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早忙活一通,一坐上饭桌小胖子就撅起了嘴,嘟囔着中午非吃冷淘不可。
吴谨彦一边喝着温热米粥,一边暗搓搓的低声撺掇“那我先去采点槐叶?”
小胖子立即上钩“成!吃了饭我就揉面!”
吴谨彦于桌下暗自攥了下拳,草草吃了个半饱,就一溜烟的跑出去掐嫩叶。
刷完锅碗瓢盆,花枝舀了半盆面,将槐叶捣汁和入面粉,开始吭哧吭哧的使劲揉踹。
即使头午尚且还算凉快,揉完面也免不得要累出一身大汗。
随后撑起面案,擀面、切条,烧水煮熟,捞出来后再泡冷水里浸漂一会儿,待到吃时往碧绿面条上浇点熟油搅拌,稍撒些葱花蒜末、细盐酱油调味,就是一碗夏日消暑爽口的美味冷淘了。
吴谨彦贼溜的洗好两根胡瓜,状似不经意的走进来递过去一根“刚洗的,吃不?”
难得见他献殷勤,花枝立马就觉出不对味了,狐疑的接过来问道“干啥?打啥馊主意呢?”
吴谨彦劈手抢回来说“不吃拉倒,还我!”
花枝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儿,嗤一声就笑了“你不下地干活,这是惦记着想吃面呢吧?”
被戳穿心思,吴谨彦也没脑,嬉皮笑脸的就想绕过他去捞面,却被小地缸一样的五短身材往面前这么一挡,啥都看不见了。
“就吃一碗,我早饭没吃饱”
“滚~你就故意不吃饱的!少惦记我的面条!”
“早吃晚吃还不都得被吃下肚?大不了我中午少吃一碗!”
“就你?说话跟放屁似的,哪顿饭你少吃了?”
“抠门样吧,就一碗!”
“半碗都没有!”
俩人在窄小的灶房里纠缠,都快搂一块儿堆了也没能得逞。
吴谨彦正想出其不意的使点下三滥手段时,就听院外响起一声苍老的叫门声“谨彦在家吗?”
脚下一个趔趄就扑小胖子身上了,怀里拥着软乎乎的肉滚子,一时僵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枝倒是没多想,推开人轻嚷“赶紧的,那老王八蛋来了!”
吴寡妇于堂屋一见来人,起身就避到里屋去了。
顾不得稍显尴尬的氛围,吴谨彦连忙跨出灶房应了一声“在呢,族长快屋里请”
小胖子果然没料错,刚吃完早饭,吴德恙这老王八就掐着时辰不请自来了。
哼~信儿得的倒早,腿也够不值钱儿的!
一大早登门,为的不外乎是保试名帖。
吴谨彦心知肚明,却也不敢真跟他撕破脸,毕竟还得在村里头住着,碍着族规情面也得强忍着以礼相待。
吴德恙七扯八扯的谈及正事,当听他亲口承认确实是拜在举人门下后,面色顿时就红润起来。
可接下来的一席对话,又让人忍不住拉长了一张臭脸。
花枝借由送水的功夫,强行插嘴“哎呦~这您可就找错人了。咱小二碍着老大的污名连个大门都进不去,要不是那举人老爷实在惜才,这等好事哪可能轮到咱家头上?
您这会儿让老大去求,别说他张不开嘴,就是真开口求了,那举人老爷是个啥身份?能给些乡下子弟写保帖?啧~传出去多丢脸啊!还一连写上好几张,考完一看傍,呀!一个留名的都没有~”
花枝故意拖长了腔调,损的吴德恙面皮直抽抽,只得强行呵斥一句“妇道人家别多嘴”
吴谨彦招手让他站到身后,故作为难的开腔应和“唉~晚辈也正是有此顾虑才不好应了族里的差事,万一反累及小二也遭先生厌烦那就遭了”
吴德恙唇角微抽的暗叹口气,心想也罢,左右也没觉得这事能成,就又厚着脸皮开口道“保帖的事先放下缓缓,可否让小二给那举人递个话,就说族里尚有几名适龄学童也都是些极聪颖之辈,还想烦请老先生得空再来给考校考校?”
花枝在心底冷笑一声,说的怕不是你自个的重孙儿吧!
吴谨彦假咳一声,刚欲开口,人精小胖子就立马会意的抢话道“呀!这可不好办了,您老知道举人老爷为啥肯收下咱家小二吗?”
吴德恙刚想呵斥他滚出去,闻言又只得按捺住性子,黑着脸发问“为啥?”
花枝当即扬起一张小圆脸,故意张开肉嘟嘟的小巴掌伸到他跟前晃晃,异常得意的炫耀道“还不是老大败家嘛!拿了一块破石头做束脩,咱也不懂咋就值这老多钱儿了,反正举人老爷见了后,就愿意让咱小二拜师了”
“五两?”吴德恙轻声揣测,心道还好,也不是特别贵,若真能拜在举人门下,十两银子都值当。
还没等他暗地里高兴呢,就听花枝从鼻子里不屑的哼出一声,撇嘴叨咕道“哪呀~五十两!”
吴德恙倒吸口气,咋这老贵!这都不是钱儿不钱儿的问题了,而是那块石头肯定来头不一般!
