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皇颔首微笑,看向下方的林葳蕤, 不知她意欲如何。
林葳蕤瞥了一眼旁边的阿木奇, 唇瓣无声地动了动, 只有阿木奇才能看得清她说的是什么。
“你,死, 定, 了。”
说罢, 林葳蕤对女皇道:“不知陛下可否允许臣借您身旁侍卫的火铳一用?”
“自是可以。”洛宁道。
林葳蕤拿到火铳,连正眼都没给阿奇木一下,而是站到靶子前方。
阿奇木不屑地将双手负于身后,不信她能整出什么名堂了。
就算是火铳, 也要有专人使用,才懂得如何命中敌人, 她这个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靠的女人,还能玩出什么名堂不成?
群臣之中, 原本斜斜坐着的四皇女突然来了兴趣。
她倒也想看看,这林葳蕤不过是一个太学学女,能有什么厉害的?
林葳蕤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她将子弹尽数放入火铳的火舱内。
大洛的火铳技术已经极为发达, 不用点火, 能够利用□□之间的摩擦将子弹发射出去。
林葳蕤扣动抢板,目不斜视。
“砰”地一声巨响,第一发子弹射出。
离靶心只差了一点,阿奇木表情有几分变化, 就连原本嗑着瓜子的三皇女洛煦也瞪大了眼。
林葳蕤一鼓作气,稍稍整顿后,又是一颗,“砰”,正中靶心。
她微微笑了下:“阿奇木王子可看好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原本是捆绑书卷用的丝带,丝巾绕过眼前,绑到自己脑后。
这样一来,林葳蕤就什么都看不见,她依旧举起手中的火铳,一连三发,正中靶心,原本厚厚的木板都被击穿。
两相比较之下,旁边那个插着箭镞的靶子就要幸运得多。
阿奇木看直了眼,正讷讷不知说什么好,林葳蕤却陡然侧身,手持火铳对准他的方向。
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他的额头,阿奇木脚步微微后退了,求生欲叫他想要逃走,但出于男子气概,阿奇木没有动,而是双手捏紧成拳。
偌大的宫宴之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滴汗从阿奇木鬓角滑落。
林葳蕤抬手,对着天空发出最后一枪,声震寰宇,惊飞树间的鸟儿。
她取下面前的纱布,抬眸对阿奇木道:“不好意思,献丑了。”
“好!”在场不知是谁先喝彩,围观之人纷纷鼓掌称赞林葳蕤:“当真是好枪法。”
洛毓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也虚虚鼓了几下掌。
“不错。”上方的女皇道,“不知突厥的小王子意下如何?”
“这……”阿奇木有几分不甘,“我用的是箭,这女子用的是枪,又如何能比拟?”
“王子此言差矣。”林葳蕤朗声道,“只要能迎敌,用的是什么器械什么事手段并不重要。”
“再者,就算是没有火铳,照样有别的法子,可火攻,可水淹,可沙掩,可毒杀,可离间,可纵横,常言道事半功倍,何须使用蛮力?”
阿奇木被林葳蕤说得一愣一愣的,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你……”
女皇洛宁称赞道:“好一番说辞,不知是哪家的女郎,竟如此有胆识?”
林葳蕤原本只是气不过想给这突厥族人点颜色看看,直到现在气头过后,才发觉自己竟是大大出了一番风头,还不等她回答,群臣中便有人起身道:“家女顽劣,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林葳蕤这才想起自己的娘亲林霑作为户部尚书,也在这些臣女中呢,只是她们穿得都一样,林葳蕤一开始没认出来。
“原来是林家的小姐。”洛宁道,“倒是本宫不曾慧眼识珠,竟叫明珠蒙尘。”
林葳蕤如何敢当,忙行礼道:“陛下谬赞,在下不过是太学学女,连今年科举都未曾过,如何算得上明珠?”
她这番话,无疑是又打了阿奇木的脸,一个太学女子,都能如此肆无忌惮,如何能叫人不气恼?!
“林小姐不必谦逊。”方才还为她捏了把汗的三皇女洛煦也出声道,“母皇有所不知,先前林小姐便破过一桩疑案,当真是年少有为。”
她又道:“母皇先前不是说要为儿臣挑一个伴读的吗,女儿看这林家小姐就不错,不如让她进宫陪读如何?”
