唐雨杺看着他瞬间拧起的眉,猜测他应该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心情好了些,没话找话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苦。”周鹤如实道。

    “冲鼻,还有点涩。”唐雨杺说。

    啤酒递回她面前,周鹤问:“还要吗?”

    唐雨杺摆摆手,说:“不要了,万一被大人发现就惨了,我们都会挨揍的。”

    不能被发现,那就处理掉。

    周鹤垂下手,若有所思地捏了捏罐。

    蹲到地上,把酒倒进用来处理雨天积水的下水道口,空了的罐子投进邻居家放在门外的垃圾桶里。

    唐雨杺看着他,确认着问:“阿鹤,你会喜欢酒的味道吗?”

    周鹤抬头,无声看了她数秒。

    起身靠站到她身边,低下视线,看着她的影子。

    手伸进口袋,抓出一颗奶糖放进她的手里。

    看着她剥开糖纸,往上一抛,仰头用嘴接住了奶白色的糖果。

    “我喜欢甜的。”周鹤说。

    像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

    是讨厌酒的意思吗?

    唐雨杺嘴里含着奶糖,抓着糖纸稍愣怔,转头看他。

    视线撞上,口中甜香的奶味瞬间化开。

    她浅浅一笑,回应他:“我也喜欢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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