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断断续续地又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满地雪水上，等到了晚上气温突降时，就冻成了一层厚厚的冰。
下了晚自习, 学生一波又一波地从教学楼里离开了。段章和曲逸走得有些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和他们同路。
教学楼和男生宿舍楼之间有一条小路，从教学楼的后门离开，拐过一个陡坡就能直接到男生宿舍楼的门口, 比起前门, 这样省得他们绕一个大圈。只是楼后面的路灯有些坏了，到了冬天的时候, 总要小心着才不会在冰上摔倒。
“今天莺姐发的卷子你写完了吗？”段章单肩挎着书包, 走在曲逸的身旁, 手里拿着几本课本和一张卷子，说出来的话在寒风中带起一阵白雾。
曲逸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冰凉冰凉的，有些冷, 于是他把脸埋进了围巾里，闷闷地回道：“写完了, 怎么了？”
“没什么，有几个题想和你讨论一下。”段章把手里的课本用胳膊夹住，举着那张卷子递到曲逸的面前，“你看这个翻译，这个‘而’应该是表示什么？”
“唔……等我看看，我有点不记得了。”曲逸伸出手接过了卷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分辨着，侧头想了一会儿才笃定地说道，“递进，你看这里……”
两个人凑得很紧，曲逸抬手指着原文的上下文给段章做着翻译，小声地讨论起了其他的用法和例句，从课本聊到了《史记》选篇，后来又不知道怎么聊起了《离骚》，因为聊得入神，于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走在他们身后的周畅。
周畅原本没想到会在放学路上遇见段章和曲逸，他今天因为被老师叫住谈心耽搁了一会，本来脑子里就被班主任的大道理充斥得嗡嗡作响，心里烦得不行。
哪成想刚拐过小路就看到了段章他们站在路灯下，像是在聊卷子。
“妈的，装什么狗屁好学生。”周畅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子咔咔作响，暗暗地骂了一句。
他还没忘记段章前几天害得他有多丢人，几乎整个级部都知道了他给曲逸低了头弯了腰还道了歉，就连他几个跟班也跑他面前来探口风。
他周畅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人过！
偏偏他回家和周母说起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竟然还被反骂了一顿，周母让他没事别去招惹段章，今天班主任也是，又拿着他和段章相比。
你看人家段章入学怎么怎么样现在……
段章、段章、段章！
全世界就一个段章牛逼了不起，他算个什么东西！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周畅瞪着段章几乎就要把眼眶都瞪裂了，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手里的瓶子被捏得不成形状，他冷笑了一下，心里就像是有团火在一点点蔓延着，烧得他头疼眼红。
嫉妒、恨意、屈辱……
种种、种种的情感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慢慢凝聚成了一团暴戾的情绪，他想让段章去死！
段章和曲逸已经离开了路灯，正要走过陡坡回宿舍休息。
周畅看着段章挺拔的背影，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上了头，让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段章正在和曲逸说笑，从后面看过去能够看到段章侧过脸时，眼睛里温和的笑意。
而这笑容落在周畅的眼睛里，就变成了嘲讽、不屑和鄙夷，他觉得段章就是在嘲笑他，段章看不起他，段章……在羞辱他。
端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象，周畅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要给段章一点教训，不然难泄自己心头之恨。
“去死吧。”周畅嘴里小声地咒骂了一句。
然后他快步走过了段章的身边，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
陡坡上结满了冰，段章被他这一撞，脚下就失去了平衡，往前一踩，整个人就踉跄着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陡坡是水泥地，滑过冰面之后就是粗粝的表面。段章的右脚落在冰面上扭了一下，整个人的身体向前倾了过去，尽管他下意识地扭转了身体，可是手肘和膝盖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顺着陡坡向前擦行了一段距离，两只手掌都擦破了皮，翻滚了一下，才仰倒在了宿舍楼的门口。
宿舍楼门口的人不算少，段章这一下摔得又狠又惨，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学生们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由于刚刚的事故发生的太快，就连曲逸都没反应过来，手顺着段章的衣袖蹭了过去，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段章从自己的身边摔了出去。
“我靠，没事吧？”
“那是不是文一班段章？”
“我去有没有人看看，别摔坏了啊。”
周围的人想要上前扶又有些犹豫，倒是周畅不嫌事大地说着风凉话：“哎呦，这谁啊？这不是段章吗？怎么平地都能摔啊，别是三岁小孩没学会走路吧？”
