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两月有余的皇后终于病愈。
越容整日里还是窝在永安宫中,哪儿也不去。
皇后忙完了手中事,又一次抬头时,见着自个儿女儿小心翼翼地偷瞄她,她不禁好笑。
“偷偷摸摸瞧我作甚?”
她伸了手招越容过来。
越容老老实实地过去,挨着她坐下。皇后瞧着她清瘦了许多的小脸,不禁露出了些许愧疚,“容儿,这两个月来,辛苦你了。”
越容笑眯眯的靠在她膝上,“我才不辛苦呢,只要母后能够日日开怀,我也就开心了。”
说完这话,越容又带上了几分试探,“母后,您不是因为何淑人才生病的,对不对?”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憋在心里寻不着一个答案,已经十分难受了。但现在,她母后好像愿意告诉她答案了。
皇后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同越容讲起了她二十年来都无法释怀,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
她的语气放的很轻,可是越容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她的难过。
“你曾有个姐姐,只是为娘对不起她,没能护住她。”
“当年,我也同何淑人一般,怀胎七月却摔了一跤,可我并无何淑人的好运气,能保住腹中的孩子。”
“那个孩子,若是能平安降临在这世上,她的生辰应该在冬天,到了如今该二十有二。”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容儿。”皇后再也说不下去,搂住小女儿就哭了起来,她虽已经想开,可是每每想到那个孩子时,她总是会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失声痛哭。那是她十六岁时,满怀期待的等着腹中孩子出生。可是那孩子却因为她的过失,而无法平安出生。她只记得,当她醒来时柳眉告诉她,那是个女孩儿,已经被宫人带走埋葬。
她一眼都没有见过的女儿,就这样躺在了冰冷的地底长眠。
越容找不出话来安慰她的母亲,只好用力的抱紧她。
“旁人皆叫我忘了她,他们说日后总还会有孩子的,可我如何能忘。”皇后流着泪,就像是心尖上的血也滚滚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平复了心情,她眼睛红肿,看着同样泪流满面的小女儿,低语道来,“我不愿告诉你们这件事,只是不想让你们知晓,我不是个好母亲。”
越容拼命地摇头,“才不是呢,您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皇后轻轻地给她擦着眼泪,不知是不是透过了她看见了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孩子。
越容心情低落了好几日。她完全想象不出,她的母亲在十六岁的时候,遭受如此打击,是如何挨过来的。还在往后的二十年间,一个人记着那个孩子,内心日日受着煎熬,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若不是何淑人出事,这段往事只怕还要跟着皇后一辈子,叫她日日都不得安生。
幸好,皇后终于从这段过往走了出来,她不再郁郁寡欢,又成了能安定六宫的贤明皇后。
“为娘应该谢谢你。”皇后慈爱地看向越容,“这两个月,为娘叫承钰和你为难了。”
这两月以来,她的两个孩子日日为了让她开怀,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她却沉溺在过去不肯抬头看看因为担心她而日渐消瘦的孩子们。
直到燕承钰带着越容去了白云观祈福,听说儿子女儿整日里待在白云观中诵经祈愿,她方才如梦初醒,她怎么就忘了,她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她亏欠了一个孩子,可她依旧是位母亲,她还有三个同她血脉相承的孩子。她不能叫旁人再欺负了她的孩子。
皇后好了,宫中最开心的当然是小宝,小宝才一岁不到,却又是最能感知母亲的情绪。这两个月来,不能好好地待在亲母身边,可把他委屈坏了。
要入冬了,宫里头要忙的事情就多了起来,越容担负起了照顾幼弟的责任。只是有的时候,她总觉着,好像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父皇前来永安宫。
她母后也好像已经忘了她父皇一般,也从不叫人送汤水前去御书房。
从前她觉着,她的父母虽不是这天底下最恩爱和睦的夫妻,也该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若不是这回之事,她好像都没有发现,她的父母似乎中间隔了一道墙,就像她的父皇会偶尔站在永安宫墙外,却不肯踏进永安宫一步一般。
越容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愁意,却又不得解。
是夜,终于下起了入冬后的初雪。起先只是冰凉细雨之中夹杂着的丝丝冰碴子,叫人无所察觉。后头,雨停了,冰碴子变成了带着些绵软的羽毛般的飞雪。
越容猫在软榻上头看书,就听见外头清欢兴奋地不行的声音,“主子,下雪了!”
她一愣,随即猛地推开了窗,飘雪裹着寒风迎面扑来,她连日来的懒气被一扫而光。
“主子,仔细着凉!”清歌忙上前关窗户,却又拦不住越容穿上靴子就往外头跑,她只得拿着披风跟在后头追。
清欢站在雪地中朝她招手,“主子,快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越容满心都是欢喜,她抬起头,让雪落在她脸颊之上,“真舒服。”明明她刚才还因为天气太亮而猫在烧着软榻上不肯动弹,这会儿却站在飘雪之中欢欣鼓舞地迎接着雪。
清歌连哄带劝的将人给哄进了屋中,越容还惦记着今晚若是下一整夜的雪,明日院中肯定会面上厚厚的一层雪,“叫人莫扫院子,明日我要堆个雪人!”
到了第二日,果不其然面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越容穿着一身红狐裘衣,头上只簪着一支红珊瑚钗,漫天雪地中,唯独她是最亮眼的一道色彩。
越容去往慈安宫给太后请安都还不忘了说:“待会儿咱们就可以带着小宝在院子里头玩雪了。”
清歌颇为无奈,“主子,小皇子那么小,可受不得寒呢。”
“你说的在理。那咱们堆个大雪人放在廊下,这样总能叫小宝瞧瞧,哎呀,不知永安宫里的雪有没有被扫走。”越容苦恼道。
“娘娘肯定会叫人留出一院子的雪出来,谁叫主子您冬天最爱玩雪了。”清欢忙在一旁提醒。
越容点点头,觉着还是清欢最知她心意。随即她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了江洵。
天空忽然又飘起了大雪,江洵裹着风雪朝她走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