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罕之又罕,难以置信的事情真切发生在眼前,惊得林黛玉半天做不出反应。
只愣愣的。
好歹片刻后,才在心里自己调解开了,暗道:我又何必这么吃惊,他在身边都有这般功夫,日日跟自己说话,只是旁人看不见而已。
这世间诸多事情是不能懂的,然不懂的见过后也知道了,知道就不能再糊涂,如此自然是再不好同其他人一样自作惊怪,否则岂非无礼?
只有一件,黛玉想起来那是条自己哭过的帕子,这会儿不免脸颊带斥,羞臊不已。
过了会儿方抬头轻声说:“那帕子脏了,你找个地方丢了便罢了。”
晟帝挑了挑眉,没作应答。他不欲调戏欺负一个小丫头,丟是不可能丟的。
倒没什么别的想法,没记错的话这手帕是林黛玉亲手所绣,也是功夫,没必要糟蹋她的东西。
他想着下次学会了还东西,再把东西给人便是。
是以眼下,就顺手将手帕丢入自己放私物的匣子里。
晟帝如今心思,估摸着看待黛玉跟看自己的小女儿有几分相似,虽然晟帝亦不过二十来岁,并无儿女。
林黛玉如何能知道,每日闲来跟她说话看她读书写字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昨儿个林黛玉生闷气,早早回了自己屋子,宝玉喊她出去玩也并不理睬,原还没说要哭,因宝玉说了一句:“都是些乌眉灼眼的混婆子,平时正事没有,不是吃酒打牌就是嚼这些舌根,我素日也是恼他们。只是正经说来,与他们生气倒是给他们脸了,那些又算得个什么,就只真的说了那些话还能成真的了?咱们自家几个姊妹,你我还有宝姐姐哪个不了解你,未必还会真误会了不成?”
黛玉倒叫这句话气得翻了天,当即一声冷笑:“你宝二爷宽宏大量心地仁善,自不与他们计较。我不同,我心胸狭隘心眼针尖一般小,既刻薄又不识趣。如此你快些离了我的地去别叫沾染了!”
说罢一甩帕子背过身去,一边喊人,“紫鹃,紫鹃!快把你宝二爷请出去。”
宝玉急得跳脚,不肯走,要去拉人,一面急忙解释,“如何又恼上了?林妹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倒坏了咱们的情谊,何苦来!”
这宝玉天生的好性,最是个和事佬,原说这话是好意。但他不是那远离家乡寄人篱下的人,体会不得到林黛玉的心情,那番话反更刺人心,黛玉焉能不生气。
宝玉见黛玉气性上头,心知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无奈只得悻悻然离开,心想等过了这阵她气消了再来赔罪不迟。
今日一早,宝玉脸都未洗就跑来黛玉这里,见她对镜贴妆,细细看她的脸色,似不生气了,才敢笑嘻嘻打诨说:“就戴那副珍珠耳坠,同你今天的头发也相衬。”
黛玉要笑,又忍住拿帕子遮住,作冷淡之意瞥他一眼:“一大清早,头也不梳就往这里跑,干什么来了。”
话还未说完就见袭人打了软帘进来,于是便推了他一下,“喏找你的来了,快去吧,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宝玉见她这副神态说话知她是好了,心里高兴,一面跟着袭人走一面朗声说:“妹妹慢慢理,收拾好了出来,大家一处吃饭。”
说完才去了。
黛玉自理好了妆,忽听在床上收拾整理的紫鹃说:“姑娘昨儿用的那条紫色帕子怎么没见着了?该在这儿才是的?”