刚想质疑胡说八道,就听吴谨彦幽幽呵斥一句“啥破石头,那是端砚!市面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
吴德恙虽没大学问,却也曾读过几年书,是以还是听闻过文房四宝的盛名,当下也不由得瞪圆了眼,暗道谨彦这小子竟然还藏了这么个宝贝!
后一想,吴有德生前攒下不少家底,许是留下些不寻常的物件也不稀奇。
不等他再开口询问,就听那小两口已然在他面前自顾自的拌起了嘴。
“要不是为了小二求学,砸锅卖铁我都舍不得拿去送人做礼”
“呸~你还好意思说,有那值钱儿玩意儿不一早拿去换粮!”
“你懂什么!读书人卖房子卖地都不能当了这些个东西,再说我就带回来一块,不得留着做个念想啊!”
“念想顶啥用?既不当吃又不当喝!你要真能喝西北风填饱肚皮,我还真就懒得管你!”
“我跟你说不通!”
“当我乐意搭稀你!”
花枝犹自碎碎念,还不时抬头指望吴德恙来给评评理“族长你说,咱平头百姓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个温饱?要都像他这样捧着书本过日子,还不都得活活饿死喽?”
“族长你少搭理他,他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咋?你头发短啦!还不都一样长!要不拆开来咱俩比比?”
“滚!谁跟你比头发长短!”
“不是你说的头发长就必得见识短吗?”
“我那是说你见得世面少,跟头发长短没关系!”
……
吴德恙被他俩一人一嘴吵得脑仁发涨,只得抬屁股赶紧走人,心下打定主意,再不来自讨没趣了!
与其求这俩小王八蛋为族里筹谋利益,还不顶指望老天下红雨呢!
越想越来气,竟拿碗凉水糊弄事!难不成他这族长连碗茶水都不值当沏?
夫夫二人抻长个脖子往外看,直到再看不到人影,才捂嘴相视贼笑。
花枝轻捶一拳,斥道“说就说呗,还真来劲儿了是吧!”
吴谨彦手欠的非还人一记,笑着损他“拉倒吧,你可比我来劲儿多了!”
吴寡妇从里屋开门出来,就见小两口一人一拳正怼的欢呢。
狠瞪这俩不知羞的玩意儿一眼,又悄么声的躲回去了。
真是的!当着老娘的面也不知道收敛点!
吴谨彦最终仍是空着肚子去干活了,半晌午回来就嚷嚷着要开饭,一大盆冷淘面,被他一个人吃下去大半,可把花枝给气完了,这不虎嘴里夺食,找死么!
小胖子一发火,吴老大的伙食就直线下降,傍晚吃着贴饼就稀粥,连个咸菜疙瘩都不见。
娘俩又是拌胡瓜又是炖豆角的,躲里屋偷摸吃的贼欢。
吴寡妇这个当娘的还背地里偷笑,直夸儿媳拾掇的好。
谁让连她中午都没吃饱呢!
好容易费劲巴力的做顿好吃的,还被老大那个饭桶私吞了大半。
……
自打吴老大被人栽赃陷害后,族里就再不敢把期望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万一小二也像他哥一样赶上点污糟事,那可就真成鸡飞蛋打,再无指望了。
所以说,谢家村的人该拉拢还是得拉拢,未免小二将来真能考中,保守起见,就两面都得哄着、供着的不能得罪。
族里一有了新动向,族人的态度立马都跟着转变。
见风使舵的有,避而不谈的也有,更多的还是曾经明里暗里骂过吴老大的人,这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上门道歉,就都避着门户走。
转机是在隔日的一个晌午,花枝正打河边放猪呢,老远听见下游几个娃子呼天抢地的喊“落水了,快来人呐!”
别看花枝现在胖,水性却是极好,碍于小时候没少遭同村娃子摁水里欺负,是以打小就是游的最快最好的那个。
逃命的本事至今都没落下,一连扑腾着给救回来两个,还有一个因为沉底多时,再返回去捞时,早顺着水流飘远了。
得了信儿的村人顺着河沿找了许久,才在下游岸边发现死透的孩崽子。
村里娃子大多会水,可也正因为会游,才极易出现意外。
大夏天的,没人有心思管着娃子是不是又溜去河边耍了,顶多被家里人知道后训斥两句就也算了。
谁承想今儿个就能闹出这么大变故,要不是那胖哥儿惯常在河边放猪,许是三个男娃一个都甭想救回来。
死了娃子的人家抱着尸身悲戚痛哭,不常露面的各家婆姨也都纷纷过门宽慰,可再多的暖心话也换不回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第二日草草发葬后,村里一时间全都谈河色变。
以往也不是没有溺死在那条河里的人,皮娃子疯跑惯了,磕了碰了进山跑丢的事前些年也都发生过。
十里八村哪年不得夭折几个呢?家里孩子多到养不起的,就是送人发卖、故意摔死的事也偶有耳闻。
只不过近些年,还没闹出过差点折掉三条命的事,故而花枝一下子就得了村里妇人的眼缘,时不常会有人故意露个面,夸他一两句富态命好啥的。
花枝心里头清楚,这是家里爷们不好向吴老大明着道谢,就都指使自家婆姨来跟他交好呢。
切~小心眼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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