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兀自饮了口茶, 看他一眼说:“不必。”
话音未落, 他执杯的手蓦地一顿, 眉头紧紧蹙起来,放下茶盏他的手心便化出一面镜子,两指注入灵力镜子里面便有花开妖娆, 薄雾弥漫的花林浮现, 花林里空无一物。
华清离开的步子顿住,瞥了眼问:“瞧着像幻境,迷失在里面了?”
离渊站起来,凝眉道:“我出去一趟。你在天君面前收敛些, 莫要把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都坐实了。”
他说罢,便只余一道悠悠的风,人影已消失不见。
华清看着那面镜子, 便能料想得到离渊此番是去寻云舒月, 只怕是在外界遇到了什么危险。他虽不喜云舒月, 但他俩感情之间的事, 他无意置喙。离渊活了这个年岁, 若能有个伴侣,也是好的。
华清去了凌霄殿拜见天君, 天君态度倒十分温和, 问他:“听闻昆仑弟子说上神近来一直在外云游, 力求再突破境界,可是有什么收获?”
华清笑意松散:“倒也是那日云清境外一战,感觉后生可畏, 而我这般老神这些年修为也无甚进益,便想着下界悟一悟心法,修一修心境。耽误了要事,乃华清的罪过。”
“上神言重了。”天君在这天界之主的宝座上数万年之久,气量倒也没那么小。而且华清在魔界与魔尊大战,于修为上自然有损耗,又给林溪渡了三万年修为,虽说可以忽略不计,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好的。天君能明显感觉到,他既不是故意不把他这个天君放在眼里,天君也就不再计较,“魔族易主之事想必上神已经听说了,之前在天界幽居千年的裴夜弑父成为新魔尊,可见其性子之隐忍狠厉,加之又身负魔魂,想来日后必是六界一大祸患,不知上神可有何想法。”
华清略微沉吟:“裴夜既能杀掉魔尊,想必是有些本事,定不比魔尊好对付。君上既提起,华清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拜见尊上之时,尊上交代代为看好无尽海,守住大封,似有交代遗言之意,莫不是打算同那裴夜同归于尽?”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又惊又急道:“尊上此举实在有欠考虑,灵溪已取得裴夜信任,随时关注着他一举一动,裴夜并未对天界表现出敌意,魔魂于他来说亦是极大隐患,他未必敢轻举妄动,尊上如何不知,何必如此着急除掉他?”
华清行了两步,像是急得不行,言辞间有些没了条理:“尊上言辞间有愧为尊神,愧对君上,愧为众仙表率之意,现在想来定是自责之余,才有此决断。可我却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自责,毕竟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天界安稳六界安危……”
天君被华清突突一通,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华清却骤然恭敬一拜:“君上,六界最大的威胁是无尽海大魔,华清自问担不起看好封印之责,所以自请去魔族对付裴夜,还请君上劝说尊上三思后行。”
“你二人犹如天界之柱,万事皆有众仙共同商讨对策,何至于是同归于尽的结果?”天君从座上行下,脸色不大好看。无尽海大封华清若都没有把握,那众仙家只怕更没有把握。若没了离渊,封印有何异样,不是太子上,就是他自行担起重担,能修复封印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们一族便是无能罪人。
不知何时起,这等关乎六界安危的大事,大家都觉得该离渊担在肩上。或许是因为尊神身份,也或许是大家的期望过于沉重,所以离渊有了任何事都自觉承担,已成了习惯。他的胸怀是保护整个六界,包括他这个天君。
天君双目沉沉,忽而闭了闭眼,拂了拂袖道:“尊上那里本君自会劝说,魔尊的事上神亦不必多虑,既留了暗棋,便暂且观望一二。”
华清再躬身一拜,嘴角轻轻一扯,转身离开。
说到底,他还是有私心,做不到离渊那般心境。
*
虹镜之中显示的是相思河畔的红叶林,此地是妖界和冥界中间地界。常年瘴雾,生有妖物,亦有鬼物,幽暗阴晦,能勾起人心最深处的阴暗,让人迷失其中,若无法走出,待仙力耗尽,便是那些秽物的盘中餐。
云舒月离开天界之时,离渊阻拦不过,就给了她一件他亲自炼的法器,方才在天界是感应到法器轻鸣,想必是云舒月遇到了危险。
离渊走入红叶林中,脚下遍地红花,花开灼灼,拂动之间浮起一层星星点点似萤火的东西。离渊皱眉,长袖一拂,便分出一条路来。
但他在林中走遍,也未寻到云舒月的身影,虹镜既是显示在这里,便绝对不会有错,难道他来晚了?饶是他素日再冷静,也不免生出些担心。
就是这时,忽然自花间浮起的星星点点的萤火缠缠绕绕着照亮了一方,那里有两道滚在花丛中的身影。
衣衫不整,露出大片的肌肤,四肢互相纠缠。女子是云舒月,男子自然就是叶苏鸣。叶苏鸣对云舒月的心思他是知晓的,而云舒月迷乱之中未必识得眼前人是谁,二人若就此酿成大错,只怕后悔终生!
