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
卫瑜扶着自行车, 站在圣诞树边抬头仰望。
这棵圣诞树原本该在平安夜时就正式露面的，但由于那晚下暴雨，所以便改到了圣诞节当天才被摆放出来。
前几日，他们就是在这棵树下交换礼物的……
“在想什么？”
正当思绪纷飞之际, 只听身后倏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欲跟对方打个招呼, 可待卫瑜转过头去时, 她却硬生生地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
因为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拎着行李, 俨然一副远归的模样。
是李良楚。
见女孩凝望着自己不语，男人半俯下身将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抬眸朝她莞尔：
“我回来了。”
他佝着脊背，像是在行一个不太正式的绅士礼般。
见状，卫瑜仅仅抿了抿唇，然后漠然地转开了目光。
毕竟，她还没大度到能对一个窃取了自己信息的人和颜悦色的地步。
不过那边的李良楚倒很快从她的神态之中察觉出了什么, 静默须臾，他迈步向对方靠近。
“宝贝，怎么不理我？”男人停在她面前。
几乎是注意到对方走过来的瞬霎, 卫瑜便立刻拨弄下自行车支架上的脚撑, 旋即警惕地同他拉开距离。
饶是如今两人面面相对, 她也仍然倔强地不愿开口。
……才不想跟这个人沾上关系。
心知小姑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抗拒着他, 随后, 李良楚勉强提了提嘴角：“不认识楚哥了？”
闻言，卫瑜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在独自腹诽。
要真不认识他, 那才好呢……
安静端详了一会儿女孩子的侧颜，尔后李良楚没忍住，伸手想去摸摸对方后脑勺上绑着的透出几分俏皮的小马尾。
结果还没等触碰到那束软发，他的那只小心翼翼的伸出去试探的手便在半空中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别碰我！”卫瑜铆足气势瞪向对方。
孰料就在撂完狠话的下一秒，男人不但没有乖乖收敛，反而像是故意似的闷笑起来。
“终于肯跟我讲话了……”
“……”
可恶！
“你别太过分！”卫瑜音量不大，可眼神却含着一丝冷厉。
见女孩子气得连手都微微发抖，李良楚也不敢再与她开玩笑。
“我错了，乖宝……”
说话间，他慌忙去捞那个看起来充满了怒意的小拳头。
但卫瑜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得逞。
不得不说，女孩子防守很严，纵然如此，李良楚却并不是没有攻破城池的机会。
——他只是怕自己表现得过于强势又会惹对方恼火。
在这样的瞻前顾后之下，男人只好放弃攻势，转而趁其不备将人抱了个满怀。
“不生气了，好不好？”他低声下气。
然而，卫瑜因忿忿而起伏的胸膛依旧没有被对方所表现出的卑微抚平。
“你放手！”
她使尽全力想要推开对方，奈何这人偏像块无法撼动的磐石。
那晚二人对质的场景分明还历历在目，尽管明白双方终究逃不过再次见面的一天，可卫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敢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乖，我就抱一会儿……”
男人用着商量的语气，却做着截然相反的强硬之事。
到底不甘心妥协于现状，卫瑜咬咬牙，随后果断送了他一巴掌。
即使顶着被女孩子厌恶的巨大风险，李良楚也依然想早点见到她，不过对方那夜下手实在太重，导致他左颊上的伤痕足足休养了四日才总算消失不见。
很难不承认，自从和对方见面以后，他的忍耐力是越来越差了。
念及此，李良楚嘴角翘起一个微弱而酸涩的弯勾，同时眼神愈发黯淡了。
自己还真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就这么喜欢打我？”
他低头看向女孩，神情中透露出一丝苦中作乐的意味。
没办法，偏偏面对她，他的内心便会止不住地柔软下来。
听到对方的问话，卫瑜无情地撇开脸：“你该打。”
好吧。
早已接受自己拿对方没辙这一事实的李良楚曲下脖颈，尽量同她保持平视。
“那打一巴掌，换我抱你一分钟？”
他用着一副宠溺十足的商量口吻，甚至还主动把脸凑到对方眼前：“喏，随你乐意。”
