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檀素见她脸色十分难看, 问了一句, “公主, 怎么了?”
施乐极没有说话, 再次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将整封信看了一遍。她双目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 这字迹她在她父亲那里见过, 是她父亲帐下的一个副将,名叫孟江的人。
早年孟江去过她家好多次, 她也见过这个孟江多次。若说忠诚, 孟江绝对是她父亲帐下最忠诚的将领之一。
这封信就是他想方设法地递进宫里来的。
她将信递给了檀素。
檀素上下扫了一眼, 顿时也是脸色大惊。
孟江在信上说,他其实一直怀疑当初徐恪的死是被人算计, 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暗中调查。
徐恪没死的时候, 陈国和梁国的战事虽然胶着,但是陈国隐隐是占了上风的, 只是后面因为徐恪在汾水一战中大败, 陈国才开始节节败退, 最后甚至丢了几座重要的城关, 被梁国的军队一路长驱直入, 打到了家门口, 兵临城下,逼得陈国皇室不得不投降。
施乐极一直以为她爹就是战死的,就是为国捐躯,所以即使她爹马革裹尸, 灵柩甚至无法送回家乡,她也为她父亲感到骄傲,至少她父亲是曾经保卫了陈国的百姓数十年的安宁。
可是孟江在心中言明,当初徐恪是因为军队中出了内奸,行军路线被提前透露给了敌军,这才导致中了包围圈,惨烈身死。
而策划这一切的,正是太子施荀。
因为彼时她父亲支持的并不是太子施荀,而是二皇施以临。因为施以临的母妃和施乐极的母亲是表亲。
但是在施乐极的印象中,她父亲应该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并没有对这场储位之争表达过立场。
但是她又确实听她母亲暗暗地劝过她父亲,太子心性阴沉,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储君,当时她还心中暗想,她母亲正是夫人之间,施荀再阳光不过了,怎么会是她口中那样的心思阴沉之人呢。何况她母亲还说太子对徐家十分忌惮,若是以后得位不会善待徐家。
她当时想的是,她母亲还不知道她和施荀的关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担心。
没多久,徐恪就上了战场,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凯旋而归,而是永远地留在了他一生为之奉献的战场。
施乐极死死地盯着虚空,似乎是想从空气中寻出答案。
檀素迟疑道:“这信上所说,未必是真的,公主应该最清楚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暗中陷害将军呢?”
施乐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檀素说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可是她闭上眼睛去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才惊觉,自己从头到尾竟然从来不曾了解过施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加上眉清目秀的容貌,很容易就让她轻易地对他心生信任。
可是这是他要给她看的一面。他不愿给她看的一面呢?那一面是什么样子的?
施乐极站起身来,她要去找施以临一趟。
施以临住的地方在宫中最偏僻的地方。陈国皇室的人都已经被押进梁都了,可能施以临在宫中也不会住太久就会被送出宫去与陈国皇室团聚了。
施乐极从来没有去过施以临住的地方。那里破败到让她为之一惊。
她尽量避人耳目过来。这宫中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施以临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甚至还十分闲情逸致地给她泡了杯茶。只是质子的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开水一冲,一股霉味冲鼻而来。
施乐极过来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她端起那杯茶,却没有喝。
施以临也不问她过来是做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问道:“我听说你怀孕了?”
施乐极没有回答他,双目静静地盯着外面青石板院落一隅败落的枯叶,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二皇子,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施以临颔首,“公主请问。”
“我爹爹当年是支持你的吗?”施乐极别过头,看着施以临。
施以临脸上的漫不经心慢慢地收了起来,他抬眸看了施乐极一眼,迟疑片刻才风牛马不相及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当年…你或许不知道,当年先皇是想要废太子的。”
这件事施乐极真的不知道。
施以临继续道:“因为太子被查出涉及私采银矿案,惹得皇上大怒,所以先皇当年意欲废黜太子。”
施乐极静静地听着,端着茶白茶杯的手指节泛出了白意。
“但是陈国和梁国的战争突然就爆发了,所以先皇没有来得及废太子,后来陈国打了败仗,灭亡了。”
“所以呢?”施乐极问道。
“我不知道徐将军当年是不是准备支持我,我听到的风声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徐将军并没有和我接触过。”
施乐极颓然地往背后靠过去。
她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不甘心地再次问道:“那么二皇子知不知道我爹当年的死另有隐情?”
