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桃花夏有荷,秋有桂香冬有梅,数九寒天之中,只有腊梅独自迎着风雪盛开,也叫这洁白无暇的雪增添了几分耀眼的红。
梅树下站着一位身着火狐斗篷的少女,少女抬头,兜帽不经意滑落,倒是比红梅更为夺目,正是越容。
“主子,这一枝如何?”清歌站在她身前,指着树上的细枝,这一枝梅花开的错落有致,用来插瓶正好。自从亲手为皇后选花做插瓶开始,越容就没有落下这份自揽的差事,
“主子,您不觉着百花之中,唯独梅花有傲骨,当属百花之王。”清欢走在她身旁,感慨道。
越容伸出手去亲自折下那枝红梅,听见清欢这话,倒有些不赞同,“红梅自是有傲骨的,可别的花儿也不能说没有骨气呀。”
“荷花还开在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它还顶着顶着大太阳怒放呢。”
“说花有傲骨,不过是诗人以此寄情罢了。”
远远地有一行人走近,为首的正是燕承钰,他恰好听见越容的一番解释,轻笑道:“容儿说的不错。”
越容眼前一亮,手中握着一枝红梅小跑上前,“哥,你瞧这支红梅,母后会不会喜欢?”
等说完了这话,她才发现燕承钰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崔四。
崔四垂下眼,并不正看越容,缓缓地对着她行了一礼,“见过六公主。”
越容一愣,崔四怎么会在宫中,还跟在她哥哥身旁?
只是随即,她挂上了和煦的笑意,将方才的一股孩子气收尽,“崔公子多礼了。”
崔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叫人寻摸不着。
见他们二人竟认识,燕承钰一挑眉,“容儿认识崔家四郎?”
越容心虚的紧,上回书坊之事被她一直瞒着,燕承钰是不知的,若是知道了,还了得。
不等她编出个什么话来搪塞燕承钰,崔四已经替她给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卑职曾随母亲在吴国公府偶遇公主。”
燕承钰看向越容,眼中有几分审视,越容忙点头,“正是如此。”她险些忘了,她们头回见面的时候是在吴国公府,上回在书坊时,她蒙着面,崔四定不知那是她。
她再不敢同燕承钰对视,越容左右看了看,她已经折了几枝红梅,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就离开,免得露出了心虚,叫燕承钰看出来。
她忙同燕承钰道别,捧着红梅匆匆离去。
她经过时,微风拂动,一朵红梅从她肩上飘落,缓缓落在雪地里。
等她回了宫,方才叫人去打听崔四怎么会进宫来。
清欢在宫里头交好的宫人不在少数,不出片刻,就打听了消息回来。
“奴婢问出来了,崔公子如今任太子门下舍人呢。”
太子门下舍人?越容这才是真真的愣了神。
崔家世代书香世家,名声清贵,不知出了多少状元探花郎,崔家到了崔四这一代,各个都是燕国出名的才子,崔四不走科举这条仕途清正之路,怎么会成了一个连正经官职都算不上的门下舍人?她着实想不通。
清欢伸出手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越容这才回过神,“也没什么。”只是她心中疑惑太多,实在叫她不能平静心情。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大黄将窗台上的花瓶一爪子给推下了地,花瓶碎的四分五裂,大黄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舔爪子。
越容忍不住惊呼,“大黄你!”那花瓶里头的糖人也碎的四分五裂,放了好几个月都不曾受过半点儿损坏的糖人,就被大黄一爪子给毁掉了。
她拾起地上支撑起糖人的竹签,竹签上面就剩下了些糖渣,惨不忍睹。她忍不住心疼起来,倒将崔四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日宫中尤为热闹,从早晨起,永安宫中就没断了来请安的内外命妇们,往年间,越容年岁小,还能由得她躲清闲。今年她及笄了,又逢皇后身子不大好,她早早地就到了永安宫中陪着她母亲,偶尔还要见一见宗室的长辈们。
从前,妇人们前来恭贺新年时,总是叙几句家常便罢了。今年却有些不同,她端坐在皇后身旁,听着那些长辈们叙话,说的竟都是夸赞她的话。
她只好作腼腆一笑,假装害羞了。
好不容易借着更衣的理由躲进了内室,她还不解,“从前他们都是恭维母后,今天怎么都夸起我来了。”有些位长辈,从前也不曾常见,夸起她来赞不绝口,夸她贤良淑德,夸她孝敬长辈,夸她是世间少有的姑娘,越容自个儿都听着疑惑,这说的还是她吗?
清歌心中明白是为何,她抿嘴一笑,“主子,您去白云观为皇后娘娘祈福之事,早就在京中传遍,夫人们恭维您,。”
“那不过是我分内之事,隔了这么久,她们还记着呢。”
清歌又笑,“主子,翻年您就十六岁了。”她家主子是真真正正的大姑娘了,燕国尚主的驸马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依旧可以入朝为官,甚至因着是驸马,皇上还会对你多几分信任。更别提她家主子,是难得的好脾气,旁人又如何不愿求娶呢?
越容就在那一瞬间领悟了清歌未道明的话语,她十六岁了,可以定下亲事了。
等热闹散去,宫宴过后就是家宴了。
越容坐在自个儿位置上,瞧着上头她的父皇母后皆是带着脸上带笑,可两个人从入座起,就不曾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不曾交汇过。
她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难受,明明是这样的热闹日子里,她的父母却貌合神离,仿佛座下的人都知晓,可他们谁都不会言明。
到了燕承钰领着众位弟弟妹妹贺新年时,江洵也混在其中,就站在越容身旁。
这样的场合,江洵还有心情同越容讲话,“容儿妹妹,你今日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音量只够叫越容听见。
越容没理他。
皇上心情不错,对子女们挨个夸了一回。
皇上夸越容成了大姑娘,日益稳重明事理,叫他颇感欣慰。再转头看向江洵时,夸赞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这一年来,江洵做了多少不着调之事,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头疼。
“你。”皇上开了个头,话却接不下去了,场面一时就冷了下来。
越容没忍住,捂嘴偷笑了一声。倒是江洵理直气壮地站在那儿,等着皇上夸他。
倒是太后笑眯眯的,江洵在她眼中就是千般好,她自然而然地接了话,“洵儿这两月书读的极好,这皆是皇上教导有方。”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江洵也自觉地接过话茬,“太后说的极是,阿洵叩谢皇上教养之恩。”
皇上神情稍缓,轻咳了两声,“读书一事上切记戒骄戒躁,正好,来年春闱你且下场一试。”
这句话犹如平地起惊雷,不止是众人都惊了,便连江洵自个儿都惊呆了。
“皇上,你这是何意?”太后不解道。
勋贵人家当然不愁生计,也不愁朝中差事,更别提江洵是皇亲国戚,日后还要继承靖阳王王爷,便是他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纨绔,这一辈子只要不起兵造反,就是个富贵无双的主儿。春闱,那可是世间学子十几年寒窗苦读,方能有机会一试。岂是江洵这副吊儿郎当读了十几年书之人其可比拟的。
皇上语气倒是十分淡定,“朕又不让你考状元,你且去一试,看看这世上,什么叫人外有人。”
这话就是说江洵无论考的如何,都是他学不如人了。
江洵却皱了眉头,“若是我考了末尾,该如何?”
皇上笑了两声,带着几分畅意,“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这话一出,江洵沉默了。
越容在一旁听着,觉着这怕是她父皇故意的。毕竟若是罚江洵别的,有她皇祖母护着,都会不了了之。
想到这儿,越容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江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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