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小说:重生与君欢 作者:师子洋
    文昌伯府慕廷渊只去过一次,就在他迎娶容君若的当天。也是在成婚的这一日当夜,他同容君若达成了协商。他为容君若了结心中夙愿,容君若则安分守己,做一个合格本分的卫王妃。待到不再受人压制掣肘之时,他会放容君若自由离去。

    然而诺言终许空,他被诬谋逆,逃亡途中重伤受困,濒危之际,本可以独自逃生的容君若却孤身引走了追兵。当他终于被属下所救,顺着痕迹一路找寻过去,却只在崖下的寒潭中找到容君若早已冰冷破败的尸身……

    一路无言,暗沉刻骨的回忆在胸腔中翻滚,慕廷渊面沉似墨,眸中却亮的惊人。

    文昌伯府的大门已近在咫尺,但慕廷渊却没有减慢速度,他径直骑过了文昌伯府的大门,随后沿着文昌伯府西外墙的一条小巷到了伯府的西北角上,才翻身下了马。

    将马缰绳丢给肇庆,慕廷渊抬头看了看院墙,随后脚下用力一蹬双手向上一攀,人便已翻进了墙内。

    若是旁人见此定要瞠目结舌,肇庆却委实淡然的很,老实的牵着马站在原地,一语不发神色木然。

    今年的暑夏格外的炎热,本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却依旧烈阳如烤,尤其午后热浪滚滚,熏得人惫懒无力昏昏欲睡。

    进入伯府内,没走几步,慕廷渊便看到了一座隐在纷杂草木之后的荒僻小院。院门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门外的树荫下还有一个打瞌睡的下人在守着。

    慕廷渊视线淡淡地扫过,随后便如刚刚进来一般,再次翻墙进了小院里。

    小院不大,只一眼便能窥及全貌。院内只一栋三间的正屋和一间东厢,柱子上红漆都剥落了,露出块块灰褐的木色。墙角长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却不显得杂乱,显然是被人好好修整过。

    整个小院虽然看起来十分的简陋陈旧,但因着主人的细心打理,倒也十分的干净整洁。

    只是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切真正落在慕廷渊眼中,让他依旧感觉十分的刺眼。不过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压下对文昌伯的不满,慕廷渊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正堂左右连着两间屋子,慕廷渊没有任何的迟疑,便朝着东间走去,然而当他抬起手要推开隔门的时候,手却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起来。

    隔着门上的纱窗,隐隐绰绰间能看到,屋内临窗的凉榻上,侧卧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慕廷渊的眼眶蓦得就红了。

    隔门一点点被推开,榻上的人也慢慢的显露在慕廷渊的眼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双十的年轻男子,肤色似雪白又玉一般的莹润细腻,长发乌浓如墨,柔软的披散垂落在肩头榻上。因着侧躺的姿势,只露出了半张脸颊,却依旧能看出如诗似画般的精致眉眼和秀雅的轮廓。夏衣单薄,修长却难掩有几分纤瘦的身形起伏毕现。

    慕廷渊的视线再也无法从男子身上移开,呼吸都仿佛凝滞住了,只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显露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沉默地凝视了榻上人良久,慕廷渊眼中时而悔恨,时而悲恸,时而怀念,种种情绪纷杂起伏变化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一步一步的上前,直至来到了凉榻前,屈膝半跪了下去。

    曾经无数次只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人,此刻真切的出现在眼前,更是近在咫尺伸出手便可触摸到。

    按捺不住的,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容君若,却又好似畏惧着什么,悬在半空许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慕廷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愿意付出一切,只愿此刻能够永远的留下。

    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他贪婪而热切的目光不曾在容君若恬静安然的睡颜上移开分毫,即使干涩酸胀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

    不知不觉间时间渐渐流逝,一直安睡着的容君若眉心突然动了动,像似即将要从午睡中醒来。

    慕廷渊蓦然回神,一瞬间的慌乱之后,他猛地直起已有些僵硬的身体,最后留恋不舍的看了容君若一眼,才转身快步离开了屋子。匆忙离开的他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角随着转身的动作坠落在地。

    容君若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如往常一般从凉榻上起身便准备去洗漱。而当他坐起身准备穿鞋子的时候,视线略过地面却突然视线一凝。

    片刻后,他神色微变,随意的套上鞋便匆匆的出了屋子。

    “金儿?金儿?”

