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于屋内你揪我拧的撕扯一通,散了气后才能坐一块堆好好说道这事。
面对一坨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吴谨彦能咋办?只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展开深入说教。
直将这个捣乱的家伙率先训服软了,才气哼哼的说“一会儿你就去说,往后再敢动这些歪心眼就甭回家来了!我也不认他这个不争气的兄弟!”
花枝白眼一翻,糗了一句“拉倒吧,也就跟我这厉害,有能耐你手别哆嗦啊!”
吴谨彦当即将手掌背去身后,嘴硬道“就这么说!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他,后悔我都是你养的!”
“略略略~”花枝吐舌头臊人,起身蹦跶到门口去拍门。
吴寡妇听见声响后,拆下铜锁对儿媳使了个眼色,低声轻问一句“老大呢?”
花枝嬉皮笑脸的应道“搁屋后悔呢,打也是他,疼也是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还跟我逞强呢”
吴寡妇笑着点点他脑门,又小声嘱咐一句“小二惯常听你话,一会儿多劝着点,别叫兄弟俩真打生分了”
花枝点头应下,几步走过去蹲在跪地反省的吴小二身旁,轻撞了下肩膀,笑嘻嘻的哄人“还生你哥气呐~”
吴小二抬袖抹掉眼泪,抿着小嘴恶狠狠的盯着牌位,心里不服气极了。
花枝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盘腿坐在地上小声说“有些事呢,我做的了,你却做不得,知道为啥吗?因为咋俩身份不同”
吴小二偏头气鼓鼓的质疑“咋就不同了?再说我也没干杀人放火的事……”
花枝立即接茬“就是因为没杀人放火,才更做不得呀”
见他不懂,花枝扭身正色解释道“你看,咱平头百姓闹了矛盾呢,最多就是我祸害你一下,你再打回来报复我一顿,都是些不伤筋动骨的小事,也扯不上身家性命那等大事。
可书院里都是些啥人?你哥咋被人祸害的也忘了?那谢秀才为啥忌惮你哥?还不是因为有把柄在手,怕被他给拖下水吗?”
孩崽子更懵了,就听花枝又道“要不咋说,但凡不能把仇人一下子摁死,就总得提心吊胆的怕被找补回来,知道啥叫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
吴小二认真思索,轻轻的点了下头。
“你是个读书人,跟咱平头百姓还不同呢,得顾及名声、清誉,更不好为点小事就着手报复人,当下是痛快了,可事后呢?总不能天天防着那起子小人吧?人只要是活着,就会不断的找你麻烦,那你往后还咋安心读书?”
吴小二眼睛发亮,好似是听明白了。
花枝总结“为这点小事还不值当你出手,除非是杀头的罪过,否则真招惹上一群小人,那往后日子可就难过喽”
吴小二认真记下,轻声嘀咕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咱往后该忍还得忍,等到再不惧那起子小人后,才真个是能在街上横膀子晃荡!”花枝一拍手,欢快的揉了把小脑袋瓜。
吴小二呲牙一笑,彻底搞懂了他嫂子的话——除非把人彻底摁死,否则绝不随意出手!
花枝但凡要是知道吴小二的心思能跑偏到这份上,就绝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说通讲明白了。
多年后,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大理寺卿,但凡不出手,出手必是抄家灭族的重判,一时间令各大官员人人自危,仿若避如蛇蝎,恨不能与之老死不相往来。
……
家里的纷争平息后,花枝似乎变得更忙了些。
倒不是说活多到抽身乏术,而是他个好打听的最近得了个新趣——没事就跑去跟村里婆姨家长里短的闲磕哒牙。
串门串的多了,谁家有个糟心事,都能回头跟吴老大学的有眉有眼。
近日里,最招笑的莫过于吴德恙的重孙子一不小心栽粪坑里了。
那家伙臭的!连他亲娘都懒得洗,最后给逼没招了,硬是拿棍子赶河沟里好通洗涮,直把孩崽子搓掉一层油皮才罢休。
糟心的也有,七叔公家的儿子是个酒癞子,一喝完酒就打媳妇,惨嚎声隔着三道院墙都能听清。
吴有诚年仅38岁,膝下只得一女还于去年嫁人了,他媳妇生产时伤了身子,打这往后都未能再怀上个一男半女。
无论搁哪,无子送终都算是个大愁事。七叔公也不是没张罗过要在族中过继一个小子继承香火,奈何谁家肯将男丁送人?
现下世道虽趋于太平,但每隔十年八载就得来场征兵,谁家还不得多顾虑些?
