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二的问题解决了,花枝又开始折腾吴老大。
什么簸米挑梗、捣蒜削皮,但凡是坐着就能干的活,吴老大都得跟着学。
介于昨晚学认字了,花枝就没故意难为人,只鸡零狗碎的教些农家活,顶多三遍做不好,就拿手板子抽人。
把个教学使的那套惩戒手段,借用的明明白白的。
吴谨彦心里苦啊,执笔杆子的手现今握着把大菜刀,还动不动就被训斥:你咋那老笨!
他笨吗?
他难道不是三岁识字,五岁诵文的小神童吗?怎么换成干活就不灵通了?
花枝嫌弃他手比脚都笨,狠狠撂下一句“干不完不许吃饭!”就气哼哼的甩手走人了。
吴谨彦摔手一砸,再心平气和的捡起来继续,不就干活吗!熟能生巧,就不信做不好了……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真没有干细致活的天分!
——午饭还真就没给他吃!
“你个吴扒皮!恶家奴!可怜我吃不饱饭的小白菜呀~”吴谨彦酸唧唧的哼着戏文,苦中作乐的在背地里埋汰吴花枝!
嗯!现在叫吴花枝了!
艹!冠夫姓还敢这么嚣张!格老子的忒欺辱人……
“穷书生,苟富贵,想起我那糟妻泪涟涟呐~?”
这段不对桩,是说穷书生富贵后,忆起糟妻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的戏文。
再换……
花枝打窗外路过,敲敲窗棂,斥道“不好好干活,唱的哪门子小曲儿!”
吴谨彦反讥“你才唱小曲儿!你全家都是唱小曲儿的!”
花枝没听懂,但不碍着他拾掇人。
反正心知没好话就对了!
吴寡妇此时正坐堂屋里惬意听戏,乍听见这两句对骂,笑的不行,一不小心就将针尖刺入指肚,忙一边呵呵乐,一边塞嘴里轻嘬。
摊上这么个“逗趣”的儿媳妇,还能笑的出来,也是没谁了。
下午花枝去了趟集市,他又馋肉了!
矮墩胖的小地缸近日里自觉掉了几斤肉,忙不迭的杀进集市,直奔肉摊而去。
卖肉的老汉斜眼打量他一眼,连问价都带搭不稀理的。
花枝见状四下里撒摸一圈,好家伙,全都背对着他指指点点的。
虽说这世道对小哥儿颇多偏见,再加上他难得还是个胖哥儿,到底是扎眼了点。
可也不乏有农家哥儿抛头露面的在外忙活,咋就他被人戳脊梁骨了?
后一寻思,就想明白了。
不外乎是知道他是吴老大的媳妇,又或者是跟谢家人干仗那事传出去了呗~
瞅给这帮老爷们闲的,哥儿婆姨跟人吵嘴打架有这么稀奇吗?看个屁的看!
“来五斤五花肉!两根筒骨!”气势十足的一声吼,震得老汉手一哆嗦,多给割了半两。
花枝气哼哼的掏钱付账,心想我有钱儿还花不出去了是咋?就不信这老头放着买卖有钱儿不挣!
农家人来割肉,除了年节,大多都是一斤半斤的打打牙祭,像这般豪爽的可不多见,更何况是一张嘴就要了五斤。
卖肉的老汉还真不敢得罪他,只得面色讪讪的将肉穿上草绳,双手提着递过去。
花枝接了肉,看也不看那老汉一眼,转身就走。
恰好道边儿有个送拐的汉子在那杵着看热闹,花枝就直接过去要了。
这汉子是冯村的,家里老爹前半年摔折了腿,好容易养利索了却又落下个坡脚的病根。
民间惯有替死送病这些子迷信说法,于是乎,花枝一文钱没花,白得了一副拐。
走出集市口时,正撞上前半月送他回村的赶车老汉,花枝没拿好眼神瞅他,狠狠瞪了一眼就走。
那赶车老汉还冲他背地里吐了口唾沫,嘴不干净的叨咕着“呵忒~啥玩意儿啊这是!横眉立眼的一瞅就是个缺教养的!”
同是赶车的车把势也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吴家大小子儿不也是个浑的?”
“蛇鼠一窝,正凑一对!”
跟集市口摆摊的人都跟着哈哈笑,直夸这人说的精妙,可不就是正相配嘛!
花枝心里头窝着火,走半道被万金元叫住后,没好气的冲天翻个白眼,转身问他“咋?你也想当面说道几句?”
万金元知他气闷,只皱眉道“俺就是想说,俺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整不好是认错人了也说不准。就想着应该来跟你提个醒,也免得大伙真误会了,再败了你的名声”
花枝还有名声?早烂大街了好不啦!
