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知道？
这一刻, 卫瑜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而且……
审视了一会儿对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卫瑜继而闭紧了因着讶异而不自觉微张的嘴。
……算了，随便吧。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一看到女孩子的表情, 李良楚就差不多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宝贝隐藏得那么好……”他指尖轻动, 时不时摩挲一下对方的脸颊, “究竟是怕我伤心, 还是……”
被他抚弄得不甚自在，卫瑜不由偏了偏脑袋。
可李良楚却不欲让她躲闪，他的手沿着女孩子面部柔润的线条下滑，最终捉住了她小巧的下颔。
“打算就这样不动声色地避开我呢？”
他强硬地令二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不容许她有一丝丝逃离自己的念头。
然而卫瑜却无话可说，只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
反正他都清楚了，她也无需多言。
见她竟以退为进、将沉默当做武器来反抗自己, 李良楚心中不禁更添凄凉，面上也愈发衰颓了。
“其实，你是怕我对你动手吧？”
乍一听到他的话, 卫瑜反倒有点愣神, 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刚才她逃跑这件事。
可没等她作出答复, 对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李良辰喜欢你, 你是知道的……”
可是——
“我的情意, 你怎么能做到始终无视呢？”
他直视着她，神色戚戚。
……什么鬼？
向来自诩有点小聪明的卫瑜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这人……在瞎说些什么啊……？！
“你不相信，是不是？”
下一秒, 李良楚蓦地撤回了禁锢住她的双臂，然后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男人毫不怜惜地将脱下来的大衣、毛衣一件件地甩在脏兮兮的地上，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雷雨之中，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被自然的外力所拖慢，反而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狠厉决绝。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卫瑜却由衷感到无力。
更确切地来讲，是她不明白对方接下来究竟打算干什么。
“你不是讲究证据吗？”
等解开最里面的那件衬衣的纽扣后，李良楚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站在对方面前，眼神哀切。
被雨水宠幸的衬衣紧贴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肌肉紧实的胸腹曲线，引人遐想。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盛光的校园内居然会上演一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湿.身诱惑。
“那你来看看啊……”李良楚将松开纽扣的那部分衣料使劲往旁边扯开，旋即指着自己袒露出来的胸口，“这还不算吗？”
像是怕女孩看不清似的，之后他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扯到自己跟前。
卫瑜简直被他这一连串动作给弄得惊呆了，是以被对方拽过去的时候，她也忘记了要反抗。
不得不说，两人的身高差非常合适，虽然卫瑜的身量才刚到李良楚的肩膀处，但实际上，她的视线却恰好可以与对方的胸膛平齐。
待凑到近前，她隔着一层朦胧的夜纱，定睛在对方左胸口的位置。
只见那片皮肤上纹着一个以英文花体为原型的字母W，只不过W右上角的线条被拉得有点长，最后在半空中被卷成了一颗轻盈的小爱心。
不知是否出于自己的错觉，卫瑜总觉得这个文身隐隐显现出赭红色，大概跟刺青师用的颜料有关。
待细致打量了一遍这个平纹文身，她心里渐渐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W，不会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吧？
“乖宝……抵赖也没有用。”
看出她想逃避，李良楚嘴唇哆嗦着，不知是被冻得还是由于其他原因。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双手捧起女孩的脸颊，他低下头，目光贪婪地在对方清丽的面容上流连。
……她肯定不知道的。
当初，在接受了自己即将出国的事实以后，自己心如死灰，跑到刺青店里去纹下了这个文身。
后来在国外孤身一人，那些热闹始终与他无关。
唯独这个文身陪伴着他，度过了喧嚣的白昼与难眠的夜晚，再周而复始。
面前的男人羽睫轻眨，眉眼间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
见状，卫瑜莫名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了哽。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留学？”
以及，如今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卫瑜是真的不懂。
注意到女孩子眸底的疑惑，李良楚自嘲地牵起嘴角：“你不是不喜欢看到我么？”
既然她不喜欢，那他就走得远远的好了。
闻言，卫瑜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所以你就出国？”
怎么搞得自己活似一副鸠占鹊巢的做派……
