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门口互道了声“明天见”,周鹤目送着唐雨杺骑着自行车离开。
原地驻足了片刻,待眼中唯一望着的影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他才转身往反方向走。
给躲在暗处正偷偷观察的那位腾出可以伺机而动的心理安全范围。
往前走了数百米,周鹤转了个弯,在修车行的门前止步。
四面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从口袋拿出蔡绍杰事前给他的钥匙。走到修车行隔壁上了锁的仓库门前,拉开卷帘闪身进去。
仓库里一早就备下了他需要的东西。
换了身行头,周鹤把平时用的手机关了机。刚抬腿跨上机车,备用机震了几下,是蔡绍杰拨来的电话。
“鹤哥,人跟丢了!”
意料之中。
**
唐雨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扭转车头绕过了前头的一小块碎砖。
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曹向梅打来的电话,让她捎瓶酱油回去。
她恰巧经过一家小超市门口,应了声“知道了”,捏住刹车停了下来。
这个时间正值下班放学人流量高峰期,上超市买东西的人不少。
进了超市,唐雨杺径直往放调味品的架子处走。
与她一同往那侧走的阿姨似是被人冷不丁推了一把,摔绊间撞到了她身上。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那个阿姨。
稳住身形后挺诧异地回头看,身后只有超市老板养的灰毛狗在跟着她,热情摇摆的小尾巴跟风扇似的。
被唐雨杺搀扶住的阿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连声道谢。
与那阿姨客气了两句,唐雨杺弯下腰,摸了摸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狗。
从货架上拿了瓶酱油,去收银台前排队。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没能找到钱包。
唐雨杺掏口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急忙卸下书包,蹲在地上拉开拉链仔细翻找。
还是没能找到钱包。
她明明记得放学前钱包还好好地躺在她课桌桌肚里,放学铃响的时候貌似是随手塞进了口袋。是她记错落学校了?还是回来的路上掉哪儿了?
“同学,到你了。”收银台有人出声提醒她。
唐雨杺重新拿起暂放在手边的酱油起身。
“阿姨,我钱包不见了,一会儿再来买。”
把酱油放回了货架上,出去取自行车。她打算原路折回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遗失的钱包。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路上耗费的时间必然不短。为免曹向梅在家胡思乱想会担心,唐雨杺给家里打了电话。
告知了事情原委,这才调转车头。边沿途寻找,边往学校的方向骑行。
到学校后,唐雨杺跟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门卫大叔认识她,听清楚她的来意后给她开了门,让她快去快回。
唐雨杺进教室找了一圈,又在楼道里找了找,可惜还是没能找到钱包的踪迹。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实在找不到,她也只能放弃。
从教学楼出来,发现原本停在楼下的自行车车胎像是被人戳过,漏了气。这个时间修车铺都已经关门了,要补轮胎也只能等明天。
唐雨杺踢了一脚蔫了吧唧的轮胎,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小声抱怨了句:“还真是倒霉。”
把自行车留在了学校的车棚里,唐雨杺走出校门时跟门卫大叔道了谢。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了一段,记起钱包丢了,身上半个子都没有。
她只能厚着脸皮折回去,跟门卫大叔借了零钱。为了赶上最近的一班车,她临时决定抄近路,从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穿过去。
那条窄巷她白天常走,会有一些商贩推着车在那里卖小吃。
入夜走这条道是第一次,虽是自己熟悉的路,但是巷子里没安灯。一个人走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心里难免紧张。
越往里走越黑,视觉出现障碍的同时身体的其他感官更敏感。这会儿感觉这条道比从前长好多,像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也许是紧张过头了,偶尔听到声猫叫她都能被吓到原地一蹦。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隐约约能听到身后有跟着她的脚步声。她走得慢,后面那人的步子明显变慢。她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会跟着提高迈步频率。
她总在人前显示自己的厉害面,可实际胆子并不大。联想起之前周鹤的警告,以及逼死李雅的那件事。她怕极了,精神高度集中,脚下步子持续加快。
身后那位直接跑了起来,步子时重时轻,紧跟着她。
唐雨杺这会儿已经能肯定,这不是错觉。
距离在不断缩短,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吓跳了出来。情急时她把原本用来照明的手机捧在手里,哆哆嗦嗦拨下了周鹤的电话。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打周鹤的电话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可她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满脑子都是李雅跳楼那天的一地猩红。
像是溺水求生,完全是出于本能行事。
电话那头是关机状态,唐雨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悬在耳侧的手机没能拿稳,从手中滑脱掉落。
“啪——”的一声响,在静谧的巷子里被无限扩音放大。
紧绷的神经临近崩溃点,她顾不上捡,慌不择路地往前奔逃。没走几步,被松开的鞋带绊了一跤,扎扎实实摔在了地上。
