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打雷劈不用很长时间, 你可知道，积聚成雷电要多长时间？
地震吞下一座城市不要多长时间吧, 告诉我，准备一场地震需要多少时间？
当一切准备妥当，它就会发作，把面前的一切碾个粉碎。
而平常, 它一直准备着,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
——狄更斯《双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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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依其实一直对神威的态度感到很不满。
并不是当神威嘴上花花的时候她产生的那种近乎乖巧的嫌弃, 而是更加无情一点、冷漠一点的, 仿佛站在很远的位置, 余光一瞥时感到的厌烦和抵触。
神威的“我喜欢你”是那样一种祈使的表达，直到方才, 直到此时此刻，他说出这句话的目的, 以及这句话被说话人赋予的内涵，都是“我喜欢你, 所以你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这难免让由依想到娜莉以及更多的人，包括她自己。
用“有用与否”的视角去看人。
当年由依不知道凤仙为什么要把“没用”的她留在春雨，不杀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每当她为此感到不满，甚至于愤怒，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波动时，神威又会神乎其技地闪避开错误答案，险险到达正确的终点。
不……大概也算不上正确吧, 至少不是她的正确。
他们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由依毫不怀疑这一点。
她和整个世界都缺乏共通之处。
神威的表现被他一次又一次愤恨的举动给挽救，由依竟然清楚他为什么要杀了她。
宁肯杀了你也不要放你走。
如果这就是神威的喜欢，那么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魅力。
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重视她的程度深如神威这般，走投无路地将她亲手杀死。
那么她能做到吗？
喜欢神威喜欢到不惜将他杀死。
做不到……不，根本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也不是程度上的差异问题——男女相爱、结合，为的是共同生活留下血脉，这是所有生物刻在基因中的本能。
由依不否认自己要比神威更接近“本能”，更接近那荒茫而无原始的兽性。
如果可以选，她其实很乐意变成一头野兽，终日奔波，该捕猎的时候捕猎，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朴素地过完短暂而无意义的一生。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她问自己，能不能做到为了战斗而杀死神威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拥有成为一头野兽的可能性。
由依依旧不清楚——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爱”的具体含义，她只知道这个词客观的解释。
但是这样也够了。
如果这个词可以用来表达，传递她的感情，如果神威能够通过从她口中吐出的这个词感觉到一点满足，得到一点自信，那么就够了。
“我爱你。”
由依产生了一种眼球被暴雨砸得很痛的错觉，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挤出了多余的水份，她的胸口起伏比平常要更明显一些，她的鲜血混在冰冷的雨水中，渐渐变冷。
“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喜欢我，但这不是我爱你的理由。”
“不会再有人比你更重视我，但这不是我爱你的理由。”
“我不关心你会不会成为最强大的男人，我拥有自己的力量，我也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我爱你。神威。这是一个结果。我不会借此要求什么，你也无法借此要求什么。这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事实，对正在发生的，以及未来会发生的事毫无影响。”
在一片寂寞得叫人发疯的黑暗中，由依准确地抚上神威沾满鲜血的脸。
她缓缓睁开眼睛，嘶吼的雨水碎裂在她眼中，化作凉凉的泪水滚落出来。
“我是残缺、是畸形、是异类、是怪物。我无法理解你，正如你无法理解我。我也不关心这一点。但是我爱你，即使那不是你所以为的爱。”
“阿伏兔总说叫我说话，可是当我开口，没有人能听懂我的话，当年也没有猎物能听懂我的话……你知道我能听懂鸟兽的语言吗？如果鱼会出声的话，我也能听懂它的语言。”
“你无法改变我，我也不想改变你，让我成为一头野兽的……你让我无法再成为一头只懂生存的野兽，但这不代表我渴望你的生活，奢求拥有你的思维方式。”
“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如果说不是不满意也能算作一种满意的话。”
“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在未来，我有机会生育，那么我想孕育你的孩子。”
“我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能为我开心，所以我放弃杀你，也不再和你战斗，如果……”你真地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的话。
雨势渐盛，竟有一种泼天的汹涌。
深山。
暴雨打落花。
被摧残的森林逆来顺受，不急着挽救暮春风光。
此时很是热闹。
仰倒在地的少女眼中兀自不断滑落雨水，她不太熟练地扬起嘴角，露出饱满的苹果肌。
她在一片模糊中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近乎安慰般的口吻平淡道：“休息一会儿吧，这场雨很快就会停了。”
雨或许很快就会停，或许永远也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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