然而，李良楚却不欲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呢喃般轻诉了一句：
“比起我，你更喜欢李良辰……不是吗？”
哈？？
“这跟辰哥有什么关系？”卫瑜狐疑。
当然有关系。
直至现在，李良楚对那日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也就是那一天，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终究不如李良辰的现实。
——否则，女孩怎么会认为她跟李良辰待在一起感觉会更加自在呢？
自己的性格不讨喜，对于这一点，李良楚心知肚明。
当初一察觉到他的心思，李良辰就在私底下警告他离女孩子远点，而在他出言讽刺对方的嫉妒心作祟以后，他的这位亲兄长却笑曰要不要打个赌。
之后，他便在房间外听完了女孩和李良辰谈话的全过程。
从未有任何一刻比得过当时，那样令他心如刀绞……
“他什么时候跟你表白的？”李良楚突然开口。
迟疑须臾，卫瑜还是告诉了他：“高一暑假……”
几乎是尾音刚落，男人便冷冷地笑了起来。
看看这条大尾巴狼伪装得有多好，他口口声声说着不能耽误女孩子的学业，故作正义地将情敌赶跑，可等到自己出国，他却监守自盗，迫不及待地向对方表明心迹了。
现场的气氛沉寂片刻，李良楚忽而问她：“你打算接受他吗？”
自打从母亲那里听说了这两人的“喜事”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轻易往家里打电话了。
真怕某天通话时，自己全无心理准备便被告知他俩交往的消息……
尽管卫瑜不明白对方究竟在图谋些什么，但出于谨慎，她选择了一个颇为保守的回答：“我暂时不想考虑谈恋爱。”
这意味着，不想考虑的谈恋爱对象包括兄弟俩中的任一人。
“宝贝。”
正当卫瑜暗自揣测着这对兄弟之间会有什么过节时，来自男人的阴幽声线毫无征兆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对于我这段时间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不知是何缘故，卫瑜倏地感觉脊背上窜起一阵凉意。
对方的嗓音含着几分诡谲，轻轻慢慢的，似是欲在慵懒的挑逗里再蕴蓄上一份足以摧毁的力量。
“你什么意思？”她警惕地盯着他。
殊不知自己这幅防备的模样到底有多伤人。
不过李良楚已有些习惯了被她这般对待。
“就算没有交往，但至少也相处了这么久了吧……”
整整一年……
他们在阳光中尽情欢笑，而他却只能在异国他乡独自忍受着孤苦与寂寞。
无人明了他的酸楚，更无人同他分享、品尝这份卑微的爱恋。
……已经……够久了。
“既然你都能容忍李良辰待在你身边，不如也可怜可怜我？”
在丢掉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羞耻之后，李良楚眼里浮现出一丝清淡而绝望的笑意，仿佛在渴求她的怜悯。
饶是如此，另一个当事人卫瑜的三观却几乎要被他的这一番话给刷新了。
要不是看对方一副异常清醒的样子，她倒真要以为这人是在梦游了……
待回过神来以后，卫瑜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揽入了怀中。
可这一次，她胸中汹涌着的情绪却不再是对于自己被捉住后可能会遭遇羞辱的惶惑，而是自由受限、深受他人摆布的愤怒与不甘。
自己凭什么非得在他们兄弟俩当中做选择，真以为她没脾气吗？！
眼瞅着男人还要凑过来胡说八道，卫瑜心一横，随即扬起手就朝对方用力地扇了过去。
这还没完，趁着李良楚吃痛捂脸的空档，她抬腿便往对方小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踢死这个王八蛋！
等一系列报复性动作实施完毕，卫瑜只来得及欣赏了一秒对方痛苦到扭曲的表情，接着便忙不迭跑路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纵然她把握住了逃跑先机，但架不住男人手长腿长，一下子就把她给逮了回来。
这回李良楚确是一点也不敢松懈了，他用双臂当绳将娇小而灵活的女孩子紧紧捆缚住。
“都说别跑了……”他无奈叹息。
小姑娘就像一尾滑鱼，稍不注意便会从他手里溜走……
见对方还欲挣扎，李良楚索性将她整个人扳过来正面自己。
“宝贝，你是多恨我……”
原本想以苦为乐地扯扯嘴角，结果一牵连到脸上被打的地方，他就痛得止不住地皱眉。
前前后后算下来，李良楚总共被扇了三次巴掌，女孩子不仅每次都打他的左侧颊，而且其中有两回下手特别重，是以到现在他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更糟糕的是，冰冷的雨砸在伤处，不仅没有压下痛楚，反而带来一种火上浇油的感觉。
饶是黑夜善于蒙蔽人的眼睛，可卫瑜却没费多大力气便辨清了对方已经被自己打得红肿起来的地方。
因为那处隆起打破了男人线条流畅的轮廓，实在显得太突兀了。
“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闷声说着，李良楚更是紧了紧搂住对方的臂膀。
生平第一次被人扇巴掌，心里自然憋屈无比，可偏偏没办法还手。
不仅如此，他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个小祖宗。
然而，面对自己的“杰作”，卫瑜却表现得十分冷漠。
“你自找的。”
“好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李良楚顺着她。
场面僵持了一阵子，男人怕把小姑娘淋坏了，想抱着她去屋檐下躲雨。
“你放开！”
“宝贝，现在雨太大了……乖，别闹了啊。”
“不要你管！”
卫瑜倒不是不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主要是她怕这人肚子里还藏着什么坏水，万一被他拖到哪个偏僻的地方实施报复，到时候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要走你自己走！”她誓死不从，“你快放开我！”
唉。
“乖宝，那你先去那边等着……”思索两秒，李良楚指着食堂的方向说，“我自己一个人回教学楼拿伞，这样总行了吧？”
想想自己待会儿的确不可能不撑伞回去，于是卫瑜只能妥协了。
“那你记得把教室的门给关上……”
临到了了，她还不忘尽到一个好学生的本分。
