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哪个人打趣黛玉又或拿她说笑,少不得抵辩回去,她岂会吃话头上的亏。眼下却也没法,一个晟帝不同别人,二则这人不在眼前只见声音,难道还真能辩上天去,细想来就如若不依不饶可是落了下乘。
遂黛玉回来后只默不作声,也不叫人看出形迹。
回了贾母院子,史湘云已是去了梨香院找来薛宝钗玩,宝玉也上学去了。
黛玉方进自己屋子,雪雁自沏了茶过来,紫鹃自拿新做的衣裳准备放好,因看这大红色和宝蓝色不似林姑娘平时的喜好,还笑着说了一句:“方才我还道是平儿姑娘拿错了不是?再一看可正是姑娘的尺寸。这两色鲜艳,极是好看,姑娘衬得起,冬天里穿重色也压得住。我原就想姑娘模样生的比谁不好,也该穿活泛些才是。”
黛玉坐在窗前椅子上,抿唇笑说:“偏你又来说好话,嘴巴只比抹了蜜还甜,我也没东西赏你的。再叫人听见只说我轻狂呢。”
紫鹃回道:“凭她谁来,我嘴里有哪一句是假话?再者老太太把我与了姑娘,这我的福气也是咱们一场缘分,莫非我还贪姑娘的一点赏不成,也把人看轻了。”边说边把衣裳袄子收拢整齐。
黛玉见她噘嘴,也赶着上前拉她的手哄道:“好丫头,原是我说错了话,你饶了我这一回罢。”
紫鹃并不是真生气,两人又好了。
黛玉因着晟帝说她吃醋的事,好几日都没主动找人说话。也是巧晟帝那边被一桩朝事绊住脚,发了好大的怒,冷笑着处置了一批人,这两日就没看水屏镜幕。
黛玉心里不时惦记想着,只她不是很能拉得下脸的性情,就只一股脑闷住自己,不先开口递台阶。
却不妨这时出了一件大事。
因是薛姨妈家的独子名唤薛蟠的,一日吃了酒于大街上打马,昏昏趟趟的,竟惊撞了西凉王府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上坐着两个王府的两个世孙,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因那一撞,一齐从马车内摔出,一个当场滚下来撞在石板上断了气,一个血流不止晕迷不醒,如今正急治着,太医都换了好几拨。眼下还不知能不能救活。
薛蟠当场被王府侍卫抓住,现在正关在狱中。听说西凉王当晚就进了宫。
翌日,贾府所有人俱知道了这事,贾母闻后只颤声念了两句“造孽”。
薛姨妈哭得什么一样,在王夫人跟痛诉:“早知如此顽劣不堪,索性当日就不该生下来,如今这般反是一场伤心,叫人痛断心肠。”
荣国府和西凉王府素无交集,贾政更羞愧说无脸走动,眼下,一时半会连个拿得了主意的人都没有。
而后又去指望着刚升了外任奉旨查边的王子腾,他在京时倒有些人,只这次事关西凉王府关系甚大,人家只都摆手推诿或者干脆闭门谢客。
不日刑部判决下来,革除薛家内务府帑银行商之职务,判处薛蟠即日问斩,薛姨妈得知消息当即哭晕了过去。
梨香院一处阴霾日渐,只闻哭哭啼啼之声,薛蟠之事后,薛姨妈还得强打起精神主持入殓葬礼等事宜。因薛蟠尚未成品亦无子嗣,亦只得写信去金陵薛家本家,请人来主持最后扶灵回乡。
贾母多有怜悯,吩咐王夫人帮着时时照应。
原薛蟠在金陵时,就倚财仗势打死了人才进的京,那时家中不知规劝警告亦或他反省自身。这才多久,竟又不知收敛闯下这等祸事,如今果然连命也折了进去。
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因宝玉黛玉几个还小,老太太并不准他们前去吊唁,恐他们沾了东西伤身。便只把人拘在院子里。
黛玉和薛蟠恕不相识,也没甚伤心不伤心。这会儿也只每日在房中看书,偶尔拿针线绣个手帕荷包。
及至月余,这场也伤也将将过去。
这日贾政生日,贾府上下人丁齐聚,一团热闹。正当时,宫中上大头来了个夏姓太监后面跟着三四个小太监骑马而来,到了荣国府,口宣贾政进宫面圣。
说完茶也不及吃一口又匆匆走了。
吓得贾赦一干人等不知是何消息,贾政这方慌忙换了衣裳前去。
合家人心中惶惶不定,贾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并东府的尤氏一旁候着,又派了几回马来来回回往那边探消息。
等到傍晚,才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匆忙而来,跪下回话说:“恭喜老太太!里头来消息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老爷因让小的来通知,请老太太领太太等进朝谢恩。”
老太太心神方定,转而喜气盈腮。一旁众人又都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阖府欢喜。
没两日,又传来当今体恤孝悌人伦特允后宫嫔妃省亲的消息。
贾府当即请人来丈量土地准备修建省亲别院。一时荣府又是热闹非凡。
这已入了寒冬。
晨间早起,黛玉关上前儿因做的大红底色绣有竹叶的袄裙来穿。真个是光彩照人,明媚非常。
宝玉看得直了眼。
老太太拉着她到身边细细瞧,也直夸她道:“像你们这样青春水嫩的姑娘,原是该穿这些好看的。”
凤姐在一旁伺候,一面笑说:“老祖宗也忒的偏心,料想是我平时伺候不周到,不然怎么也没说与我做件衣裳穿?敢是她们姐妹都是水嫩青葱,我就是那见不得人的老韭菜了,索性新衣服白穿糟蹋东西。”
老太太敞怀大笑,指着她道:“真真这张嘴,十个男子也说不过你一个去!”
