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很快就不再为人所津津乐道,因为村里出了一件更为严峻的事——谢家村的人又开始找麻烦了。
先是外出做工的汉子被人截了活,又是原本定好的保试名帖改写他人。
虽说本族子弟学业平平,不堪一试,可也架不住人心奢望,心存侥幸。
借着谢家人的东风,吴家大门得以解禁,至此,叔嫂俩也不必再成日里躲着人走。
新炕晾干燎火后,夫夫二人就搬回了偏房。
四米长两米宽的大火炕占了整个偏房的一小半面积,俩人就是想在上面打滚都不成问题。
从中间一分为二,花枝自己占了左半边,将右半边靠窗的位置留给了吴老大,并预计着,等秋收后再打个炕柜,屋里才算是能拾掇出个样。
俩人终于不用挤挤插插颠倒着睡觉了,当晚花枝就放肆的睡成了大字型。
吴谨彦半夜不再挨踹还莫名有点不习惯,那种一伸手就能从被窝里捞着个小肉脚的乐趣外人无从体会,自然也就无人知晓他背地里的恶趣味——挠人脚底板。
咳~谁让小短腿没事瞎乱踹来着?不是一脚蹬他肚子上,就是翻身压着他腿睡,不挠脚底板,他也不肯缩回去不是?
吴谨彦折腾了小半宿那小胖子都没醒,呼呼的睡的可香了,也不知半夜里梦着了啥,还吧唧着小嘴咯咯乐两声。
时间一晃而过。
花枝进门的第二十五天,掉了五斤肉,可见是生活水平下降促成的直接结果。
吴谨彦则有赖于新妇进门,被好生将养了近一月,腿不疼了,人也精神焕发了,不光面色红润,脸颊还丰盈了些许,看着眉眼间少了戾气更散了郁郁之色。
除了被折腾着干活时,大可被人赞上一句神采英拔,温文尔雅。
捧书而读,侧影亦可入画,恰似一位文士误闯乡野,闲暇读书,垂睫呷茶。
可惜这份恬静转瞬就被一人打散。
花枝探手抢下他手里的水碗,厉喝一声“吴老大,你又躲懒!”
剑眉朗目,眸若星辰的文雅青年立马就跌落尘埃。
他是星光也黯了,眉眼也耷拉了,含讥带讽的嘲弄唇角,微挑着冲人一笑,耍赖道“你又没说非得今儿就干完,还不兴我偷会儿懒了?”
花枝翘脚从窗口探进半个身子,呲牙咧嘴的扯着衣襟威胁“晚饭前劈不完一堆,就不许吃饭!”
“又是这招!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
“不能!咋的吧?要不我让娘来陪你?”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还不行~”
“晚上吃排骨,柴不够就拿你填灶!”
一听说要吃肉,吴谨彦立马将拐杖架好,三两步走出来,老老实实的坐凳子上架着伤腿劈柴。
“劈细点,要引火用”花枝又嘱咐一句才喜滋滋的往牛棚走。
他的小鸡崽今天要出壳了,五个月后就有鸡蛋可捡,鸡肉可吃啦~
吴谨彦撇嘴,瞅给他馋的!
不过——他也馋!可他不说,至少面上不露馋相,口水啥的咽下去就得!
有赖于花枝的严教厉惩,吴谨彦现在学会了劈柴、捣米、剥蒜、削皮、编不咋像样的鸡窝、外加烧火煮粥、添柴热炕,还兼顾着剁猪草、拌鸭食、煮猪食时的搅拌看火等等一系列连农家汉子都屑搭把手的琐碎活。
那吴扒皮还振振有词的强调——能干点啥就干点啥,不然干等着吃闲饭呐!
被斥为是吃闲饭的某人为证清白,只得含泪操持起婆姨的活计,满腹委屈无处倾诉。
唉~谁让他不能下地干活呢!
直到一整盆红烧排骨端上桌,吴小二那孩崽子还没回来。
按说这会儿早该散学了,即使贪玩也该回来才对。花枝不放心,净了手往外走,结果刚出家门就在门口逮着个满脸青紫的吴小二。
花枝一把拽起来,上下瞧看滚了一身土的孩崽子,伸手抬起小脸……嗬,哭的都没人样了!
这可把花枝给气着了,夹着吴小二进屋就问“谁打的!”
吴小二抽抽搭搭的干抹眼泪,瘪着嘴就是不说。
吴寡妇也给惊的倒吸口气,心疼的赶紧打了盆水就要擦洗。
花枝伸手一挡,气鼓鼓的说“先别擦,敢欺负咱家孩儿,我饶不了他!”
吴谨彦和他对视一眼,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也是时候该当面锣对面鼓的交锋一场了!
