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瑾心中起伏,表面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我还以为四叔不会问我呢,我刚在楼上看见四叔,心中就觉亲热,于是便请了您上来,也亏得您不嫌弃小子呱噪,白白耽搁了您那么久。”
他继续道:“小子名贾瑾,金陵人士。”
听见贾瑾的姓氏,徒晏清的眼中微不可闻掠过一丝厌恶。
只是看着眼前颇有好感的少爷,他冷不丁的又多问了一句,“你祖父是贾代化还是贾代善?”
“祖父名讳,瑾不敢直呼。蒙祖上余荫,现居宁荣二街的西府。”
西府?那应该就是贾代善的子孙了。徒晏清想到印象中,曾与义忠亲王谈论过贾代善此人,当时义忠亲王对贾代善的评价很高,还言明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精明人。
只是再精明的人,也逃不脱一个“死”字。
想起早逝的兄长,又想到同样失了祖父的贾瑾。徒晏清对贾瑾的语气倒是好了不少,言语中也少了些试探。两个人,一个安静的吃茶,一个安静的吃点心,包间中难得有些静谧。
徒晏清看的吃的如仓鼠般可爱的贾瑾,有些自嘲自己的多疑。
自从被他父皇重新复用之后,他对身边的人或者事就更加谨慎小心了。
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老了,也到了考虑江山继承人的时候了。只是他父皇是个恋权的,他还没退下,他手底下的儿子倒是都惦记着他屁股下的位置,开始一个个不安分起来了。
也就是这时,他被他父皇抬了出来。他心中明白他不过是他父皇放在明面上的一枚旗子,于是他不争不抢,安分的遵照他父皇的意思。如今倒也在他父皇那里有了些体面。
这次的加考九章,其实就是由他提出来的。科考了那么多年,选的尽是些只知道孔孟之道之乎者也的官员。朝廷政令举措滞后,全是这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搞的,如今朝中需要的是能做实事的官员,而不是只知道吟诗作对的酸儒。
他父皇或许也起了那么点心思,只是朝中世家党派林立,早已不是他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此便不如就让他做这个恶人。
他也知大饼不能一次吃的道理,故此才在此次乡试提出只多加考九章一门。
只是即便这样都已经遭到老二和老七两个党派的围攻,虽说他父皇还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他的折子,但私底下也跟他言明过,他这举措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引起学子间的不满,让他好好处理妥当。
也就是他心中烦闷的时候,却突闻京中几家书院竟然为几道九章题对峙了起来,得到消息的他便动了心思,让人打探过后便来到了香茗阁。
只不过他做的这一切,连几个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今日来这儿也没几人知晓,断不会有人做局来引他。即便有这样的有人心,也绝不会派贾瑾这么个孩子过来。
这不过只是一个巧合吧!
不过贾代善这孙子倒是聪慧,有几分他祖父的遗风。
贾瑾可不知道徒晏清心中所想,他还在想如何攻略眼前的这位大佬,却不知眼前人对他已经产生了几分爱才之心。
外面学子的喧闹声还没停息,隐约传来几个学子的议论声,“我原先还想朝廷加考一门术数有什么用?不想这术数题竟然如此有趣奇妙?”
“你没听朝廷的政令说加考这门的目的是为了以后若做了地方官员,这所学的与百姓民生有益吗?”
“就是,就是……”这话得到了周围一片学子的附和。
学子们的交谈徒晏清也是听到了的,冷硬的面庞也有了笑意,贾瑾一直关注着徒晏清的神色,当然也没错过他难得浅笑。
他正想说些什么,结果大堂又是一阵喧闹,原来是这个月的论题已经出来了。
众学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坐在包间中的徒晏清听了一场精彩的学术对决,有些学子的发言甚至让徒晏清听的都赞叹不已。
看着大堂中热火朝天的场景,徒晏清对香茗阁背后之人更感兴趣了!这香茗阁算是无形中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也不知道哪个有才之人创立了香茗阁,若有机会还真想会一会此人。
徒晏清想事情想的出神,他举起茶杯却发现茶已凉,他将茶放下,却见桌上推过来一盏新茶,抬眼便看见贾瑾大大的笑脸,不自觉他就将心中的话问出口,“你说这香茗阁是哪位高人所立?”
说完,他自己到先怔住,平日面瘫一样的脸上难得有了丝窘迫。
他真是哪根筋抽住了才会去询问一个孩子。
却不想贾瑾到是说了一句:“这人我识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看到徒晏清询问的眼神,贾瑾到没再藏着掖着,爽快道:“这人是我老师!”