可细一寻思,又觉得不咋对劲,于是凝眉先道了声谢,随后才跟他细打听。
原是那赶车老汉把断亲的事给添油加醋的宣扬开来,再加上谢家村的事一催化,可不就成了发酵的豆腐,臭不可闻!
这才是花枝遭人唾骂的根本原因。
花枝气的一把脱下背筐,抄着拐杖就想回头去找那老头算账。
万金元不敢动手去拦,只跟在后面喊一句“别介,那爷们也是谢村的!”
花枝暗道难怪!
万金元趁机拦住他劝解几句,花枝冷静下来后也想明白了,他这会冲过去骂人,解释不清反倒要坐实了污名。
不过也算不得啥污不污的,毕竟他是真被扫地出门了。
万金元能赶这当口通风报信儿,全仰仗做工时对花枝言语中的信任。
看这胖哥儿平日里说话办事一是一,二是二的,也不故意找茬挑刺,该给的银钱也绝不拖欠,不像是传言中说的爹娘不认,败坏门风的坏哥儿。
再加上谢家人行事一惯横行霸道、颠倒是非,跟他们村有过节的也不只一户两户,花枝多少解释几句内情,万金元就晓得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只叹一句“这怕是难办了”
他是真没想到,胖哥儿还真被娘家给断亲了。
这世道不管你有啥冤屈,孝道宗亲都是压在人脊梁上的两座大山,被娘家断亲,哪怕你心里再清白,面上也要遭人泼满粪水。
根本没理可辩!也无冤可申!
万金元脑门子上冒出一层冷汗,心想未免被牵连进去,怕是往后也得少来往,不然真跟个坏了名声的哥儿婆姨牵扯上,没事都得被人讲究几句。
花枝无所谓的说“我名声早臭了,多几句少几句都无所谓的事。再说,这年头好人没好报的事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被冤枉了的,就哭天抹泪的活不下去”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也别太介怀了”万金元只勉强劝慰一句,就脚下生风的匆匆跑远了。
花枝心知肚明,不由得也是心下一叹。
回望着集市口的方向,心想,谢家的,咱们来日方长,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
回到家,花枝没将这起子糟心事跟吴老大磨叨,毕竟这事无关外人,也早已习惯有委屈自己咽,有苦果自个尝。
明媚的小包子瘪了气,打了褶,吴谨彦又不瞎,哪能看不出来?
奈何花枝不肯说,他总不能撬开嘴问,只得将事记在心里,得空再让小二去外打听。
晚饭吃的吴小二满嘴流油,小胖子也心满意足。
什么愁啊苦啊的,都被一顿肉给化解了。
得~这事就算翻篇了。
花枝腆着肚子乐呵呵的捡了碗盘,还跟吴小二偷嘴一人吃了一块蔗糖,把吴谨彦看得直摇头,哭笑不得的想,他又瞎操哪门子心!闲的淡不疼了是吧?
双拐用起来很方便,吴谨彦再不用人扶着单腿蹦了,可在院里溜达完一圈后又无比怀念小胖子的人肉拐杖,毕竟这玩意儿再好用,也不抵肉墩墩揽着舒坦。
不出三天,吴老大的媳妇被娘家断亲,遭全族哄撵的丑事就传的人尽皆知。
村里人也都议论纷纷的,说啥的都有,连着吴小二出门都遭人指指点点。
毕竟不是啥光彩事,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宗亲眼里,花枝无疑是给全族人脸上都抹了黑。
好在再怎么议论也没人有胆敢骂上门来,连吴寡妇这个做婆母的都不发难,族里就更没理由替吴谨彦休妻了。
花枝两耳一闭,关门过日子,逍遥的很。
婆母通情达理,吴老大又本就一身污水,俩人谁都别嫌弃谁,更谈不上连累!
本就冷清的门户,这会儿变得更无人屑于登门。
花枝赶着清晨傍晚的领着吴小二各处窜,打猪草、挖野菜,上树摘枣、下河摸鱼。
叔嫂二人跑山里头撒了欢的玩儿,什么竹笋、蘑菇、木耳、樱桃,但凡是能入口的全都采采采、摘摘摘!
吴小二何曾如此玩闹过?这会儿才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漫山遍野的撒开了玩儿。
直到花枝表演了一手用绳索抛石打鸟的绝技,吴小二一脸崇拜的闹着要学,结果却学了许久仍不得要领。
花枝就笑话他“咋跟你哥一样笨!”
吴小二跟他亲近惯了,撒泼打滚的央着再教一遍。
直到天擦黑,花枝手里都拎了老长一串麻雀了,小崽子都没学会。
吴小二打这一刻由衷认定:他嫂子就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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