洛煦顾不得此处还有这么多人,只管对着洛宁撒娇,对于她,女皇向来是有求必应。
林葳蕤心头一紧,她不愿同皇室扯上过多的关系,正要拒绝之时,却听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看来本宫同三皇姐一样,也认为这林小姐是个能人,不知母皇可否让她来当儿臣的伴读?”
这是洛毓的声音,场面陷入胶着。
洛宁却极为欢喜道:“你二人当真是求贤若渴,只可惜林学女只有一个,本王无法定夺,不若林姑娘自己选择可好?”
林葳蕤倒是想知道,有没有第三种选择?她实在是谁都不想跟。
三皇女那头有谢宜之,要是谢韵之知晓了,指不定就不认自己这个伙伴。
四皇女更不消说,她性情古怪,自己如何能应付得过来?
林葳蕤犹豫着,琢磨出一个借口:“陛下……在下平日里都是在太学求学,只怕无瑕随同两位殿下学习……”
“无妨。”女皇道,“林小姐只需休沐那日来宫中陪读便可,若再有不便,大不了与皇女们同居宫中,到太傅处上课。”
女皇都这样发话,林葳蕤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她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好逃避这叫人左右为难的选择。
正在此时,一道宛转若莺啼的嗓音响起:“难得毓儿开口要人,圣上何不答应她?”
林葳蕤循声抬头,当即愣在原地,说话的男子正是四皇女生父凌侍君,坐在洛毓旁边,身着红衣,眉间点花钿,眉眼凌厉,轮廓一看就是异族人,同阿木那一样,她的眸子也是深棕色的。
更叫林葳蕤心惊的是,若说洛毓同郁青相似只是偶然,为何她生父同郁青也有几分相似。
电光火石间,林葳蕤心头的答案已脱口而出:“在下愿追随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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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间,宴席快到尾声,林葳蕤坐在原位依旧老实本分地从事自己记载的事务。
伏案近三两个时辰,她脖颈都有些发酸,林葳蕤正仰头揉了揉后脖颈,抬头之间,不经意撞上四皇女审视的双眸。
她动作一僵,正欲装作没看见,洛毓却已经对着她掌心向上,手指招了招。
就像是个使唤小狗的动作。
林葳蕤咬咬牙,真想硬气地无视,却不得不对身旁的朴先生道:“先生……”
“去吧。”熟知朴先生并未如她愿般出声制止。
此时宴席间其乐融融,众人似乎早已忘记方才的不愉快,更有奔放些的突厥族人加入舞者者,表演其本族独有的旋舞,他们身形庞大,动作起来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兽类,倒也引得众人击掌喝彩。
是以林葳蕤走到洛毓面前的动作,根本无人察觉。
“殿下。”她跪下行礼,声音没有起伏地道。
“你很怕本宫?”洛毓盯着她弯腰时露出的修长如玉的脖颈,沉声道。
“在下不敢。”林葳蕤依旧回答得规规矩矩。
她不明白洛毓上次明明对自己动了杀意的,吓得她回去后苦练枪法,才有今日的扬眉吐气,结果身为当事人四皇女却又似是忘了那日之事。
洛煦冷哼一声,正当林葳蕤不知她又要发什么神经之时,面前的地毯上突然落下一个硬物,圆碌碌地在地上打滚。
林葳蕤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只镯子。
“本宫记得……上次三皇姐送了你一只白玉杆毛笔?”洛毓嗓音有些低,“这是我赠你的,免得旁人以为本宫是小气之人,对自己人都舍不得。”
林葳蕤哪有拒绝的余地,她只得将手镯收起来,放入袖中。
谁知四皇女眉头却不悦地一皱:“为何不戴上?”