仿佛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你……”卫瑜简直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严格的家教使得女孩子说不出过于粗鲁的话，但在这一刻，她确是觉得面前的男人身上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半空中，两个人的目光毫无阻碍地相接，也不知结局会是谁吞没了谁。
每当夜深，别墅区总显得有些空旷寂寥，以往卫瑜是享受这种清净的，可在跟李良楚的对峙中，她却愈来愈感到心悸。
完全没把握能够拿捏住这个男人……
怎么办？
不晓得过了多久，轮胎摩擦地面的低鸣宛若一名不识好歹的第三者蓦地杀进了这幅静止的画面，无情撕裂开两人交融的视线。
有人来了！
这时，前一秒由于听声而不经意偏开脑袋的李良楚却忽然转过头来，犹如猛兽捕食般用双眼重新锁定住了女孩。
“？”
甫一发现他的表情变化，卫瑜立马升起一股忌惮。
然而，当她想要逃离被对方的危险气息所覆盖的范围时，却已经太晚了。
下一瞬，李良楚用双手掌住女孩子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低头凑了过去。
这是一个含有强制性质而又不算孟浪的吻，碍于尚无任何经验，情窦已开的青年只能听凭直觉舔尝着女孩子娇柔的唇瓣，暗暗将多年积攒的爱慕托付于这一亲密之间，希冀对方可以明了自己的心意。
灌在耳里的冷风带来行车驶近的讯号，但此刻卫瑜已顾及无能。
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她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继而开始挣扎。
这个该死的混蛋！
由于汽车甩尾而引发的尤其尖锐的刹车音在不远处响起，就在一息轻微的“啪嗒”之后，空气中荡起一阵不容忽视的脚步声。
那或许是大地因承受着某种沉重所被迫发出的回应。
“……唔！”
在听见李良楚闷哼的刹那，卫瑜敏锐地捕捉到身旁多出了另一个人的粗喘。
对方一把粗鲁地将李良楚拽开，谨防女孩子会因惯性而跌倒，另一手又有力地将她拥搂入怀。
事实上，在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在车灯照射范围内的瞬霎，卫瑜的心脏跳动频率便几乎要突破正常指数了。
为这像是埋藏在最深处的隐私被人尽数挖掘曝光了一样的羞耻。
不过幸好这种状况并未维持太久，迎面而来的车子很快就调转了方向，重回黑暗简直令人感觉被赐予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色。
这会儿，好不容易摆脱了被轻薄命运的卫瑜才刚来得及借力站稳，谁想接下来对方便立马揪起先前被他丢到一边的李良楚，裹挟着愤怒的一拳不遗余力直冲对方的面门而去。
可即便如此，李良辰心里也未曾尝到一丝快慰。
“你居然敢碰她……”
他咬牙切齿，仿佛对面那个被他砸倒的人并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而是生生世世不共戴天的死敌。
被亲兄长打落在地的李良楚径直无视了自己的难堪形状，反而不疾不徐地从地上坐起，抬手用大拇指擦去自嘴角溢出的血丝。
“只是比你快一步而已……”
他声线慵懒，目光却犹如出鞘的宝剑自下而上地一寸寸地逼指着对方。
“至于这么嫉妒么——”
被血浸润过的唇顺着主人的意思勾起一个小小的略带痞味的坏笑，分明是落败者的姿态，可此时此刻，李良楚却浑似胜券在握。
“——哥哥？”
他不怀好意地咧开嘴，活像一个等待收割别人性命的恶魔。
明知对方是在故意使激将法，可李良辰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主动踏进这个讽刺意味强烈的圈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消片刻，两个男人便扭打作一团。
尽管李良楚惯于沉默寡言，但行动力却是一向不差的，更何况早在中学时期，他的日常便几乎不离放学后跟人约架这一项，甚至后来出国留学，他还经常去俱乐部里靠打拳发泄情绪。
这样的人又岂会是吃素的，先前之所以甘愿挨上那一拳，也仅仅想借此让在现场旁观的女孩子解解气罢了。
除了她以外，他容不下其余任何人对自己的挑衅。
自打身份转变为社会人士之后，李良辰确实要比以前疏于锻炼，虽说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眼里的学习楷模，但私底下较量起来，他却不一定会输给这个斗架经验丰富的亲弟弟。