一团黑影顷刻间压了过来。
她瞥见了那团逼近的黑影,极度惊恐的状态下身体已经不受控。两腿发软,嗓子眼里完全发不出声。
蜷成一团,两手抱头做出防御姿势,下意识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声。像是有机车从她近身处一掠而过,尖锐轰鸣声后是“噗——”的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
凌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有物体被拽起,贴着地面拖行。
那些嘈杂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一切归于平寂。
唐雨杺屏息静气地等了数秒,没能等来那团黑影的袭击,也没等来有人叫起她。
她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地试探着睁开一只眼。
周围空空荡荡,就像是她刚刚听到的那一连串响声是她凭空捏造出的,那团欲袭击她的黑影更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唐雨杺呆滞静坐了会儿,往掉落手机的方向爬了爬。抖着手把手机捡起,在口袋边连揣了三下才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一手扶住身边的墙,勉强支撑起两条软到几乎使不上劲的腿,站了起来。
暗道了声“没出息”。
她从前张牙舞爪的劲在真遇上事的时候半点没使出来,都是花架子,怂得简直没眼看。也是这时她才记起,从小她到处闯的那些祸事,到最后都是周鹤替她收拾烂摊子。
说是要罩着他,到头来一直是他在照顾自己。
小时候的大话果然说早了。
唐雨杺不自觉握紧了兜里的手机,有些明白自己在危急时刻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找周鹤。潜意识里她最依赖的人,就是她的阿鹤。
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缓过劲了。唐雨杺左右张望了一圈,直起身打算赶紧去站台。
早点搭上车,早点到家,安全第一。
她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听到巷子深处有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呵斥道:“小点声小子!”
很奇怪,像是担心她会听见。
前行的脚步顿在原地,唐雨杺回过头看向声源处。侧耳细听,许是距离隔得远,依稀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响动。
确实有人,刚刚那些声音不是幻听。
想快些逃离这是非地,又很想看看声源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雨杺在前行后退间踌躇,几番挣扎,深吸了口气。
还是去看一下吧,悄悄的,就一小会儿。看一下立马转头就走,不被发现应该不会有事。
主意已定,好奇心驱使下一步三挪地朝声源处慢慢蹭了过去。
距离渐近,拳肉相碰的击打声越发清晰。
侧前方有人影晃动,唐雨杺紧贴着墙面止步。提心吊胆间一手扒住墙边,探出两只眼睛偷偷观望。
离她较近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重机,车型很酷。前后车灯都开着,强光刺眼。
地上拉伸的影子很长,顺着影子望过去,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身形颀长的男人斜倚在机车边,腿一屈一伸,姿势慵懒散漫。黑衣黑裤,完全融进了夜色里。低垂着头,手里拎着的棒球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戳着地面。
光影模糊,那男人的卫衣帽子扣上了,只能辨出个轮廓。从侧后方能看到那人面上戴着的黑色口罩一角,卫衣帽子里伸出一截棒球帽的帽边,遮掩得很严实。
车灯光照处人影攒动,正围殴横躺在地上的一摊黑影。
唐雨杺的视线转向被围殴的那个人影,暗自揣测了一番。没猜错的话,地上那一团就是刚才想要袭击她的那位。
看来是那位凑巧遇上仇家了。
还真是命大!
她顿觉庆幸。
那群人像是专业打手,出招拳拳到肉。唐雨杺扒在墙边探头探脑,心惊肉跳间瞪大了眼睛。
瞅瞅眼前这暴力血腥的一幕,再想想她年幼时上蹿下跳的那些光辉岁月。不由叹服,这才是传说中的江湖!
咬着半截烟的男人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机车边。侧过脸,跟斜倚在机车边的黑衣男人小声说着什么。
唐雨杺站着的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叼烟男人拉长脖线间的刀疤痕迹,光是看那道旧疤的长度,就知道那一定是个狠角色。
黑衣男人伸手,掐了狠角色嘴里衔着的烟。狠角色明显不太高兴,微光下的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
黑衣男人一手搭着狠角色的肩,把他拽近了些。转头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狠角色扬唇一笑,挺嚣张地抬手打了个响指。抱着胳膊往边上让了让,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那群专业打手模样的人立刻停止了动作,往四面散开,自动腾出了道。
黑衣男人缓慢直起身,在视线包围圈里掂了掂手里握着的棒球棍,提着棍子一步一步跨到了地上那摊黑影处。
屈膝蹲下,揪扯住一撮头发,迫使那半死不活的人抬起头。
辨清那人的样貌,黑衣男人挺古怪地默了两秒,似是笑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攥紧手里的棒球棍侧行了几步。
手起棍落,照着那人的腿骨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下更比一下用力,连续的击打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血色蜿蜒。
唐雨杺探出墙的脑袋迅速往回缩,紧捂住嘴,再也不敢往那处瞧了。
没敢逗留,慌里慌张地往公交站台处跑,阵阵凄厉的哀嚎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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