施以临微微惊讶道:“我以为公主知道这件事的。”
施乐极垂下头,她脑子一瞬间变得很乱,家仇、国恨,在她脑海往来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气的网,将她死死的箍住。
这时又听施以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公主还是将之放下吧,人活着,总得轻松点,别将自己压死了。”
施乐极抬头,目光冷卓地看向施以临,“二皇子这话说得实在太不诚心,就连二皇子都无法将仇恨放下,却又来劝我。”她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刘聿难道不是二皇子命人杀死的吗?”
施以临是真的愣住了。
“刘聿怎么会是我杀死的,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高手。公主,刘聿不是你身边那个姓卫的侍卫杀的吗?”
施以临说完这话,就在施乐极的目光中看到了迷惑。他肯定道:“我知道卫兀的身手,他是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潜进北刑狱杀人的。”
施乐极摇头,“不,不可能是他。”
她不能告诉施以临,卫兀是梁国人,梁国人又怎么可能会将保护梁国的战神杀掉呢。
施以临站起身,道:“公主不宜在我这久留,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徒惹麻烦。”
施乐极想要问的东西已经问到了。
经历过卫兀的背叛,她现在已经很难对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孟江虽然是她父亲的副将,但是他说的话她也要查证一番。
如今她印证了事实,心里头一次对自己此行产生了怀疑。
她父亲为国为民,最后被自己人背叛,不仅自己身死,还因为打了败仗,从陈国人人尊敬的战神到现在变成人人唾骂的懦夫。
她放弃了所有,一心进入梁宫,就为了兴复陈国。然而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她开始怀疑。
张太后召见过她两次,张太后对她及时怀孕的事情一直怀疑,所以第一次将她召过去的时候就备了太医给她请平安脉,就是想要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檀素的药会让她有真实的孕相,所以太医并没有查出来。
因为她及时怀孕,保下了陈国皇室,更加引得张太后不满。
可是她放在施乐极身边的细作已经被施乐极察觉到了身份,这样的细作当然不能再留着,她已经秘密处理了。
她便安插了眼线到施乐极的宫里,就打着赏赐给她安胎的名号。让施乐极都无从拒绝。
施乐极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死了这些眼线。等太后知道的时候,这些人的尸体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张太后知道这是施乐极故意使出来的手段,但是又无从查处她。
不过施乐极这招也给了张太后一个启发。
现在陈国皇室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他们住的宅子你都是她的眼线。她便下了命令,命他们在食物中下毒,就算是陈国皇室的人全部都中毒死了,也不会有人能给他们伸冤。
即使陈国皇室们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整个人都被人家拿捏在手上,下毒也防不胜防。
几个皇子和公主因此殒了命。
施乐极在收到施荀传来的求救信件时,一度冷笑。
施荀从贵为一国太子,到现在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也不过半年。他决计想不到当年他设计将徐恪害死之后,报应很快会印到自己升上来吧。
施乐极面无表情地将信件烧毁。
她以前虽然想的是为了陈国的子民,但是多半原因还是因为是施荀亲口请求她。他的话给了她一腔勇气,让她奔袭千里,从陈国到了梁宫。
一路机关算尽,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就为了他的复国大计。
但是施乐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只后悔这样的选择是为了施荀做出来的。
陈国皇室早死一个晚死一个,而施乐极又没有丝毫动静的时候,施荀终于坐不住了,他通过贿赂梁国的大臣,获取了一个进宫面圣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一会修文捉虫,不必点进来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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