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婉的设想里,村里的生活可能会有很多辛苦。
然而真正住下来以后,出乎意料的,一切远远比她想象的顺利。
如今事事都必须亲力亲为,同在忠勇侯府的时候那种养尊处优的条件定然是不能比的。不过姜婉预期中最糟糕的那些事情并未真正发生,她的运气似乎变好了。
起初,第一天夜里便遇到事情,不怎么安生,姜婉不免想着以后类似情况恐怕会越来越多。她倒不算是完全判断错误,只是每一次……住在隔壁的魏婶子一家总是比她们更警醒。
基本不用她或者南雁出手,无论半夜偷偷爬墙还是白天在她们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人都会先被魏婶子和她家男人赶走。一次又一次都是如此,便有些微妙。
他们两家的邻里关系其实还不错,这主要是魏婶子常常主动关心她。
也因为这样,姜婉、南雁都和魏婶子越来越熟悉。
她们在院子里种菜养鸡,魏婶子时不时帮忙看一看、指点指点,以致于她们的菜越种越水灵,养出来的鸡同样好吃得紧。有时候他们两家还会一起去赶集,因为魏婶子家买了牛车,方便一些。
接触过一段时间,姜婉觉得魏婶子确实是个善心的人。除此之外,这种似乎毫无缘由的热情总归蹊跷,她心里始终存着一个实际上有人在背后帮她的念头。
姜婉无法确定自己猜得对还是不对。
但魏婶子的这份善心不能不回报,她们便时不时会送些糕点和肉去。
初时处处艰难,如果没人帮忙不知道要多吃多少的苦头。
姜婉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抗拒那些帮助。
她同样非常清楚日后都是要报答的。
只是比起将来如何如何,究竟是现在活下去重要一些。
总之,在魏婶子一家的帮助下,姜婉和南雁在村子里站住脚了。
亦在这样的日子里,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八月丹桂飘香。
中秋临近,姜婉和南雁坐着魏婶子家的牛车去了城里。
她们差不多快一个月没有进城。
新做好的珠花攒了不少,正好卖给首饰铺子,顺便买些过节的东西回去。
进城之后,姜婉就带着南雁和魏婶子一家分开了。
她们首先去了一趟天香阁。
最初姜婉带着她和南雁做好珠花到城里来卖,也不是没碰壁过。
包括她在侯府时,常去买胭脂水粉的几家铺子都态度敷衍。
姜婉晓得他们都有自己的难处。
只是,东西卖不出去,换不到银钱,她和南雁的生活恐怕变得艰难。
后来她们索性挨家店铺试,是这家天香阁的掌柜的觉得东西不错,愿意收。
不过他开出来的价要比姜婉预期的价格略低几分。
姜婉没和掌柜的多讨价还价,爽快答应交易。
到下一次,因为她做的珠花卖得好,价格也很快提上来了。
虽然这个掌柜的起初开价低,但姜婉明白那是多少怕变成赔本买卖。
后来他主动提价,姜婉对价格满意也就愿意长久合作。
今天的买卖依然顺利愉快。
掌柜的验过货,马上用碎银子付清货款。
揣好银钱,告别掌柜的,姜婉和南雁走出天香阁,却在铺子门口遇到故人。
谢珍从软轿下来,脚方才沾地,抬眼看到姜婉,稍微愣了一下。
得有两个月时间没见了吧?
上一次偶然遇到,初初没有认出来,以为哪里冒出个美人,结果……
回忆起之前见到姜婉的场景,谢珍一阵恶心。
她当时以为邺京城里新来了个美人,能压一压谢莹的风头,谁想是姜婉?
无论姜婉还是谢莹,都让谢珍无比闹心。
反正不管她们谁是谢家的大小姐,都要压着她就是了!
“咦?这不是我以前的好姐姐么?”
谢珍心里越气,嘴边越是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又在为生计奔波?”
“其实,姜姑娘哪儿要这样为难自己。”
“当初邺京城里想要求娶你的好儿郎不都从城东排到城西么?”
“随便挑一个嫁了不就得了?”
“便是当不了夫人,当个姨娘也好过像这样子不是?”
“忠勇侯府的谢二小姐,您出门得漱口,才不会让人觉得嘴巴臭!”南雁听到谢珍这些话,气得不行,压着怒气怼她,“我们小姐如今好着呢,不用您操心!”
她嘴巴臭?姜婉好着呢?
谢珍没想到当初侯府的一个小丫鬟竟都敢顶她的嘴,又好气又好笑。
“就你们穿成这副乞丐样也叫好?!”
“胭脂水粉都买不起,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这样说起大话?!”
南雁那些话,在谢珍眼里无非逞强,不然呢?