林葳蕤心道她手上还戴着谢韵之相赠的水晶手链呢,再这样下去,她光卖首饰也能发家致富。
不过这话她也只能在心头想想,大洛女子之间互赠手镯如同赠玉般寻常,故而洛毓的举止并不奇怪。
四皇女一低眸,也看见林葳蕤手腕上水晶珠串,当即道:“把这取下来,戴上本宫的。”
当真是好不讲道理,林葳蕤按下心头的不忿,只得老实照做。
同谢韵之所赠手串的纯净不同,这只镯子一看就耗费了不少工夫,镯身是软金雕凤纹,嵌以血红色玉宝石,最后再用金丝缠绕了一圈藤萝妆花纹,显然不是大洛的风格,倒像是突厥人贵族喜欢的饰品。
戴上后,林葳蕤的手腕被血红宝石衬得愈发纤细白皙。
洛毓盯着她的手腕看了片刻,这才满意地勾了下唇角:“这手腕是本宫父君自匈奴带来的宝物,并非俗物,仔细些戴着,若是丢了,当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既然如此重要,还送给自己干嘛,林葳蕤心头腹诽,却也只得答应:“是。”
见四皇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林葳蕤道:“殿下,先生那边应当一个人忙不过来……”
“既你不喜欢在本宫面前,那就过去吧。”洛毓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出几分恼意,似是说反话般道。
林葳蕤如获大赦,当即行了个大礼:“谢殿下。”
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溜回原位。
洛毓面色彻底黑下来。
林葳蕤浑然不觉,终于等到宴席结束,她可以离宫回太学。
她从未如此怀念过太学里,那些淳朴而又天真的学女们……
林葳蕤在这头暗自欢喜,浑然不觉自己的背影被人收入眼中。
洛毓负手而立,目光沉沉,此时凌侍君带着阿木那走过来:“毓儿。”
“父君,阿史那叔叔。”洛毓称呼道。
“阿毓在看什么?”阿史那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林葳蕤的身影,他笑了下,低声道,“阿毓今日反应聪敏,果真是后生可畏。”
洛毓眸中闪过一抹不解,却没有出声。
“此处人多眼杂,哥哥,我们先回去再说。”凌侍君道。
凌侍君与他的亲哥哥阿史那同为男子,自然不需避讳,三人进了凌侍君平日里歇息的凌云宫。
唤下人沏好茶水,凌侍君这才问道:“不知哥哥这次怎么想起亲自来了?”
“走走。”阿史那粗糙的指腹摩擦着茶盏,“顺便看看大洛如今怎么样。”
说着,他又将头侧向洛毓:“阿毓倒是聪慧,知道同三皇女争夺那林家小姐。”
洛毓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不知叔叔是什么意思?”
“难道阿毓还不知晓?”阿史那面上有几分诧异,“那林葳蕤的祖母乃是边关大将林凛,她手上的火铳火炮不计其数,有她驻守边关,边城固若金汤,若将来能得林家助力,那洛煦如何能敌过你?”
阿史那又叹道:“只可惜,阿毓不是男子,若是男子,以你的聪慧过人,在突厥的草原上,定然能征战四方,只怕整个大洛也不在话下。”
“哥哥这是说什么话呢?”听到他这话,凌侍君脸上的笑有些不自在,“阿毓是女子,在大洛自然也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只是日后少不得要你帮衬……”
洛毓捏紧手中的茶盏:“父君说得在理。”
眸光却愈发深沉。
阿史那不疑有他,又继续道:“听说所有火铳火炮的图纸,除了圣上手中,便只有林凛知晓,倘若突厥能得到一张半张,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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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又是休沐,林葳蕤回到府上,莫名觉得用膳时爹爹看自己的眼神分外柔和。
她的直觉并没有错,等用过膳后,林浔枚便单独将人叫到屋子里:“蕤儿,如今你已经过了十六,可有中意的男子?”
若是在现代,这个年纪都算早恋,何谈成婚,林葳蕤正欲拒绝,林浔枚却已开口道:“幼时你是同你堂弟交换过生辰贴的,爹寻思着,不若早早定亲,等你过了科举,再将他迎娶过门……”
“女儿并无此愿。”林葳蕤忙道,“更何况我根本不喜欢荇之,如何能同他成亲?”
“怎么不喜欢了?”林浔枚反问,“不用不好意思,明明每次你看到荇之也很开心的。”
那跟喜欢完全不同,林葳蕤心知自己同他解释不同,却也不想就此耽搁荇之一个大好少年:“女儿着实对荇之无意,更不可能娶他。”
此话一出,林浔枚顿时变了脸色:“不娶荇之,那你还能娶谁,难不成那林郁青不成?”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郁青了。
林葳蕤觉得自己有些头疼:“爹爹误会了,女儿只是不想就此耽搁荇之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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