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免不得又想得多了些,这里到底和在家时不能一样,虽外祖母疼惜怜爱,但在别人眼中她终究是外客,人人都能欺凌。生母既逝,也无个姊妹兄弟,一时又羡慕起旁人都是热热闹闹一家。
及至晟帝说那一句,不妨一下噗呲笑将出来。
又不好意思立即用被子将脸捂住,但眼睛弯弯,眼神明亮,心里那点愁思伤感一下子被撞没了。
只在脑中回晟帝的话:“你这话与外人听见怕要笑话。因他出生时与别个不同,外祖母故而溺爱了些,不过宝玉对姊妹们倒是极尊重的,不然我也不会与他顽。”
这是心里话,也自有一番道理。
譬如,对贾政来说,他恼怒厌恶宝玉不读正经书,成日只知内帷斯混。
却什么是正经书?对姑娘们来说,那些经济仕途正经书她们又不能读,平时只看学诗词或杂本,又或是挑些自己爱的。大家一处交流讨论行令做词很是快活,因宝玉也爱这个,他亦有几分才气,在姊妹眼中这自然是好的。
而与丫鬟而言,宝二爷不打骂丫鬟,又性情温柔体贴,偶得了好东西还惦记着她们,这更是好,如此也爱同他玩。
由此可见人之好与不好,全在立场,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晟帝看对贾家一干人事并未入心,除了因为能跟黛玉交流对她有些不同,别的所有皆浑不在意。
如今他安慰黛玉说那一句话,不自觉让黛玉心中更加又亲近两分。想自己虽离开父亲寄人篱下,但能有这番神奇遭遇,多了一个神秘的只有自己知道的人陪自己,亦能算作福气。
边想边慢慢睡了过去。
*
另一边,晟帝下朝后,去了太虚楼召见国师。
周氏王朝历代都有国师,然因晟帝从来对鬼神命理之事不屑一顾,故而从不把太虚楼当回事。
他继位后,不似以往先祖辈尊崇太虚楼,反曾多次嘲讽拿之戏谑。
帝王如此态度,很快太虚楼便没落,成了透明的存在。
太虚楼清静得门可罗雀,晟帝摆驾至此。
得到消息后,很快,一位穿着一身白色长衣的年轻男子迎了过去。
款款行了一礼,声音温和:“陛下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晟帝冷峻绝美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少啰嗦。”他睨了人一眼,淡淡开口:“孤要看圣书。”
晟帝说出这话后,国师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回神,确认般问:“陛下要请圣书?”
不怪国师有此一问,原本历代帝王继位过后,都会隆重帝择日请圣书,然后占出一句偈语。
原本是个挺重要的仪式。
但因为晟帝对太虚楼极的不喜,他即位后直接废了这一环。过后不理不睬,冷置在一旁,示之无物。
因而论起来,离凤可以说是周朝历代中最惨的一个国师,风光尊重全部没有,众人都心知肚明被圈了起来,大概早成了笑话。
哪知晟帝今天突然过来,直接说让请圣书。
这话若叫以往任何一位国师听到,恐怕都会同受了天大侮辱一样跪下请罪,接着说些什么“陛下万万不可!圣书关乎周氏王朝运道,怎能如此轻慢……”的话。
晟帝不耐的便是那种姿态,也是他上位后将太虚楼置于不顾的原因之一。
晟帝不信虚妄之事,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但离凤的反应在人意料之外。
国师并未拒绝,装模作样甩了一下衣袖,而后摆着一脸温微笑,幽幽开口:“是,还请陛下跟臣下上楼。”
晟帝眯眼,挥退下人,自顾往前走。
到了圣殿,晟帝再次坐下,姿态闲适淡然。虽说他是来了太虚楼进了圣殿,但并没有多认真。
离凤见此也不敢作幺蛾子搞什么繁复仪式,十分有眼色拿出东西开始占卜了。
一刻钟后,解出卦象,写在纸上呈给晟帝。
晟帝一看,只见纸上八个字,“极阳而衰,唯从运避”。
晟帝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就瞥着离凤,慢悠悠说:“未知此句国师作何解?”
离凤默了片刻后,“……下臣不知。”
晟帝似笑非笑看着离凤,突然说:“你看孤眼前有什么?”晟帝召出了水屏境幕。
离凤:“……?”
大概是看出了离凤的茫然,晟帝都懒得发脾气,悠悠站起来,大步离开,“行了,国师自便吧。”
晟帝在心底彻底给国师打上神棍的标签。
离了太虚楼,晟帝又看黛玉去了。
*
荣府里,黛玉和三春跟新来宝姐姐,乳名唤作宝钗的,互相认识见了礼。
其中属宝玉最高兴,先来一个林妹妹品格惹人喜爱,今儿来的宝姐姐亦是温柔可亲。
宝玉刚做好的胭脂,这会儿转头就给宝钗送去一个。
这日湘云也在,一来贾母园子,未见着宝玉,心中不觉拈了酸,却偏偏对着黛玉说:“果真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姐姐就不理妹妹了。”
黛玉听了就冷哼:“你说他便是,何故白白扯上我,倒显得我心眼狭小不让宝玉跟人玩儿似的。”
湘云鼓鼓嘴,“我不过多说一句,林姐姐偏要拿话挤兑我。”
两个拌了嘴,都偏了身体不说话。好歹转而探春出来打岔,才使气氛不僵了。
然等下午湘云见了宝钗,两人性情颇合得来,竟一下子亲近起来。湘云银铃一样笑声传的满屋子能听见。
这会儿宝玉又巴巴凑到黛玉身边与她说话,问她可使了自己做的胭脂。
黛玉淡淡瞧他一眼,手指缠着帕子玩,一面冷笑,“你又不独与了我一个,怎么不问旁人去?赶明儿让那些婆子丫鬟听见这话,还道是我唆使你做那些的,舅母该怎么看我。”
宝玉听后连忙告饶解释,央哄了一会儿。黛玉不是真置气,很快就跟着宝钗她们一起说话去了。
宝钗在贾家住下,与府里的姑娘渐相熟起来,倒也热闹。
这几日,不知怎的,又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说府里来的两位姑娘,宝姑娘比林姑娘平易亲人大度可亲,待下人很大方,对比着林姑娘就小性太过,颇为不宽容。
这话传到黛玉耳朵,气得眼睛发红,泪珠在眼中打转儿。
生了闷气就躲在屋子里写字。
那头,晟帝发现水屏镜幕出现了新的变化。镜幕上出现了一句话【可触碰物品:手帕】
晟帝顿了几秒钟,随后开口唤了一声:“黛玉。”
黛玉乍地听见晟帝声音,思绪一下抽离出来,“唔?”
“将你的手帕与孤看看。”
黛玉一愣,忘了难过,“手帕?这、这要如何与你?”
晟帝说出那句话,心随意动在脑中控制了一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上一秒钟还在黛玉手上的那条浅紫色手帕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秒就出现在晟帝的手中。
但黛玉不知,略有些无辜茫然。
晟帝就看着手帕凝神思考。
须臾——
黛玉眨眨眼睛,软声开口:“帕子呢?”
晟帝坦然慢应,“孤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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