不一会儿,祠堂门口的铜钟就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吴有礼刚坐上饭桌就是一愣,心道不年不节的也无大事发生,哪个吃饱了撑的敢砸祠堂!
他家老大连忙拽着兄弟窜进来喊了一声“爹!”
吴有礼立即撂下筷子跑出家门,领着俩儿子就直奔祠堂。
吴家村总共25户人口,连带着老爷子和年满十四岁以上的丁男,加起来也有110号人。这会儿乌泱泱一大群人朝着半山腰跑,场面甚是壮观。
花枝抄着一柄锄头,一手牵着吴小二,一手拿锄头去搥钟。
各家爷们见是个婆姨要开祠堂,气的纷纷破口大骂,大有不是天大的事,今儿就要用族规处置了他!
花枝也不理会,直等到族长和一干耆老也到场后,才扯着吴小二往人前一推,喝道“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非撬开祠堂问问老吴家的列祖列宗,是谁给的胆子敢这么欺负我们小二!”
吴德恙到底是上了年岁,紧走慢赶后不复往日威仪,微乱的发髻下,眉眼一厉,冷斥道“没规没矩,多大个事你就敢砸祠堂!”
“就是,孩崽子打架也值得开宗祠!”
“呸~你个哥婆姨有什么资格开俺们老吴家的祠堂!”
“都被娘家断亲了还敢嚣张!要俺看就该把他逐出去,免得再坏了咱村的名声!”
花枝等人都骂够了,才扛着锄头一吼“就凭我公爹是吴有德,我是你们村明媒正娶给吴谨彦的媳妇!谁敢说我没资格,站出来我瞅瞅!”
一提吴有德,人群顿时都静默了一瞬。
花枝冷笑一声“我公爹为族里做了多少事你们大伙心知肚明,少跟我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问问你们,当初怎么答应小二进族学的?现下小二被人打骂说是占了族里便宜,到底是谁说的!”
吴德恙头痛不已的狠狠剜了身后这帮不晓事的玩意儿,又对撒泼的花枝厉声道“孩崽子不懂事,犯得着搅合的全村都不得消停吗!赶紧家去~回头我自会找你爷们分说”
花枝立马掐断话头,打蛇随棍上的嚎道“没天理啦~孩崽子不懂事,哪会说出这话!还不是大人教会的?可怜我公爹为族事奔波劳碌、暴毙途中,亡故后撇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拂,现今连小二进个族学都要挨打受骂,吴家的祖宗在天之灵,可知道这些事吗!”
叔嫂二人干打雷不下雨的对着哭嚎,把一干族亲耆老都臊的满脸通红。
吴德恙揉着胀痛额角,忿忿道“行了!回头让那几家去给吴李氏当面赔个不是不就完了?多大个事也至于这么闹腾!”
花枝不依不饶的咬牙吼道“怎么不至于!咱们不偷不抢的凭啥被冤枉?不就是束脩吗!家里没钱,就拿房子抵,等把公爹盖的那个族学卖了,要多少束脩交不起?也免得有些人说我家小二白蹭学!沾了大伙的便宜!”
“这话谁说的!”吴德恙立马心头火起,怒容满面的施威道。
一干背地里说小话的爷们缩脖子低头的没一个敢吱声,他们不过是见不得吴小二被先生夸学问好,背地里在家叨叨了几句闲话而已,谁寻思就被孩崽子当真了,还跑去发难打骂了吴小二一顿。
吴德恙转头缓了脸色对花枝说“今儿我做主,定还你家小二一个公道”说完就摆手想让大家伙都散了。
花枝能这么干脆放弃?冷哼一声道“慢着,事还没说完呢”
吴德恙心下一抽,暗想该来总归要来,这哥儿还真是叨上一块肉就不撒嘴了,连忙暗中使个眼色,让人去把吴谨彦给叫来。
花枝道“我公爹当年给族里又是出钱儿又是出力的,结果留下孤儿寡母的却连口饭都吃不上。今儿我就要房契,卖了供小叔子进学,也好告慰公爹的在天之灵”
吴德恙没接话茬,倒是几位耆老纷纷急切的开口喝骂起来“胡说八道!”
“有德当年给族里办的事,大伙都记在心里,由不得你在这胡说!”
“给族里盖的房子还想要回去?这是谨彦那小子的意思?”
“去把人给俺叫来,俺倒要当面问问他爹是怎么教的!丧良心了这是!”
花枝反讽道“谁丧良心谁知道!老大前年怎么被人冤枉的?你们不知道?谢家人欺上门来的时候,哪个出面帮衬了?不都眼瞅着他挨打吗?我呸~”
他这一呸,可把人都惹火了,直到吴老大慢悠悠的拄着双拐挪过来,咒骂声才渐渐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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