倒不是一条手帕多珍贵,只是姑娘们贴身的物件儿不比其他,倘或是掉了也要记着有个数,万一被人捡去不免多生事端。故而这些东西都是有数的,平日是紫鹃专管着。
林黛玉听提到手帕,脸颊忍不住红了。俄而才细声开口:“不必找了,昨日掉在地上脏了,我就剪坏扔了去。”
紫鹃一听才松了口气,说:“姑娘怎不早说?我是怕落在了哪里,万一叫人捡了去岂不麻烦。”
这茬才过去。
天气日见变冷,深秋已过,迎来初冬。
这日,王夫人问凤姐下人的冬衣发下去没有。
凤姐回说一早发下去了。
王夫人因又说:“也从库房拿几匹好料子出来,与你几个妹妹多做几身。”
王熙凤笑着回:“哪用太太吩咐,我心里有数呢。只她们哪一个不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的,叫我薄待了,回头老太太不得打我嘴巴子吃。”
老太太一旁听了哈哈大笑开开,一手指着凤姐道:“你们听听,这个促狭鬼,我还没招惹她她反倒先拿我调笑来了。你婆婆在我跟前都恭顺听话的,偏你这个破落户,不打你打谁!”
众人俱是欢笑成一团,王熙凤更是歪在贾母身边笑弯了腰,一面还要说道:“那可是不能够了,打坏了我谁给老祖宗的心肝宝贝做衣裳去,没得衣裳岂不是要冻坏了,你且说是不是啊宝玉?”
老太太愈发笑得停不下来,又搂着宝玉,说:“听见你凤姐姐的话了?还不快去巴结着她些,赶明儿不给你做新衣服了可拿什么穿。”
宝玉也笑成什么样,“是了,这就去。”
翌日,凤姐就打发平儿去开库房,拿出十几匹上好的缎子出来。
宝玉那边好办。至于姑娘们,各自有各自喜爱的颜色,她也不好随意给分配。
索性这会子得空,凤姐干脆打发丫鬟去把迎探惜三姐妹,并林黛玉,薛宝钗一同请了过来。
暖炕上乌泱泱摆着各色绸缎。
黛玉还道什么事,一来见此情景,忍不住调笑说了句:“只当有什么事儿呢,不妨是凤姐姐这里准备开绸缎庄子了。”
凤姐因笑:“正好你们都在,且评评理儿,平日老太太只管说我促狭,看看真正促狭的是谁!”边说边过去捏黛玉的腰俩人又笑闹成一团。
宝钗一旁抿着笑,温柔可亲,也假作做认真说了一句:“只怕老太太会说,是凤姐姐带坏了林妹妹。”
“好两个丫头,合起伙来调戏我,真当我是吃素的不成!”凤姐挑着眼睛,神采飞扬,叉腰要去对付两人。
还是平儿来仔细拦了,笑说:“我的奶奶,今日是干什么来了,再闹下去可就晌午了老太太那边要叫他们去吃饭了。”
王熙凤这厢才指着手指说:“先饶了你们这一回,我心里记着呢,下次一起算!”
正巧宝玉进来了,“算什么呢?我一回来见那边没人,问了人才知道原来都在凤姐姐这里,怎么也不叫上我?”
凤姐点了一下宝玉额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你的料子在那头。这些是给你几个姐妹的,正好你帮着看看。”
凤姐让大家选自己喜欢的,几人都不肯争先,推来让去。
宝玉最不忌讳,先点了一个颜色出来,道:“这匹给二姐姐,我看她平时爱这个颜色。”
迎春谢过接了,宝玉又叽叽喳喳给别人参考。因这一闹,大家才和和气气选起料子。
黛玉手指摸了一匹素面的准备随意拿了。正此时,晟帝的声音突然出现,只听到:“那匹大红底色绣黑色竹叶的,应当好看。”
黛玉愣住,眼睛下意识看向晟帝说的那个,是个极出挑的颜色,若在以往她断不会拿。
宝玉看林黛玉手下摸的那匹,以为她要拿,连忙夸:“我也说月白的适合林妹妹,清雅又大方。”
黛玉立刻哼了声,正好借话说话:“偏我只能穿你说的不成?今儿就非不依。”随后手一偏,正好拿了晟帝说的那匹红色的,“就拿这个了。”她母孝已过,是能穿的。
宝玉这头呆了呆。
黛玉更笑,眼波微转,好一段风流情态,继而道:“宝蓝色的也挺好,你们不要我就拿了。”
最后迎春拿了粉色和绛红色的,探春拿了粉色和杏黄色的,惜春是淡黄色和草绿色,宝钗倒拿了月白和水红。
一时各人都有了,凤姐让人记下,又量了姑娘们的尺寸,才放她们一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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