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乔知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考场的。
她浑浑噩噩,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霍思衡和她说话时,在空旷走廊那一头儿的拐角处,有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
他低垂着头,待修剪的额发显得有些长,几乎完全遮挡了眼中的脆弱和受伤。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祁诺和孟学东打打闹闹地走过来,见纪寒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问他:“寒哥,你怎么不进考场啊,站在这里不嫌累?”
纪寒抬起头来看他们,眼中就只剩下冷漠。
寒的几乎能把所有想要接近自己的人冻伤。
见他这模样,祁诺接下来要说的话就骤然卡在嗓子眼儿里。
他讪笑了一声,然后把自己放在纪寒肩膀上的手掌拿了下来,眼睁睁见对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考场走去。
祁诺和孟学东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
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寒哥今天这是吃了木仓(qiang 一声)药了?
*
纪寒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霍思衡。
那个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小姐正站在他旁边,软声和他抱怨着什么。
纪寒掠过他们。
听见大小姐故作的娇柔声音响起在耳畔:“思衡哥哥,听张伯说你这几天来学校都特别早,连早餐都顾不上吃,这是我从家里特地给你带来的皮蛋瘦肉粥,你尝尝,可好喝了。”
霍思衡面色有些不善。
看褚橙的眼神也透着防备,犹豫片刻才开口:“不用,我带了三明治过来。”
他说着,指了指摆在自己课桌上的牛皮纸袋。
纪寒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离得近,看得也清楚,因而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牛皮纸袋的真正主人是谁——曾经,她曾无数次地用这种规格的牛皮纸袋给他送过甜品。
纪寒的目光往下,果然看到了在牛皮纸袋左下方写着的那个小小的“乔”字。
这是她的小习惯,喜欢在物品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纪寒强迫自己不再看。
他从书包中掏出考试要用的东西放在课桌上,然而脑海中却始终挥散不去方才在走廊中看到的画面。
少年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最最在乎,恨不得放在心里珍藏的那个人的善意,都是假的。
原来,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选择坐在他这个一无是处的“渣滓”身边,才会毫无顾忌的和他做朋友。
才会……对他笑得那么甜。
都他妈是假的!
只有他一个人,傻里傻气地交付了一颗真心。
甚至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隐隐期盼能得到她的回应。
他咬肌微微鼓起。
在心里嘲笑自己:纪寒,你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少年抬起头来,近乎执拗地盯着霍思衡手中的那个牛皮纸袋,看着霍思衡拆开牛皮纸袋的封口,从里面拿出两块三明治来,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
纪寒垂下眸子。
在心里嘲笑自己:醒醒吧!
若说乔知颜是天上月,那他就是地底下最污浊不堪的一滩烂泥,连仰望月亮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像霍思衡这样清朗无忧的少年,才能配的上她。
更何况……
她已经看过了那个视频,往后,估计也会像别人一样恶心他吧。
*
上午的考试一晃而过。
铃声响起,同学们等监考老师收完试卷之后,纷纷退出考场。
唯有纪寒,还仍旧坐在座位上。
少年额发低垂,骨节雅致的手指还保持着方才握笔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监考老师清点完试卷,将试卷装到密封袋中,一抬头,正好看到他这般孤僻的模样。
想要像关心其他学生一样问问纪寒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和烦恼,可一想到媒体上有关于这孩子的报道,到底还是止住了靠近他的脚步。
摇了摇头,抱着试卷朝外面走去。
整个午休时间,纪寒都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连动都未动分毫。
少年的座位靠近窗户。
纵然走廊外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愿意靠近他。
好像他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祸害。
纪寒偏头,望向窗外汹涌的人流,不知看到了什么,漆黑瞳孔中唯一一点儿剩下的光彩也逐渐湮灭,直至消失。
*
乔知颜没想到,霍叔叔竟然会来学校找她。
因为纪寒的事情,她心里乱的很,本来是想趁中午吃饭时间,找他问清楚那个视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以她这段时间以来对纪家父子关系的了解,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相信他们之间会发生那样激烈的争斗。
然而她刚走到一半,就迟疑了。
那毕竟是纪寒的隐私,事情发生之后,给他造成了那样恶劣的影响,他仍旧选择闭口不言,必然是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
若是她真的毫无顾忌地去问他原因,那就太残忍了。
可……
难道就任由世人误解他?
