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奇怪的女性。
不必费力思考,童磨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从最开始,月上织希沿用了“从月亮上下来”的这个设定,并且流畅自如地同他展开了一段对话开始,童磨就察觉到月上织希和一般人很不一样。
这可以说是她性格的特殊,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导致的。
当童磨被抱住的时候,他却没有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在想:她真弱。
不是鬼,是纯种的人类。
她太柔软,太弱小,被伤害了以后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甚至可能当场死去。
比起同性,童磨更喜欢杀死异性,尤其是处于特殊情况下的异性。
所以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原本是想去杀死这家待嫁的小姐,他坚信,在喜悦与激动交织状态下的那位小姐,会很符合他的心意。他的脚步只是在此稍作停留,如同他最开始所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了许多人,形形色色的人,结果都是一样的——会被他杀死,所以没有什么不同。
月上织希却很倔强地认为,她该是不一样的。
她被宠坏了。
童磨想。
不知道她是被谁宠成这样的,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在受到怀疑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感到失落、怀疑自身,而会从事件本身寻找问题,认为是“没有交换礼物”的问题……这不是简单的爱护能做到的事,她势必被人捧在掌心、被许多善意的目光围绕,最重要的是,她一定从未受过伤害。
在脑中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童磨心中的杀意一瞬间高涨,他脸上仍旧是平和从容的神色,但抱住月上织希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微微蜷缩了起来。
从未受过伤害的人,被以为安全的人伤害时所露出的表情,童磨不是没有见过。
他只是,想见见月上织希那时候的表情。
这一刻,童磨想要杀死月上织希。
“童磨。”
月上织希就在这时,轻盈地喊了他一声。
哪怕是在拥抱的姿态、哪怕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童磨却莫名能够在脑海中模拟出月上织希现在的表情,她的眼睛大概会有一点弯曲的弧度,没有真正的笑起来,神色却很温暖,唇线拉开,起伏开合。
童磨:“什么?”
月上织希退出他的怀抱,这次是真的在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到月亮上去?”
童磨:“你很想我回去?”
“我只是想做好准备。”
童磨看着她的脸,似乎在辨认她说话的可信度。
他眨眨眼:“暂时不会了。”
不是“暂时不会”,是“暂时不会了”。
月上织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就知道你是府上的客人。”
童磨笑着点点头:“是。”
就算不是,马上也会是了。
他们坐在地上赏月,现在的月份并不会感到寒冷,月上织希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脑洞,童磨总是一边听一边笑,偶尔回答的时候还在笑,最后总会用折扇敲敲脑袋,似乎对自己的笑点无可奈何了。
大概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频繁发生,童磨主动提出问题:“你有不高兴的时候吗?”
“有啊。”月上织希很诧异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我觉得应该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吧?”
“我没有哦。”
童磨摇摇头,“从来都没有,但是一直听到别人跟我说这方面的事情,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好歹算是有点了解。”
“啊……”
月上织希望着他呆了几秒,有些感叹地说,“果然是因为童磨很有亲和力吧,所有大家都会跟你说事情,我就不行呢。”
童磨怔了一下,微妙地被带偏的感觉在心底一划而过,他顺应本心发问:“你不是也很有亲和力吗?”
“我有吗?我不知道……”月上织希露出思考的神色,“大家都把我当成很容易消失的人,所有人都不会和我分享难过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难过的时候、又是怎么样难过的。”
童磨沉默了一下,说:“被单方面倾诉的话,可能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月上织希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彩色的眼睛:“会感到压力大吗,童磨?”
怎么到头来还是变成她发问了啊。
童磨意识到了这点,却没有深究,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难得今晚心情不错:“与其说是压力大,不如说是……会有点不能理解。”
既然有那么多的苦难可以倾诉,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地陈述上面,直接去死了多好啊。数不清的理由带来的痛苦与灾难,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挣扎,死亡不是说最好的解脱吗?
在童磨冷眼旁观所有人的苦难时,他的心底一直有这样的声音。
“不能理解?”
月上织希朝着他的脸部凑近了点,视线仍然没有从他的眼睛移开。
童磨眼睁睁看着她干净的眼眸靠近,目光紧紧锁住自己——正如他此刻所做的,以至于,这副场面看上去,就像是他们全身心只有对方,别无二心地顷刻交汇在一起,比世界上的任何存在都要亲密。
“……”
童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月上织希的声音从距离很近的地方传来,明明并不在耳畔,却彷佛带着气息一同窜进了他的耳朵里:“一直听太多负面的事情,确实不太好呢……如果下次有人继续对你这么做,你拒绝他们吧?让自己开心一点。”
童磨的回答慢了两拍:
“你怎么不劝我想办法帮助他们呢?”
“听上去人很多的样子,你却只有一个人,帮不过来的吧。”月上织希说,“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吧,除了你,他们有更亲密的人可以相互扶持,对着外人倾诉总感觉不太可行啊,最好还是勇敢面对、和亲密的人一起度过难关……唔,我在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认识的是你,不是别人,我肯定是更关心你啊。”
童磨的眼睛眨了眨。
彩虹的瞳色在他眸色渐深的眼底被调制出另一种风格的色彩。
他扶着月上织希的肩膀,脑袋慢慢地垂下去,闷声地笑起来,说话的强调有些怪,分不清是在高兴还是在哭泣,连音调都忽上忽下的:“是这样呀,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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