因为真正优秀的人，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方面的逊色。
这时，已经半支起身子的李良楚微侧头躲过对方再次袭来的拳头，紧接着拿那条半跪在地上的右腿直接前伸踢向李良辰。
李良辰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踉跄着往后连退两步，随即迫使自己克服惯性在原地站定，以便尽快挥退去那股从心底蹿起的狼狈。
无论何时，他对事物——包括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欲都是如此强烈。
“怎么，以为我不会还手？”
挺直脊背的李良楚实际上跟李良辰一般高，只是从前他阴郁沉闷，总是刻意避开人群，所以才显得气场不如后者显著。
现在他对着李良辰，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一种胜似冰凌的尖锐。
注意到对方努力压抑痛楚的表情，李良楚恶意地扩大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李良辰……”
他低喃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进行缓慢的咀嚼，试图分辨出它的重量。
“真是……”
最后两个字从李良楚口中以吐息的方式跃出，无声地推翻了双方之间相安无事的可能。
与此同时，正面对方的李良辰清清楚楚读懂了他变换的唇形。
“虚伪”。
原本就待开启的战争，这一刻，又何须忍让？
矛盾一触即发。
“喂！”
两兄弟打架都不兴闪躲，而是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是以，没一会儿便双双摔倒在地互掐起来。
见状，卫瑜没敢莽撞上前，只是隔空冲二人喊话，叫他们别再打下去了。
奈何这两人像是上头了一般，对外界的制止置若罔闻。
于是，这一架直接打到了李氏夫妻回家。
夫妻俩今晚出去应酬，本是载兴而归，谁知回来竟在家门外目睹这样一幅光景，血压顿时急剧升高。
“老二？！”
纵然场面混乱不堪，但身为亲妈，凌芸很快认出了那个被压在下面打的人是她流落在外的小儿子。
然而，尚未来得及细思对方突然归家的原因，她就被自家大儿子那股仿佛恨不得揍死对方的狠劲儿给镇住了。
“老大，你干什么！”
凌芸尖叫着把手里的包丢给旁边同样惊呆的丈夫，然后快速奔向二人。
只不过在她跑近的途中，激烈交锋的兄弟俩就已经互换了位置。
重新占据上风的李良楚气势更猛，一只胳膊死死压住李良辰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化作铁拳重创对方的下颔。
“老二！！！”
凌芸的三观几乎要被他们这副不要命的架势给震碎了。
“你是要把你哥哥打死吗？！”她气得快哭出来。
还以为回到家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泡澡睡觉了，哪里想得到自家门前还会上演这样一出儿子相残的戏码……
他们究竟还有没有一点互为同胞兄弟的自觉！
最后夫妻俩一个死拖住一个，硬生生将他们从胶着的状态撕扯开。
“混账！这样像什么话！”
一进屋，李父就厉声呵斥，让打架的两人随他去书房接受拷问。
“孩子，没被吓着吧？”
这边，凌芸拉着卫瑜仔细瞧了瞧，见小姑娘不似受惊过度的样子，这才拍了拍她的手背：“早些休息，我先上去看看啊。”
小儿子才回家就惹出事端，现在又要面临丈夫的怒火，她这个做母亲的始终放心不下。
“我没事的。”卫瑜摇摇头。
她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是从未当面见过别人打架，精神上难免受到冲击罢了。
目送李母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楼梯拐角，尔后卫瑜独自留在客厅发了会儿呆。
不晓得如今上面是什么情况呢……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想我不啦？之前因为眼睛痛得已经看不了电子设备，所以突然断更了……现在就恢复更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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