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 这么严肃？”余翡有些好笑地看着绷着一张脸的曲逸，扭头拍了拍曲桓笙的肩膀，道, “你看你儿子。”
曲桓笙按下了余翡的手，推了一下眼镜，隐隐有种预感，曲逸要说的事情总让他有些不安, 他看着曲逸, 随和地问道：“说吧，怎么了？”
曲逸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睛, 心脏跳动的速度莫名地开始加速, 咚咚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 连带着呼吸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急促，手指也下意识地摩挲起了衣角。他低下头，手掌交握撑放在唇边，过了半响, 在沉默中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着一样。
最后还是曲逸打破了这场寂静无声的会谈，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眼前闪过了段章的样子，让曲逸定了定神。
“我想说，其实我早恋了。”曲逸找了个相对不算太刺激的切入口，这么说道。
听到这里，余翡先是松了口气，她本以为曲逸要和她说什么顶破天的事情, 毕竟她的儿子打架斗殴中考弃笔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于是她嗔笑道：“早恋啊，这算多大的事情啊？弄得这么严肃，妈妈和你说，妈妈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是段章。”
曲逸狠了狠心，出声打断了余翡的话，让她剩下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像是风中无处可去的旅人，飘散在了不知归处的地方。
余翡原本还在笑着，听到曲逸说的那三个字后，忽然有些听不明白了，笑容僵在脸上，试探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曲逸闭上了眼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长气，睁开眼睛，认真且平静地重复道，“我的对象，是段章。”
“段章？”余翡的嘴角挑起又尴尬地落下，似笑非笑的，肌肉就像是不知所措一样，最后她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曲桓笙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尽是不安和彷徨，她抓着曲桓笙的手腕，像是像找一个人来否认事实一样，问道，“是那个段章吗？是那个孩子吗？”
曲桓笙听到这个事情后，也怔住了，只是多年来良好的教育让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曲逸，又低头看了一眼慌乱的余翡，张了张嘴刚想安抚两句，就听见曲逸用清冷的声音，说道：“就是他。”
曲桓笙第一次觉得，自己儿子的声音，居然可以冷冽的像一把刚开刃的刀。
“小逸，你告诉妈妈，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余翡无助地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摇着头，重复着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曲桓笙扶住了余翡的肩膀，不悦地看向了曲逸：“曲逸，你怎么能和妈妈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曲逸在说出他的对象是段章的时候，就像是卸下了心上一条沉重的铁链，他把自己剖开来放在父母的面前，血淋淋的，把双方都逼上了一条绝路。可是他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继续说道：“对不起，爸、妈，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们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我喜欢他，也只喜欢他。”
“有……多久了。”余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捏着自己的眉心，轻声问道。
曲逸不想骗他们，于是实话实说：“高二。”
“两年了。”余翡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不起，曲逸，妈妈现在脑子很乱，妈妈不想谈了。”
曲逸看着余翡颓然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她的身边，缓慢地跪了下来，轻轻握住了余翡搭在腿上的手，嗓子有些沙哑地说道：“对不起，妈。”
“对不起？”余翡听着这句话，就像是紧绷的一根线突然被扯断了一样，圆滚滚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她清亮好看的眼睛里滑落，砸在了曲逸的手背上，她一边哭，一边情绪激动地说道，“知道对不起就不要这样做啊，曲逸，你怎么会喜欢他……”
曲桓笙一向冷静自持的表情也有些崩裂，他坐在一旁，捏着自己的眉心，消化着这个事情。不过比起余翡，曲桓笙还是更为冷静一些。
他和余翡都接受过高等教育，也并不歧视同。性。恋，他们身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只是对于别人他们可以毫无芥蒂地送上祝福，可骤然听见自己的儿子告诉自己，他有一个同。性。恋人，无论如何，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他也明白，曲逸已经长大了，应该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曲桓笙看着跪在那里的曲逸，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无力。