此言一出,徒晏清看贾瑾的眼神顿时不同,他就说贾瑾给他的感觉很不同,原来贾瑾竟然是高人的弟子。
贾瑾有些感慨,感情他刚才一番卖萌讨好,都比不上告诉徒晏清香茗阁的幕后之人来的方便。
“老师是位学识渊博的隐士,涉猎甚广,品性高洁。只是老师惯来洒脱,不喜束缚,当年立下香茗阁后将它交给可信之人后便去游历了,我也是因缘际会与老师结缘,老师见我聪慧,便收了我为弟子。只是如今老师在哪儿,我也是不知。”言下之意就是你就算对人家有兴趣,你也未必找的到人。
徒晏清有些惋惜,他刚才的确起了招揽之心,只是没想到还没问出口,就得到这样的答案。也是只有如此这般的高人才能有这样的奇才,将香茗阁经营成这般模样。
想到此,徒晏清倒关注起贾瑾来,这小子刚才就在他面前露了一手,看来也是得了他老师几分水平,贾瑾年岁不大,培养好了,或许以后于社稷有益。
徒晏清打着自己的主意,贾瑾心中也揣着小九九,于是两人接下来的相处到比之前相处的都更愉快些。等到文会结束,贾瑾喊“四叔,四叔”已经喊的极为顺溜,徒晏清也没有什么抵触,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十分融洽结束了。
等送走徒晏清,贾瑾回到包间中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跟一个多疑的未来皇帝沟通真的是伤心神,他得斟酌每一句的话语,既不能表现的太过于老成,又不能表现出完全的幼稚,着实废了他些功夫。
洛雨从门外走进来,他刚才一直守在门口,因着习武之人的敏锐,他听了些三爷与那人的谈话,此时,他问道:“三爷,是否还要继续盯着?”
闻言,贾瑾摆手,“不用了,大鱼已经上钩了,能不能把他捉上岸,那就是渔夫的本事了。”
就在贾瑾撤了盯梢徒晏清的人后不久,四皇子府中就以“伺候不周”的名头整治了府中好一批人。
果然当皇帝的,心机都比别人要更深沉!
贾瑾回了府,就被人请到了贾史氏的院中。房中,莺莺燕燕一屋子的女人正围着贾史氏在那里玩笑逗乐,引的老太太时不时就会大笑。王氏、邢夫人一行人都陪着在旁边作陪。
贾链的新婚妻子,王氏的内侄女王熙凤,正坐在贾史氏前面的脚踏上跟贾史氏说着戏文中的某段故事,也不知道王熙凤跟贾史氏说了什么,引得贾史氏连连大笑:“你这凤辣子,泼皮猴儿,难不成我还是那压了齐天大圣的西天如来不成?”
王熙凤连连讨饶,却仍笑嘻嘻的凑上去说道:“您看我这猴儿不是就被您压在五指山下了吗?”说完便要往她手下凑。
宝玉如一只花蝴蝶般,不时跟这个姐姐凑个趣儿,或跑到那个妹妹那里卖个好。听见贾史氏那里的动静又凑上前去追问,惹得贾史氏大笑连连,直搂着他一个劲的“心肝”喊不停。
贾瑾进去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他连忙上前行礼,等拜过贾史氏后便被拉到了贾史氏怀里一顿“揉搓”。
“瑾儿这是读书又读瘦了,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心疼瑾儿,硬是逼着他读书,你看看读书累成这样,若坏了身子,我却是不依的。”
贾瑾心中无甚波澜,表面上倒是一副十分受感动的样子,“还是老太太最关心我,不过瑾儿这是长大了,身子长了,您看我现在是不是又高了许多?”说完,借机就从贾史氏的怀中脱身,站立在那儿只让贾史氏打量。
贾史氏心中一叹,终归不是身边养的,总归不亲近,只是她面上也不显,仍是一副关怀心疼孙儿的好祖母形象。
贾史氏正想说些什么,却不妨贾瑾突然将矛头对向了宝玉。
“二哥,族学不是申时才下堂的吗?你到比我先到了?”
这话叫宝玉瑟缩了一下,他七岁生辰过后就被贾政死活压到了族学里,从此就过上了时不时就被他老子、兄长轮番考教的日子,偏生还有贾瑾这个珠玉在前,宝玉的日子过得是惨不忍睹。
他今日听说老太太这儿有事要宣布,便提早翘了族学的课,想着也不过就一个下午总不会就那么凑巧被他父亲和大哥逮住。
只是他还忽略了贾瑾。
宝玉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见此,贾史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赶忙招呼两兄弟过来,宣布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敏儿让人送了信过来,不日他们就要进京了!”
进京?也就是林黛玉就要来了?贾瑾当场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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