八年前那场兵役,族中子弟去了25人,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要不为这个,也不能想方设法的想供出个功名。
秀才不光能为自家豁免劳役、兵役以及田赋,还能跟上面说情,为族中求来几个赎役名额。
五两银子跟一条命比起来,孰轻孰重,自是不必分说。七叔公家也正是因此才折去了一名男丁,留下长子承家,还未能生出个带把的继承香火。
这事闹腾了不只一年半载,要不是碍着家道清贫,你当吴有诚不休妻另娶?
平头百姓一夫一妻,无子送终可是犯了七出的罪过,奈何少年夫妻感情深厚,若真因此休回娘家,无意于是将人逼上绝路。
吴有诚不喝酒时还好,一喝完就撒酒疯,他媳妇也是个能忍的,嚎归嚎,第二天保准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忍又能咋整?就她现今这副身子骨,真休了别说娘家不要,就是想改嫁都难。
谁家娶媳妇不为传宗接代?一个嫁过人还不能生养的,鳏夫老汉都不要。
吴谨彦皱眉细思量,抬头瞅着不知愁的花枝训“你还有心思看人笑话?”
花枝无所谓的摆摆手,吴刘氏是因为自个没本事糊口才不得不赖着夫家不走,这要换了他,一早儿打包袱另立门户,还搁婆家受那鸟气!
吴谨彦摇头失语,也是,花枝跟她不同。不光有本事挣钱,还不惧世道上的流言蜚语,是个能耐人呢!
就是不知这小胖子还能在他家呆上几年……
说是要攒钱盖房,另立门户,可就照这么贴补下去,啥时候才能攒够起房钱?
小二求学看似挺省,可家里到底是要负担纸墨以及后续进考的费用,真算下来,那花费可海了去了,光凭自己种地攒钱,十年风调雨顺、节衣缩食,也就勉强够送小二考至进学。
那往后呢?一应进考、进学的花费,又该打哪出?总不能再卖房子卖地吧?
光考个秀才就能耗光积蓄,更别提往后还得参加秋闱、进京赴考了。
除非他能把小胖子扣家里不放,留着个养猪小能手,一直一直的给家里挣钱儿!
吴谨彦猛然间被这无耻想法给惊呆了。
自己竟然为了钱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跟为谋私欲而脏心烂肺的耆老宗亲有何不同!
在心底里狠狠鄙视谩骂一通后,吴谨彦心虚的瞄一眼傻乐呵的小胖子,打心底里为他发愁,也为自个发愁!
扪心自问,真到了那节骨眼,还舍不舍得放了花枝?
答案不用想,肯定是不舍。
他能这般毫无戒心的帮衬家里,早已令吴谨彦打心眼里感激,不光为了钱,更因为情谊!
若真就此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也不是不行,可改立初衷容易,让他装糊涂却难,也更对不起花枝对小二的一番赤诚之心。
要不然,就试着接纳花枝?
吴谨彦双手一拍面颊,羞愧的抱头捂脸,这不还是为了钱儿嘛!
花枝被这一声给弄呆了,转过头纳闷的盯着吴老大问“你干啥呢?”
这咋还双手开弓扇上自个了?真想打,可以叫他代劳啊!保证两面均匀,全都一样红!
吴谨彦抽手对想上前帮忙的死胖子使劲哄撵“滚滚滚~一边拉玩儿去!”
“脑子有病!”花枝啐了一句,扭哒哒的又跑出门了。
抬头从指缝里眯缝个眼瞧着跑远的小地缸,吴谨彦哀叹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啊!
要问花枝哪里不好,吴谨彦只能勉强挑出一个胖!要问哪里好,却敢指天发誓的说上十条不重样!
除了见识短浅,惯于小心眼记仇外,小胖子真是没啥能被人指摘的地方。
而对比其他村妇,就连这两点都不能算做是缺点,除非是鸡蛋里挑骨头,否则真不能被划归到不好那一类里。
罢了!往后的事,往后再想!
吴谨彦逃避一样不敢再想这事。
与其焦虑放不放人这一码子事,还不顶多缠着花枝教他如何养猪呢!
挣钱才是首要目的!嗯!就这么办!
又一个休沐日后,吴小二才真切感受到拜个举人夫子的切实好处。
村里人对他的认同并不只流于表面,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娃将来必是个有出息的。
一连三家登门送礼后,吴小二扒拉着刚得来的纸笔感叹一句“真舍得呢!”
花枝也撇嘴道“可不咋地,许是连他们自家都舍不得买来用!”
这三家具是有待考童试的学子,送礼为的也不外乎是保试名帖,若真能跟举人搭上边儿,哪还用指望族长去登谢秀才家门槛!
吴谨彦本意是不想收,奈何来人过于热情,不收反倒是不美,只得暗中记下礼数,将来找机会再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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