曲逸低着头，承受着余翡的质问，紧紧闭着嘴巴，握着余翡的手。
余翡看着跪在地上的曲逸，心里又疼又急，握着曲逸的手也跪到了他的面前，抱着曲逸哭道：“妈妈是心疼你，你知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以后上了社会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情取笑你、给你下绊子，妈妈不舍得你……”
余翡捧着曲逸的脸，轻轻摇着头，曲逸急忙扯了纸给她擦眼泪，鼻尖发酸，哑着嗓子说：“妈，对不起。”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余翡会打他、骂他，这些他都不怕，可是余翡哭着和他说，自己舍不得，让曲逸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余翡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问了一遍。
她希望曲逸和段章只是小孩子心性玩一玩，毕竟这条路有多苦她不是没有见过，剧团里也不是没有过，最后的结局大都不会太过善终，这么苦的路，如果可以她当然不希望曲逸去走上一遭。
曲逸垂下眼，看着余翡的裙子，笑了一下，反问她：“妈，你见我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余翡便知道，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她的儿子，尽管她不常在他身边陪伴，但她还是知道的。不管是把隔壁小孩揍进医院，还是自毁中考，曲逸从来不会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后悔。中考如此，对段章也是如此。
曲逸继续说道：“妈，段章对我很好，是我配不上他。”
“放屁！”一向温柔的余翡难得蹦出来一句粗俗的话，明明眼睛还红彤彤的，却做出一副恐吓的样子，说道，“我儿子这么好，不准说这种话！”
曲逸浅浅一笑，抱了抱她，笑道：“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余翡才擦干净了眼泪，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录取通知书上，转移了话题：“Z大啊……我们家曲逸真的很优秀，只是妈妈今天太累了，等明天、等明天再给你好好庆祝吧，妈妈要去休息了，你和爸爸聊吧，晚安。”
“晚安。”曲逸看着余翡有些沉默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不论余翡装得多么好，他都知道，这件事对余翡的冲击很大，今天晚上这样，已经是给双方留足了面子。但是即使感到抱歉，他也不会退让一步。
曲逸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坐回到了沙发上。
他和曲桓笙一人坐在一边，中间隔着一张茶几，就像是在谈判桌上一样。他的父亲向来儒雅，只是性子也冷，自己的脾气九成九是随了曲桓笙。
曲桓笙取下了眼镜，用眼镜布擦拭了一下，重新戴好之后才开口说道：“你了解过同。性。恋吗？”
曲逸看着曲桓笙，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曲桓笙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那么你们对你们的未来有规划吗？还是说，只是趁着年少玩一玩。”
“爸，我知道，你们其实都觉得我们是在闹着玩儿。”曲逸笑了一下，并不想辩驳这件事情，他只是说道，“我没有办法去证明什么，但是我自己选的人、选的路，没有回头这一说。”
曲桓笙端起曲逸刚刚给他端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后，把玻璃杯放回到了茶几上，玻璃和木头相接，发出沉闷的声音，和曲桓笙儒雅随和的声音碰撞在了一起，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
连认准的事就得走到黑这毛病也是一模一样。
“我很抱歉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件事情。”曲桓笙坦言，“但是你是我们的儿子，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你，你已经成年了，应该学会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承担起自己的选择。人生就是一盘棋，你是棋手，而君子观棋不语。所以，尽管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不会指责你什么。”
“我们都只是希望你以后的路可以走得更平坦一些。”曲桓笙手指下意识地转动着自己的结婚戒指，然后说道，“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你妈妈那边，我会帮你开导。”
“谢谢你，爸。”曲逸看着曲桓笙，轻声这么说道。
“没什么。”曲桓笙拿起了曲逸的录取通知书，翻开看了一下，说道，“法学，很不错的专业。”
曲逸没有应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掉之后，就打算起身回房间了。在离开的时候，他听见曲桓笙对他说：“有时间把他约到家里来吧。”
曲逸回头，曲桓笙还在看他的录取通知书，就像是不经意间忽然想起来一样嘱咐了他一句。曲逸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抬手握住了门把手后，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一会儿应该还有一更，今天是勤快山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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