确定姜婉离开侯府过得不好,谢珍就倍感痛快,倒是不太计较其他的了。
“谢二小姐说话怎如此刻薄?”忽来一道声音,轻笑中带着两分娇俏,“若你们侯府个个这般,竟叫我觉得婉婉当初选择离开你们谢家其实是好事一桩?”
哪怕只凭借声音和语气,却足够让姜婉认出这人是谁。
她惊喜回头,果然瞧见旧时的好友。
“阿烟,你几时从庐江回来的?”
姜婉快步走过去,眉开眼笑,“信笺我收到了,只不晓得你已经回了邺京。”
“也是这两日才刚到的。”冯绮烟视线落在姜婉的身上,暗暗打量,确定她气色不错,略略放心,随即笑道,“好久不见,走,我们去悦来酒楼坐下慢慢说。”
冯绮烟根本懒得多看谢珍一眼,径自拉着姜婉往另一个方向去。
至于姜婉穿着朴素之类的……她才不在意呢。
谢珍知道冯绮烟去了她庐江外祖母家,之前一直不在邺京。但是她不知道,姜婉身上发生过那种事之后,冯绮烟竟然半点儿都不介意,还和姜婉这么亲近!
“蠢货!”
谢珍被冯绮烟的态度气得跺脚,愤愤对着她的背影骂,“蠢货蠢货蠢货!”
……
“婉婉,我回来得迟了。”
一走进雅间,冯绮烟伸手抱住姜婉,“这半年真的发生了许多事。”
“你去庐江是有你自己的事情。”
姜婉也抱一抱她,安抚道,“现在回来不迟啊。”
冯绮烟不在邺京这一年,她离开谢家这半年,的确发生太多事。
甚至邺京变了天。
虽然姜婉人在村里,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她没有见到大军入城时候的情况。
隔壁的魏婶子说,城里一点都没有乱,三两天的功夫就安定下来了。
那已经是两个月以前。
新帝登基,朝堂出现一批新大臣,而旧朝官员,但凡归顺,便官复原职。
忠勇侯府是这么保下来的。
但姜婉不大在意,对她造成冲击的只有朝堂变天这件事。
她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以过去所知,地方动乱最终会被平息下去,这天下仍是赵家的。
可现在却不是了。
姜婉不清楚这是否会对她的命运造成影响……但目前来看,还没有。
“若是我当时在邺京就能多帮帮你了。”
冯绮烟的声音令姜婉回过神,她摇摇头笑:“我现在也挺好的,别担心。”
“可我心疼你。”
冯绮烟泪眼汪汪,“发生那么大的事,身边都没有人陪。”
怕她说着说着就掉眼泪,姜婉连忙捏一捏冯绮烟的脸:“好啦好啦,真的没有那么可怕,而且你看南雁不是陪着我吗?我现在厨艺特别好,下次给你露一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记住了!”
冯绮烟破涕为笑,“反正你什么时候都别想着赖账。”
两个关系好的小姑娘久未见面,喝茶叙旧半晌,又一起吃了顿午饭。
临到分开,冯绮烟把姜婉拉到一旁,连贴身丫鬟也避开。
“婉婉,有一件事情……”
她在姜婉耳边小声道,“我听我爹爹说起,现在宫里头那一位也是姜姓。”
“又似乎乡野出生。”
“传闻他曾经说过一句,回邺京是回了家。”
冯绮烟犹豫中继续道:“前阵子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在想……”
姜婉听到这里,忙捂住她的嘴巴:“不可乱说。”
“其实,我见过我那位娘亲一面。”
“当时她告诉我的是我的亲爹早就已经惨死异乡,往后不必惦记。”
“所以你别再胡思乱想。”
姜婉收回手,“阿烟,这些话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
“没有……”
冯绮烟鼓一鼓脸颊,“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除了你,没有和别人说过。”
“夸夸你。”
姜婉哄她一句,又笑,“今儿我得回去了,别的日后咱们慢慢聊。”
……
赶在和魏婶子约定好的时间,姜婉和南雁到得城门处。
之后,他们便坐牛车回村子里去了。
远远能瞧见村口的时候,几个人发现不对劲。
怎么有这么多人?
仿佛长龙一般的队伍堵在村口。
牛车继续靠近,姜婉仔细辨认,隐约的,发现其中一些人似乎是宫里面的。
她心口莫名跳了跳,人也从牛车上下来。
脚沾地,里正拨开人群赶过来,口中喊道:“哎呀,你们怎么才回来呢!”
喊完又似乎觉得不对,他连忙噤声,脸上堆起笑。
到得姜婉面前,里正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便对着她跪拜下去。
“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给长公主请安!”
姜婉骇然,却回想起冯绮烟中午才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嘴唇轻颤了颤,一时间,又有几个气质出众的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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