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一遍,时苒摸黑起了身。
跨过槐花的身边,这丫头粘乎着嗓子问:“可是要起夜?”
“不是,”时苒按着她:“你睡你的,我去去就来。”
“我想起来了,”她眼睛睁开一条线:“昨天咱们做豆粕的材料都备齐,今天该做豆粕了。那也不用起这么早吧!”
时苒把窗户启开一条缝,借着那点雪光通头发:“我反正睡不着,索性早些起来,等会儿正好帮马嫂子看个火,咱们的事天亮再做也一样。”
槐花一骨碌爬起来:“那可不行,说好了,这些粗活由我来做。妹妹也不必宽我的心,肯定是这几天钱夫人天天来找你,你心里着急把事办成,才起这么早守着马嫂子的豆粕,怕她卖给旁人。钱夫人也真是的,生怕我们跑了似的,天天上咱们家来盯人。一个方子罢了,说好给她就是给她,咱们像是那说话不算的人吗?”
这丫头自小话多,时苒不理她,她一个人能唱一台戏。听她又问一遍:“那方子您也就是听张厨娘说过一回,一次都没下手做过,怎么能跟钱夫人打这么满的包票?”
时苒知道她提着心,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待钱夫人这么尽心,但知道钱铺长对她们能否弄到路引有极为关键的作用,所以很紧张这件事。
时苒跟她说了点实话:“我又没跟她说一定会成功。一次不成做第二次,次数多了,总有成功的时候。做成了我让她占干股,做不成,浪费的材料可是算在我们头上,她也吃不了亏。”最要紧的,是拴住钱夫人的心,不能叫她有任何危险的想法。
钱夫人的确很相信时苒,早起出门还跟她家老头子嘀咕:“你就别瞎想了。人家那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说话姿态跟画儿一样的好看,人又大方又和气。那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是曹县尉家的逃奴?”
“怎么不能是了?你不知道,那大户人家的奴婢从小跟主子一样教养,仪态比一般人家的闺女好不是应该的吗?”钱铺长习惯性地杠。
钱夫人翻翻白眼:“曹县尉老娘的寿宴我又不是没去见识过,那些丫鬟站得再好看,还不是一看就是丫鬟?山鸡变不了凤凰,反正我跟你个老头子说不清。秀儿,秀儿,来跟娘出趟门!”
“可是去马寡妇家找杏花姐玩?”钱铺长的小闺女钱秀儿跑出来。
钱夫人伸手点她:“老娘是带你去马寡妇家,指望你学学杨家小娘子的本事,你倒好,只知道玩。”
钱秀儿躲过老娘的手指,笑嘻嘻道:“娘,你别戳我了。万一把我戳笨了,学不会杏花姐教我的针法,你是不是要赔我?”
钱夫人:“老娘不跟你歪缠,要是你今儿个再学不会,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经过厨房的时候,钱家大嫂撵出来叫了声:“娘,您等会儿别忘了把杨家妹子给我描的花样子带回来。”
“还有我还有我,”钱二嫂不知从哪冒出来:“娘,我也去马寡妇家找杨家妹子说说话。”
望着妻女的背影,钱铺长半张了嘴:“这杨家小娘子,是能人啊!”
才几天哪,他家这几个难缠的女人竟都叫那小丫头收拢了心,他忙活半辈子都没做到的事,让个小丫头不过数日就做到,这不是能人谁是?
…………
能人时苒坐在灶台前,扎扎实实地在给马寡妇看火。
以前时苒在家里下厨,只需将厨娘洗切好的材料倒进油锅里翻炒两下,一道菜便算做成了。别说生火,她连菜刀都没拎过几回。
这会儿她握着竹筒子对灶眼吹火的姿势,硬是把马寡妇逗笑了:“好了好了,瞧你这跟水牛踩浆似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快让开吧,别把我的竹筒吹坏了。”
时苒吹得脸都憋红了,被她这一打趣,一时没稳住倒了气,飞起的灶灰带着火星子立刻向她倒燎过来。
时苒大惊失色,尖叫着扔了竹筒,马寡妇只觉眼睛一花,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转了个身过来,这姑娘还缩在她背后瑟瑟发着抖呢。
马寡妇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这姑娘,生个火跟打武戏似的,连扑带蹿的还怪会耍。你说你妹妹这么能干,你怎么干起这些活来就是个花架式?”她伸手摸把时苒脸上沾的灶灰,向时苒竖起了大拇指:“这回连画花脸的油彩都省了,厉害厉害。”
偏偏时苒心性柔韧,她臊红着脸任马寡妇笑话,默默蹲下身去捡那竹筒,重新蹲到了灶眼跟前,道:“我妹子命苦,家里爹娘死得早,被我家收养后从小帮着干活。我若是跟她一样干活,早晚也能像她那样能干。”她和槐花来时对过口风,只说两人是堂姐妹关系。若说是亲姐妹,没法跟人解释两人这样大的差别。
马寡妇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道:“杏花妹子,行啦,我领你的情,你回你屋好好歇着去吧。”
自打那天时苒跟钱夫人说了豆粕赚钱的事后,马寡妇待她姐妹就别别扭扭的。不但出门进门不再笑脸相迎,连东子也开始躲着她姐妹走了。
时苒阅历太少,过后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马寡妇定是以为她们姐妹为了巴结钱夫人,把她撇开想自己单独发财。
她反握住马寡妇的手,这个青年妇人手里的厚茧喇得她的手心刺痒,她道:“马嫂子,还是我来帮你吧。这些天你早出晚归的,总得留些时间让我跟你商量咱们做豆粕的事吧?”
马寡妇神色微动:“你说咱们?”
“当然是咱们。”时苒故作诧异:“难道嫂子以为,靠我妹妹一个人做豆粕卖豆粕就能买铺子?嫂子是知道我干不了重活的,钱婶家里事太多,她也没法担起担子。这种事,除了嫂子还有谁能做?嫂子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马寡妇脸上的笑瞬间就真心起来了:“瞧你说的,这事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吧?”
“只能是您,别人都不行,别人我也信不过。我想过了,您在这一块做了好些年生意,对市面上的酒馆摊子是不是都很熟?那咱们的豆粕做出来之后,没有您打头,我们能卖给谁?”
“哎哟,你说的,那是得好好合计合计了。我们那豆粕做出来了,能赚多少?这钱怎么分?”
“先做出来再说吧,到时候我们几个再商量。”
“也是,东西都还没有……那咱快做啊。你是不是要洗坛子?来来来,趁我豆子还没煮出来,我跟你一块儿洗。”
时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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