将他当作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打的不孝子?
重生以来,乔知颜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她现在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不相信纪寒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另一方面又苦于找不到证据证明纪寒的清白。
她和知谦,上辈子就是流言的受害者,最清楚流言的威力。
是以,在最初看到那个视频时,她虽然也恐惧过,但经过思索,还是决定选择相信纪寒。
她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用心感知到的东西。
——
他是那样美好的少年啊!
实在是不能,也不应该因为这些,过得那样辛苦。
正在乔知颜踌躇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霍国栋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颜颜!”
乔知颜抬头,看到正朝自己走来的中年男人。
不止如此,他身后还跟着霍思衡和褚橙。
三个人走到她面前,站定,霍国栋率先开了口:“颜颜,叔叔听思衡说你们今天考试,特地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带你们去吃个饭。”
乔知颜现在满脑子都是纪寒的事情,哪里有心思出去。
可面对上辈子对自己诸多照顾的霍叔叔,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霍国栋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他同乔知颜说:“你这孩子,上次已经拒绝了叔叔邀请你到霍家来住的提议,这次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叔叔吗?”
说完这话,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褚橙,见她神色正常,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才又放下心来,接着道:“放心,叔叔也忙的很,一会儿还有一个东城快报的采访,就只是单纯吃个饭,不会耽误你们考试的。”
东城快报?
乔知颜想起方才霍思衡拿给自己看的那个视频。
貌似,就是东城快报的官微发的。
她再没有犹豫,同意了霍国栋说的话。
这天中午,乔知颜坐上了霍家那辆豪华的宾利。
午餐自然还是在霍国栋为自家儿子买下的学区房中吃的。
虽然环境差了些,可到底是大厨精心烹饪出的东西,色香味俱全,也算是拿的出手。
为了节省时间,霍国栋吃完饭后,直接选择在为自家儿子买下的学区房接受东城快报的采访。
男人接受采访的时候,乔知颜就坐在一旁的餐桌上吃甜点。
褚橙和霍思衡坐在她对面。
时不时能听到褚橙用娇娇的声音同霍思衡抱怨着什么,都是些诸如“今天上午的试题太难啦”,“香奶奶新出的那款香水味道实在是太浓不合她喜好啦”“褚父新拍下来的那款珠宝不够典雅啦”之类的话题。
乔知颜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也不想管霍思衡不断朝她投来的复杂眼神。
她只想等霍国栋采访结束,然后想办法拿到那个记者的联系方式。
大约半小时后,记者终于起身。
准备要出门的时候,乔知颜突然放下手中的叉子,几步走到那记者面前,朝他鞠了个躬:“你好,我叫乔知颜,是一名正在念高中的学生,对传媒很感兴趣,假期也想要尝试着去做一些相关的兼职和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要一个您的联系方式。”
小姑娘说这话时,语气诚恳而又认真,稚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对理想的憧憬。
那记者看了一眼霍国栋,接收到中年男人的眼神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乔知颜:“当然可以,如果你有兴趣,随时可以来我们报社找我。”
开玩笑,这姑娘可是受本市首富霍国栋照拂的人。
他虽然在记者这个圈子里还算多少有点儿名气,但到底就是个写稿子跑新闻的小人物,哪里敢不理会霍家的面子?
是不想混了吗?
乔知颜双手接过名片。
与此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鲁莽,然而她现在别无他选,只能狐假虎威,卑劣地借助霍叔叔的影响力来解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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