闻言，李良楚顿时哭笑不得：“知道了。”
离开之前，他抬手揉了揉女孩子的软发。
……可爱。
甫一看到他伸手的动作，卫瑜立马闪身避开，顺便赠了对方一个气势汹汹的怒瞪。
不给摸！
先前李良楚将他的外套潇洒地扔在了地上，导致衣服都变得脏兮兮的，也不可能再穿上身。
如今，他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并且从领口到胸膛之间的那几粒纽扣到现在都还没被重新系上。
周遭的冷风从未停止过呼啸，光是瞧着对方的这身清凉打扮，卫瑜便有些忍不住想替他发抖。
“你还是把你的扣子扣好吧。”
怎么看怎么觉得败坏风气……
结果跑到食堂那边只等了几分钟，李良楚便赶了回来，整个人浑似踩了风火轮一般。
待看清楚对方手里拎着的是自己的书包后，卫瑜不免愣了一下。
“宝贝，今天的作业很多么？”
一路拎过来，李良楚这个大男人都觉得手里的背包沉甸甸的。
“……咳。”卫瑜并未对对方这一自以为贴心的举动有所赞赏，而是含糊其辞道，“还好吧。”
其实她早把作业做完了，先前是为了把这人给砸痛，才故意挑了几本格外有分量的书装进包里。
另一边，不明真相的李良楚还在心疼女孩子：“现在的老师都是怎么想的，学生晚上不睡觉的么……”
由于书包过于沉重，他坚持不让对方背上，而是自己替她拿着。
走到半路，李良楚倏尔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宝贝，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出校！”
先前门卫把他拦在外面，死活不让他进入校园，要是待会儿见着他这么活生生地杵在当前，恐怕非得找他麻烦不可。
当然，他自个儿倒是不在意，但就怕会连累小姑娘……
于是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李良楚将书包还给了对方，然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我从小学部翻出去再来找你！”
丢下这句话后，他就朝操场的方向径直跑去。
经过刚才的一番追逐战，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
看了一眼时间，卫瑜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继而加快了脚步。
不过之后的情况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因为接近校门口时，卫瑜发现门卫似乎正在跟什么人争吵。
纠结须臾，她决定还是靠近去看一看。
“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听……”
今夜轮到值班的门卫觉得有点奇怪：这人先前分明都放弃离开了，可现在怎么又跑回来纠缠不休，而且衣服居然也已经烘干了……？
“有事你打电话给班主任，只要老师同意，我就可以放你进来！”
闻言，被拒之门外的李良辰不禁皱了皱眉。
“好吧，那你等一下。”
其实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先打电话给一班的班主任，向对方打听卫瑜尚未归家的状况，但鉴于女孩子倔强的性格，怕她事后怪罪自己小题大做，是以他才迟迟没有考虑这个选项。
毕竟十一点多的时候他还收到过对方的短信，女孩子说今天会比以往晚一点着家，叫他千万不要担心。
然而如今早已过凌晨，他久等不到对方报平安的消息，现下确是不得不去叨扰对方的班主任了。
正当李良辰低头翻查手机通讯录之际，以伸缩门为分隔界线的校园内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辰哥？”
几乎是在捕捉到这声呼唤的刹那，李良辰就顿住了滑动屏幕的手指，抬头循声望去。
“……”
没错，正往这边跑来的是他家宝贝。
可等到人靠近，他立马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而且从头到脚，整个人完全湿透了。
“我路上摔倒了，半天都没爬起来。”
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卫瑜一边不好意思地冲门卫颔首致意：“叔叔，麻烦您开一下门。”
“既然中途出了意外，就及时跟家里人讲一声嘛，反正你们走读生是带手机的……”门卫唠叨了一句，然后开门放人。
待接到了人，李良辰连忙脱下外套披在女孩身上，继而接过她背上的书包。
“怎么这么沉？”他对于手里的重量微感惊诧。
“嗯，今晚作业比较多。”
大抵是习惯了放飞自我，现在卫瑜说起谎来已经基本不存在什么心理负担。
“太晚了，回去还是直接休息，没完成的作业明天再做吧。”
在睡眠方面，李良辰对女孩子的要求一直很严格。
他可不倡导“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那一套。
交代完以后，李良辰顺势将伞塞进女孩手里，随即打算抱起对方。
“你干嘛？！”卫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后退两步。
怎么都不提前打声招呼的……
“别乱动，万一加重伤势。”
刚才对方说摔倒在路上半天都起不来，那肯定是崴脚了。
“回去我再帮你检查，现在乖乖听话。”
安抚性地拍了拍女孩子的脑袋，李良辰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她，接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好端端的卫瑜：“……”
事到如今，也只能装下去了……
“不是白天才说过吗，记得有事打我电话。”温香软玉在怀，可男人依旧不满。
“啊……”
“先前一直在教室里做作业么？”
“对。”
“那怎么连我电话也不接？”
“手机装书包里的，放学后忘记调成振动模式了……”
“小糊涂蛋。”
“……”
在对方怀里窝了一会儿，尔后，卫瑜悄悄直起上半身，向后方望去。
只见瓢泼大雨中，附近再无第三人的身影。
……幸好没有跟来。
就在她暗道对方还算识相的时候，却听抱着自己的李良辰无奈地叹了口气：
“宝贝，伞打歪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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