曲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像是有一把刚刚开刃的刀子，让周畅哼哼唧唧地闭上了嘴巴。他没有功夫收拾周畅，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段章的身边，想要扶他起来。
段章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后，才借着曲逸手里的力气坐了起来。
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长气，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右脚踝，只是小幅度地一抬，钻心的疼就从脚踝直接冲上了脑门，一下子他的脸都白了，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刚刚摔倒的时候，他的脚踝崴了一下。
除此之外，他的外套和裤子也蹭出了白花花的印子，手肘还好有衣服垫着，但是膝盖……段章感觉了一下慢慢缓过来的疼痛感，估摸着肯定摔出了淤青。他手掌的伤口里还夹杂着许多细小的沙石，血从伤口里透了出来。整个人看着可怜极了。
曲逸看着他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没事……”段章拧着眉头，呼吸声有些粗重，“可能崴着脚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曲逸的肩膀，扯了个不成笑容的笑，看得曲逸心里一揪一揪的。
好不容易扶着段章站起来到一旁花坛坐下后，曲逸才腾出空来收拾周畅。
刚刚周畅撞段章的那一下，别人没看见，但是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操、你、妈！”曲逸直接冲到了周畅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几近低吼道，“周畅，你真他妈是个渣滓！”
“你有病吧！”周畅先是一愣，然后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握着曲逸的手腕和他较劲儿，“段章他自己不长眼你拿我撒气你想干嘛？你想打架吗？”
“你当我瞎？你不撞他他能摔倒？”曲逸用额头抵住了周畅的额头，整个人就像是一把上了膛的□□，冷冽的眼神和冬夜的气温融为了一体，把周畅冻得有些发抖。
曲逸的抓着他领子的手青筋暴起，额角的筋脉也隐隐可见。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明显，带着怒意，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周畅按在地上殴打似的。
“曲逸！”段章看曲逸的情绪不对，赶紧出声制止，“这是在学校！”
曲逸如果在学校动了手，一定会受到通报批评，说不定还会因为性质恶劣而被劝退。
他不能让曲逸的学籍档案因为一个傻逼背上这么大的污点。
“你真行。”曲逸听到了段章的话，对着周畅忽然冷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口头警告过后，曲逸阴沉着脸回到了段章的身边，架起了他的胳膊，把他背到了背上，往班主任的寝室走去。
看见事件双方有一方都离开了，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学生们也都慢慢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周畅的脸色很差，听着周围人小声地说着什么自己故意推段章之类的话，忽然破口大骂。
“曲逸有病你们也有病？我他妈又不是故意的！滚！”
看热闹的人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心情也糟糕了起来，有几个平时就和周畅不对付的人冷冷地回了句：“呵呵，狗急跳墙了。”
直到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周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和曲逸对峙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看着曲逸背着段章离开的方向，嘴角一点点的扯了起来。
段章？曲逸？
呵……
曲逸背着段章走到了教师宿舍楼，敲响了班主任的宿舍门。
教师宿舍楼在教学楼的另外一边，陈如莺的寝室又在三楼，段章一米八多的个子，尽管看着瘦，但其实重量一点都不轻快，曲逸背着他走了这么段距离，气息也有些不均匀了。
段章趴在曲逸的肩膀上，把脸埋在了他的颈间，小声问道：“累不累？”
“还好。”曲逸垂下了眼睛，手臂又紧了紧。
不多时，陈如莺就打开了房门，看着曲逸脸色微红，满头大汗地背着段章站在自己的门前，心里有些讶异。
“这是怎么了？”陈如莺打开房门，让曲逸先进去坐。
曲逸摇了摇头，简单地把刚刚在宿舍楼前发生的事情和陈如莺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师，段章受伤了，现在医务室关了门，您能不能带他去医院看看？”
陈如莺心里也有些焦急，安抚了一下曲逸后，转身进了宿舍拿了钥匙和钱包，反手带上了宿舍门：“怎么摔得这么严重，这样，我去开车，你们在楼门口等我一下。”
“嗯，谢谢老师。”曲逸松了口气。
“没事。”陈如莺笑了笑，“宿舍楼那边我会帮你们请假，你也别着急。”
说完，陈如莺就跑去了停车位，曲逸背着段章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轿车就开到了他们的跟前。
陈如莺帮着曲逸打开了车门，说道：“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啦！
给你们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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