离渊眉头紧紧一皱,手中凝出白光便向两人扫去,两人闷哼一声,却并未分开,纠缠得越发紧了。离渊当即掐诀,从林外河中引来相思河冰凉的水,对着两人兜头一倒。冰凉浇冷炙热,两人睁开迷蒙的眼睛狼狈的朝他看来,就是那一刹离渊看清了两人的脸,竟然是灵溪和裴夜!
离渊心口猛地一窒,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席卷而来,如溪水漫过清晨的堤岸,满溢得让他心口作疼,同时生出无尽的杀意。
“师父!”灵溪身上只有薄如蝉翼的轻纱半遮半掩,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韵致楚楚,她惊惧的往裴夜怀里缩。
裴夜胸膛大敞,双手搂住灵溪,在她脸上亲了下,看来的目光充满挑衅与恶意:“尊上,可是满意了?”
是他大意了。
离渊瞬间重新静下心来,再抬眼眸中目光凛冽,长袖一挥,一道白光向两人袭去,一切便化作了虚无。一地红花葳蕤盛放,荧光点点,哪有什么人。
离渊闭了闭眼,神情更冷了。
他又在林中搜寻一圈,还是未寻到云舒月,倒是拾到了另一面虹镜。想来是她经过此地时,遗失在了这里,如此离渊稍稍松了口气,没在此地遇险便好。
他提步离开,行过花丛,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整个红叶林簌簌作响,传来几道缥缈缠绵的女子笑声:“没想到六界之中最为清净高洁的尊神,也有此般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落,那笑声越□□缈,须臾便淡去。可又似魔音在耳,久久缠绕不散。
离渊神色冷然,一双眸子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自然知道这是由他心境衍生出的幻境,可是不该,万万不该。
*
天界众仙忌惮着新魔尊,想着应对之策。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各怀心思,干坑人的事。相比之下,魔族倒是“一片祥和”了。
当然,这个祥和来自于新任魔尊的魔威。先前的大战之中,剩下的几个魔将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裴夜拿了张魔界的图纸圈圈划划,然后又指了十八个魔将,指下去的同时,也发话了,谁要是不服的,就去找新任魔将切磋,胜者为王的意思。
魔族向来以强为尊,魔尊都发话了,但凡有点心思的都去挑战切磋了,也就是那些有些能耐的自己互相打打打,搞内部消耗,就不会凑到裴夜面前了。
林溪觉得他这一招玩得甚好,她还以为他会搞个类似皇帝登基的大场面,然后把底下质疑的声音一个个挑出来,掐脖子呢。看来确实很会收敛脾气了,林溪深感欣慰。
她知道裴夜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因为他每日都会闭关几个时辰,他闭关的时候,也不准林溪随便自己出去,大抵还是怕上次的事再发生。
林溪每天就乖乖的等他,等他出来带她大摇大摆的在外边逛。但魔界环境实在就那样,尽是焦土和赤焰,山河皆暗沉之色。可能开始看的时候觉得新奇壮观,但看多了就觉得处处透着无言的枯燥。
林溪没心情感觉枯燥,就是那个啥时间在一点点逼近了,让她会偶尔走神,考虑一下该怎么办。
但裴夜就理解错了,他本就因为他母亲一直没有什么安全感,更何况近来他也不知为何,会有些心神不宁。但他不是忧心忡忡等待问题到来的人,他要在问题降临之前就将之消灭。
后几日,裴夜就经常出去。出去的时候设一道结界,将林溪圈在里面。他如今修为很高,没人知道高到什么程度,反正布一道厉害的结界,就算厉害的人物也很要一段时间才能突破。
当然,他也不至于单把人圈在里面,他命人搜罗了许多好吃的留给她。林溪就满脸懵逼的觉得,他是不是在圈养猪……想申诉,但每回看他心情似乎很愉悦的回来,躲在哪儿摸摸索索的搞半天,就又想,算了,随他开心,保不准他是在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林溪懵逼的时候,那些被发派任务的魔兵比她更懵逼。裴夜在魔尊宫殿的背后圈了块地,让他们往下挖了九尺之深,然后又让他们去外界的灵山之上刨土,把那挖下的坑给填满。
一个个只会拿兵器招呼仇敌的,现在拿着兵器挖地刨土,除了懵逼还是懵逼,懵逼到怀疑魔生。好在魔尊看着那块新地颇为满意,带队的魔将懵逼着上前问:“魔尊还有何吩咐?”
