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头午那场风波,花枝又一次成为村里人闲来无事的议论对象。
但这次,大抵都是在斥骂花家三兄长有多无耻下作,偶有几声说他心狠手辣的也被吴三叔那快刀斩乱麻的举动给压下去了。
原因无他,此等危急宗族颜面的大事,若不尽早处理了,难免会叫外村耻笑是拳头软。
连族长耆老都赞成这么做,还有谁敢多言语一声?
再咋说那吴花氏也是本族人,没谁敢在大是大非面前还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事。
吴三叔家的宅院内。
待到傍晚吃过饭,爷三个坐院子里乘凉,吴谨农没话找话的闲磕哒牙“爹,你咋又想起帮谨彦那小子了?”
不怪吴谨农这个脑子迟钝的要疑惑,实是打去年那事后,他爹就再懒得管闲事了,虽是偶尔仍会说上一两句公道话,却是再没起过帮衬的心思。
就连上次族里想要处置吴花氏,他爹站人堆里都没吱声。
他当时就在想,这不咋像他爹的性情啊!那胖哥儿再胡搅蛮缠,犯的也不是啥顶天的罪过,一个哥儿婆姨还真犯不上动用族规给惩治了。
可他爹就是一声没吭,回家也不言语。大哥倒是有点子想法,可爹不说他就不问,今儿这是实在憋不住了,才想着问一嘴试试。
吴谨思默默端着一碗粗茶,看似在喝,实则耳朵根都竖起来了。他也很想知道,一向心思重的老爹到底是咋想的。
头午哥俩虽痛快了,但事后多少都留了点心结解不开,不只是不乐跟个不知好歹的浑人搅合在一起,更多的还是怕被村里人排挤。
毕竟亲戚里道的都住在一个村里,真闹出点啥隔阂,日子到底过得不顺心。
吴谨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谨彦那小子都快将全族给得罪遍了,老爹但凡管错事,难保不会被那几个老人给记恨上,到时候若真使点啥绊子,虽是碍不着家里生计,但总归会跟族人闹生分了不是?
蝉鸣蛙叫的夏夜里,吴有礼依旧慢条斯理的填着烟叶,抬眼扫了没城府的儿子一眼,只沉声反问一句“要是哪天我被人冤死了,你俩敢跟族里叫着板的报仇么?”
吴谨思没应声,老二那个憨傻的则是当场就炸了“谁他娘的敢阴你!祖坟都得给他刨喽……”
刚吼完一句,吴谨农就被大哥捅灭火了,细一寻思,爹问这话啥意思?是说他俩孬?
吴有礼起身去灶房点着火,吧嗒口旱烟,神思不明的训斥“甭跟我这放狠话,你俩啥性子我这当爹的还能不清楚?”
兄弟俩没言语,却都往深里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摊不到自家头上,没啥可犹豫的。
吴有礼听完暗自摇头,点着孙儿孙女的屋子,直言道“老子身板拔的正,儿子才能长不歪。谨彦那小子骨子里就是个爷们,有血性,也不差骨气,现下虽是靠着个婆姨立起来,但到底是散了那股子浑劲儿,往后且看着吧,日子差不了”
说完吴谨彦,又紧接着吧嗒口旱烟道“再说说那胖哥儿。看着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吧,心里也明理着呢。谨彦那小子福气厚,误打误撞的反倒是娶了个好媳妇,有他帮衬着,即使老大不中用,小二早晚也能有出息”
吴有礼难得敞开了说道几句,为的也不过是点醒俩儿子“做人不能光看眼巴前,若识人辨事只重得失,早晚得有后悔内天,你俩只管记住,为人处世当讲良心,散德行的事不能干!”
哥俩互相瞅瞅对方,深觉还是老爹睿智,怪不得族里那些叔辈大多都忌惮他呢。
他爹但凡开口说一句,甭管结果如何,都比旁人说十句顶用。
……
当天晚上,夫夫二人也于偏屋里,一个炕头一个炕梢的说起了夜话。
得知吴德恙那老王八事后也带人来助过拳,吴谨彦撇嘴不领情的嘟囔“呸~用得着他假好心!”
花枝伸腿蹬开被子,翻身冲着吴老大说“他那是顾忌自个的脸,连假好心都算不上,这要换了谢家村的打上门,你看他敢不敢露面儿”
花枝是打从回家讨说法时就猜到,自个一早儿就被花家村卖给了吴家村,所以对于两村私底下那点狗屁倒灶的龌龊心思摸的不能更透彻。
在他看来,两村这些老王八蛋,一窝子无耻、一窝子下作,半斤对八两,全都不是啥好玩意儿!