    容君若有些担忧,语气里就带了几分焦急。好在很快,西屋里便传出了熟悉的女声。

    “少爷,奴婢在这呢。”

    伴随着回应的声音,西屋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着葱黄上衫藕色绫裙的少女快步走了出来。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额头上却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虽留了一缕黑发遮掩着,但依稀还是能瞧见几分。

    “金儿,你是哪里伤着了?可上了药?怎么伤着的?”一见到人,容君若便追问道。

    金儿却听得有些不明白,道:“少爷在说什么呀?奴婢并没有受伤啊。”

    “你没受伤?”容君若闻言不禁有些意外,随即眉心微蹙面露疑惑。

    “少爷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问奴婢,是出了什么事吗?”

    容君若顿了顿,才微微笑着道:“没什么,是我睡糊涂了,刚刚午睡梦到你受了伤,一醒来以为还是在梦中。”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容君若这么说,金儿也就没再多问什么,接着道:“那少爷先坐着喝喝茶,奴婢去给您打水洗脸。”

    “好。”容君若笑着点点头。等到金儿离开后,他却没有依言去坐下喝茶,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从书案上取了一张写废的纸稿,将在青石板上异常显眼的血迹擦去,随后塞进了烛台之下,准备等晚上在烧掉。

    金儿不知道自家少爷瞒了自己事情,她从东厢里去了铜盆巾帕等物后,便去大缸里舀水,却发现缸里的水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等盛好了水送去正房给自家少爷洗脸,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摸出十来枚铜钱,随后走出屋子朝院门而去。夏日里用水快,没冰罢了,若是水也没了,她家少爷可要受大罪了。

    不过因着眼下不到府里定例送水的时候,就只能费些钱,让守门的给送几桶水来才行。

    来到院门口,金儿刚要拍门喊人,却隔着门听到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啥事啊?”

    说话的两人都是日常轮替着负责守门的人,金儿并不陌生,眼下虽然惦记着少爷用水,但也好奇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便放下了手,还更凑近了些门,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外面头一个人还想要卖些关子,另一个人却被天气热得有些烦躁不耐。头一个人也想想找人好好说一说,便没有再多废话,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的讲了出来。

    “……你一定想不到,咱家要成皇亲国戚了。”

    “什么皇亲国戚?莫非咱家大少爷要尚公主了?”

    “嗨,虽说不是这么回事,但也差不多。”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嘿嘿,谁能想到呢,咱家二少爷,就院子里这位,要成王妃了。”

    “你是热傻了不成,就算当王妃,也得是二小姐,二少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一直守在这里不知道,就今天晌午前,宫里的人来府里已经宣了旨,封咱们二少爷为卫王妃,如今圣旨就在祠堂里供着。莫说咱们府里,就是满京城现下都差不多已传遍了。”

    “……二少爷,封卫王妃?!就是那个自小流落在外,吃狼奶长大的卫王?”

    “可不,就是那个卫王。没想到咱家竟还能出个王妃娘娘,二少爷真是好福气啊,嘿嘿嘿。”

    “虽然寻常人家娶男妻也是有的,可皇家娶男媳却还是头一次,啧啧,也是奇了。”

    “谁说不是呢。”感叹了一句,这人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这事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说啊,尤其不能让院里的人知道。老爷说了,不许人私下议论这件事,更让人瞒着二少爷……不过说来也是,若是二少爷知道了,怕也是不能依的……”

    后面的话金儿没再听到,当那人说宫里下了旨意封二少爷为卫王妃之时,她便已如当头挨了一记闷雷,三魂七魄被炸飞了大半。

    呆滞了片刻,她猛地转过身撒腿就往屋里跑。

    “少爷,少爷不好了——”

    容君若正在擦脸,听到金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忙转身看向她,“怎么了?”

    “少爷,少爷,奴婢听到周老二同张子说,说皇上下了旨意,赐婚旨意,给少爷和卫王的,封少爷为卫王妃,他还说,老爷还要瞒着少爷,不让少爷知道……”

    金儿慌得不行,说话急切又有些颠三倒四的,容君若虽然听着有些费力,但也能够听明白大概,慢慢地就变了脸色,手上不自觉的捏紧了巾帕。

    “……金儿,不要急,慢慢说,把你听到的,一字一句完完全全的告诉我。”

    容君若平静舒缓的语气安抚了金儿,让她稍稍平静了下来,深呼吸了几下后,便回忆着,一字一句将她听到的,张子和周老二两人交谈的复述给容君若。

    容君若安静地听着,一语不发,面上却一点点失去了血色。

    金儿通红着眼眶,担忧地看着他,“少爷……”

    “……我没事。”容君若安抚的冲金儿笑笑,然而心底的惶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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