裴夜道:“百花谷最名贵的花,一样带几株回来,连根带土要活的。”
魔将更懵逼了,又灵机一动:“百花谷是灵谷,里面都是些软绵绵的女地仙,每年都要向天界供奉,要不要带兵打下来,也好趁机扬我魔尊魔威。”一提到打仗,魔将就热血沸腾。
裴夜冷冷瞥来一眼:“不要伤及性命,把我要的带回来就行。”
魔将一凛,心想这魔尊是个心慈手软的?可他动起手来完全就是修罗啊。犹记得让他们争抢魔将之位,对他有微词的,都被他捏着脖子轻轻一个用力就掐死了。
这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见魔尊抬手活动着手腕,魔将感觉脖子一凉,忙拱手一拜:“属下定当完成任务!”
裴夜满意的眯了眯眼,心想只差最后一样东西了,虽然要去一趟天界,但对曾在天界呆了一千年的他来说并没什么难度。
两日之后,林溪终于不被当猪养了。裴夜心情似是极为愉悦,撤了结界到她面前,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搂进怀里,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温热的鼻息停在耳边,他声音是少有的温柔轻快:“带你去看样东西。”
林溪心想这段时日真的是在给她准备礼物,想想还挺感动,就硬把脸蹭上去,在他掌心亲了下。
于是裴夜更愉悦了,他也不走路了,直接身形一闪就换了个地方。似是停在了高处,她伸手能扶到一处栏杆,有风来,温热。似乎还有鸟啼,声音清脆悦耳。
“要不要猜一猜?”裴夜把她揽在胸前,在她耳边道。
林溪有一个猜想,心跳得有点快,猜个屁,讨厌卖关子!她凶残的直接把他的手扒了下来,然后彻底惊呆。
他们站在高高的墙垣之上,举目望去,四野本该尽是灰黑和赤红。可是不知何时,他们面对的那块地上山石成景,绿草伏地,一座八角亭子垂下几支绿藤,团团簇簇的花遍地都是。中间用圆润的卵石铺出几条小道,像是个皇家后花园。还有几只雪白的雀鸟叽叽喳喳着穿梭在花丛间,或栖在假山亭檐。
也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怎么存活的,这还是魔界嘛?
林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多的花林溪都叫不上名,但是那几只鸟她好像在天界看见过。她难以置信的回头看裴夜,裴夜低头看她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溪恍惚觉得在做梦,她依旧不信:“你费那么多的功夫,能活一日?”
裴夜挑了挑眉,“我以前跟你说过天界墨临上仙培育出了北荒极地极难存活的花,其实靠的是一种法器,可隔绝一切,自成一个世界。”
林溪就懂了,他是把人家的法器偷来了,罩在这块地上,抽干里面的魔气,弄一个适宜的生态环境。那大约土壤和花也不是偷就是抢的。
林溪:“……”大佬都是这么任性的吗?她又觉得她可以媲美“一骑红尘妃子笑”和“烽火戏诸侯”的那几位妃子了。
“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喜欢?”裴夜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表情有点凝重,好像随时要把他千辛万苦搞出来的花园给毁了。
他绝对干的出来!
“我只是感概。”林溪抬手挠挠他的下巴,“我们大魔王这么沉迷美色,如此荒唐行事,以后可怎么办。”
裴夜:“……”
林溪其实是很感动的,难怪褒姒看见烽火才笑,即使荒唐,那也他妈是男人对她的爱啊。反正裴夜跟天界势不两立,林溪也压根没想过用道德谴责他,只担心他期间遇到什么危险,看来自己已经完全站在他这边了。
害,感动就要付诸行动,不然行动派的大魔王感受不到。林溪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口。
手上动作还是没停,她像是挠猫,裴夜面无表情把她手拍下来,眉宇之间却依旧难掩自得,他指着一簇花瓣晶莹透明似冰晶的花给她看,洋洋得意道:“喏,那是星冰月华,整个百花谷都只有一株。”
林溪:“……”她怀疑她要是说喜欢天界,大魔王会不会去把天界给她打下来。
害,这是爱惨了她啊。[rua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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