搁这些老东西眼里,什么人情世故、过往恩怨,都不比得惠得利更实在。
没好处的事,他们断是不会干的,要不是还得顾惜几分颜面,许是他和吴老大哪天被人打死,族里都不带出面帮衬一把的。
吴谨彦仔细想想,这话虽有些以偏概全,但大抵上那帮子宗亲耆老还真就是这么个德行。
他们可以为了秀才功名捧着一个吴小二,就也能为了一张保试名帖将他吴老大打落尘埃。
左右为的不是名,就是利,其余什么都是虚的,哪怕是把面子看的比天大,也能为了族中利益豁下脸皮去求人,求得还是曾经结过梁子的仇人!
花枝冷哼一声“要不咋说,啥骨气脊梁的纯都是闲扯淡,也就你们读书人才会抓着这些死教条不放”
小老百姓为点针头线脑、一垄沟麦子都能跟人争的急头白脸,让他们为点啥志气的弃性命于不顾,这不扯淡什么才是真扯淡?
且看着吧,一等那帮老东西知道小二现今拜在了举人门下,立马就得溜溜的来家讨好吴老大。
吴谨彦听完他的分析,不得不说小胖子还真是个心思剔透的灵慧人儿。
忍不住就翻身打了个滚,手爪子贼欠的掐一把肉嘟嘟的小脸蛋。
花枝蹬腿一踹,喝骂道“干啥!滚边儿拉去!”
吴谨彦立马大长腿一支,将人隔离在三尺之外,任由短胳膊短腿如何踢打,都甭想够着他脑袋。
“来呀~来呀~”
“你死了!”
小胖子翻身爬起,一个泰山压顶扑过去就掐,还专挑胳膊里侧和腰间软肉下狠手,把个吴老大疼的直冒泪花。
俩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硬是给闹腾出一身大汗。
花枝解了气,翻身从吴老大身上爬下来,气哼哼的又踢人一脚,训道“给你欠儿的!赶紧睡觉!”
吴谨彦哎哎叫唤着死命揉搓。
你说他这不活该吗?一时过了把手瘾,事后却落得个青紫一片,死胖子下手可真黑啊!
夫夫这头躺下睡了,花家村那头则是火把长燃。
三兄弟被人抬着扔出村后,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
胖头肿脸、衣衫破烂,互相搀扶着,疼的边走边哆嗦,一进集市口还被行人给围观了。
好家伙,这是干啥缺德事了,让人给揍这样?
十里八村的汉子围着哥仨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不是自己村的。
既然没自家事,人群又都熙熙攘攘的散开了。
有那好信儿的还打趣一句“你仨这是偷人了还是掘坟了?瞅给打的,啧啧~爹娘怕是都要认不出来!”
“哈哈哈……”
花长富呲牙咧嘴的想还几句嘴,却被人含着痰液反喷了一身唾沫星子。
老大哥连忙四下里拜拜,求饶似的扯着哥俩去雇车。
得亏身上是带了钱儿,不然伤成这样,根本没法再靠两条腿走回去。
多花了2个铜板才商谈好价,把花长贵给心疼的呦~
一路上就听这哥仨哎呦哎呦的喊疼了,车把势一把人送到地方就狠呸了一声“该!”
老花家的缺德事,早在集市上传开了,加上近几月也就吴家村跟花家村结了门亲,前后一思量,哪还猜不到这仨挨揍货是打哪来的窝囊废!
要不是看在多给2文钱的份上,他都不稀得来这污糟地儿沾染晦气。
车把势骂骂咧咧的加速回程,三兄弟则是一进院门就嚎上了。
老爹老娘急的又是给打水擦洗,又是去请郎中问诊的,折腾到天黑,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啥事。
气急的花爹立马请来宗亲耆老,指望着族里出面去给讨说法。
你说这不扯呢么?
别说眼下局面本就是族里有意促成,单论对错,这事他家也不占理儿!
族长立在火把下,神色厌烦的斥道“都多大岁数了!活了半辈子还不晓事?哪有前脚断亲后脚就上门去闹的!磕碜不磕碜?”
花爹挺大个岁数,被训得一梗,窝里窝囊的强词狡辩“那也不能给打成这样啊~再说内猪……本就是从家里带走的……”
族人早就看明白了,这一家子全是吃屎长大的货!
本以为把花枝嫁出去,再给断了亲,就能逼得霸王花再不管娘家的事儿。
谁承想,那养猪的本事三兄弟是一点没学着,仍旧被个外嫁哥儿死死攥在手心里。
现下可好,不但营生垮了,花家村的名声也让这一家子给败净了。
早知道会闹到现下这光景,还不顶那会儿连着两头老母猪一遭都给祸害了。
要不怎么说,越是穷困闭塞的小地方,越是多见心胸狭隘的人。
花家村里就不乏这种嫌你穷,怕你富,学问不高,心眼不少的糟心玩意儿。
老花家穷的时候,人人都恨不能绕道走,富了呢,又都各个巴不得上来咬一口。沾不到便宜就小心眼作祟的在背后嚼舌根子,七嘴八舌、撒药闹景的,生怕你家不闹出点啥倒霉事。
直到你跟咱们过得一样差时,那心里才能真个觉得舒坦、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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