大家也都笑成一团。
林黛玉只作害羞不说话,她穿这件衣裳本意是想与晟帝看看,且先是他那里的说法,她穿了是个表意。
正此,那头晟帝果然说话了,想是听见了黛玉心声。
低沉的声音慢慢说了句:“很好看。”
黛玉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欢喜。
再说薛家经历那事,宝钗一日日愈发沉稳内敛起来,比素日还容柔宽和几分。
这日她在家犯了旧疾,宝玉去探望,见宝钗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素色的袄子伏在炕上做针线。头上也只散散梳了一个髻,光溜溜的,连朵花都不曾带。竟又看得痴了去。
一时薛姨妈搂着宝玉,笑说:“我的儿难为你有心了,这样冷的天气,快去上面坐坐吧。”
这正如宝玉的意,一头跟宝钗说话,一面问:“听闻宝姐姐身体不适,可大安了?”
宝钗只说:“好多了,劳烦宝兄弟记挂。”
一会儿有丫鬟倒茶来,宝玉一看是个眼生的丫头,生得袅娜纤巧,又温柔安静,眉心一粒米粒大小的朱砂痣,端是个好品格模样。
宝玉看她半晌不移眼,还是宝钗叫了一声,才回头,问:“这和是谁?怎么没见过。”
宝钗就回:“这是香菱。平时只在我妈身边伺候的,你没见过。”
宝玉听说原来这就是香菱,果然是个风流灵巧的人物,怪道薛大哥在金陵为她打死了人。
早听说那是薛大哥日日惦记,心馋眼馋的,只先头薛姨妈说这丫头身量还小就不给,让香菱在自己身旁伺候。后经不住儿子痴缠,又见香菱乖巧懂事,才准备选个日子正经纳了的。
怎料世事无常,日子没到,这人就先惹祸送了命。
这没收进房可正好,否则配了薛大哥岂不委屈,宝玉心想。
香菱倒了茶就出去了。
宝玉因挨着宝钗近,只觉得满鼻生香,竟然似乎被女儿的柔软包围,心中愈发酥软无常,又抬眼见宝钗肌肤莹莹生光,有如暖玉。又见她身前带着一块金锁,愈发凑过去起腻了,道:“好姐姐,你这锁也给我看看吧。”说罢就要上手去摘。
宝钗素来知道宝玉有些痴性,在姊妹中浑不顾忌。他屋里那些丫鬟不说,这有黛玉又有湘云来,只越发高兴。好歹湘云不常来住,黛玉性清傲有些独性,对他理一时不理一时不理的,没纵了他。
宝钗打小最是个守理懂事的,一时嘴里不说,心中却想如今各人一时大似一日,却还如此不讲究岂非不妥。
因而抿笑让了让,侧身先拿了锁给人看,又似有似无说了一番道理,宝玉也不知听未听进。
黛玉打发了人去瞧宝钗。自己倒在屋子里跟晟帝说话。
她因想到个好玩的,就起了兴致,罕见兴起活泼女儿情态。
在临窗炕上的小炕摆了棋盘,一人独坐,两色棋子却各放在两边。
心中跟晟帝说:“左右无事,咱们来下棋好了。”
晟帝无有不行,淡淡应:“输了莫哭鼻子。”
黛玉叫一歪头,软语不服道:“我是那样的人?少来寒碜我,只管下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晟帝一挑眉,“哦?”
摆好棋盘,黛玉执黑先落,她落下一子,晟帝开口说个位置,黛玉再帮他落子。
两人在脑中交谈,外头看来却无声无息。
紫鹃且在一旁跟雪雁小声说:“咱们姑娘如今越发厉害了,竟都能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来玩,这岂不是得有两个脑子?”
亏得黛玉没听见,不然还不知臊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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