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韧又又又疯了吗?!
当时沈封雪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她活了两辈子, 还从来没有再大街上摔倒的狼狈, 足以见得林韧在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给了她多大的刺激,好在沈封雪恢复的也极快,她单手撑地, 迅速起身,向着马厩的方向疾步走去,少顷,沈封雪策马扬鞭, 留给十七和问寒一地尘埃。
她无暇顾及问寒和十七, 她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问问林韧这是怎么回事。
沈封雪心里烦闷,思绪混乱,蓦然间又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绥岭梅海,通天火光,她向林韧伸出手。
那个时候, 林韧站在满地尸体之间, 他的衣衫破碎, 面容狼狈,周围保护他的人全部丧命, 可他没有跪,也没有降,只是满目悲怆, 无声地看着她。
她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出手,只要他答应了,便留下他一条性命。
但他没有。
沈封雪也记得前世她起兵的时候, 是何种情景。
淳洲乃是忠义侯镇守之地,但仍有知府治理,忠义侯不问淳洲政事,沈封雪也同样只守边境,他们驻扎地是在淳洲名为水镇的地方。
当时有大量的百姓涌入水镇,这才让她察觉到了不妥,她亲自带兵前往淳洲,却只看到了满地饿殍,家家易子而食,好端端的一个富饶之洲,一眼望去,只有疫病蔓延,未寒尸骨。
再看上京,人间繁华,杨柳玉笛。
当时的世人,皆说摄政王林韧是奸佞,他残害左右两相,享受荣华,最后还要挟天子,命诸侯。
这流言传到淳洲,饥寒交迫的百姓听闻摄政王府的繁华,如何不恨,他们食不果腹,活着的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天,怎能不反?
当时的淳洲,各种大王小王层出不穷,眼看着连小孩女人都要拿着武器与自己人相杀,为了阻止这场残忍的厮杀,她身为主帅,亲自扬起了谋反的旗帜。
她亲自杀了淳洲的知府,开仓放粮,方才知道这群官员到底贪了多少东西。
一路从淳洲打到河西,才知道这大祁的天下,早已遍地饿死骨。
在河西,她第一次见到林韧。
帐中军师一袭黑衣,在黑夜中不停的咳嗽,眼睛中带着血丝,视线却一次都没有离开手中的布防图,她本来可以趁此机会要了他的命。
但她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大祁的气数已尽,她与林韧,谁都做不成这个新王,唯有僵持,给百姓活着的希望与信仰,等待新生。
他们两个人,都是乱世中的牺牲品,都是累在新的盛世脚下的皑皑白骨。
她已经用了一世,成全了一个新的王朝,此生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重蹈覆辙。
烈马疾行,冲到摄政王府外,她勒住马儿,林韧正在门前等她。
她与林韧对视。
男人仍是一袭黑衣,面色微白,看上去有些孱弱。
她坐在马上,一如当年英姿飒飒,却问:“为何?”
*
林韧已在门口,等待沈封雪半个时辰,他身体不好,在门口吹了半天的风,脸看着便有些白,听到沈封雪这么问,他略略抬了眼皮,道:“什么为何?”
沈封雪本想问他为何还要为大祁做到如此,话到嘴边却转了弯:“自是为何要接旨?你我二人并无情谊,你居然还要和我成亲?”
林韧瞧她的脸上通红,但不像是害羞,应该是被气的,心情愉悦了不少,但还是不紧不慢道:“自然是因为我对县主心生喜爱,不由自主,连陛下都看出来了,才下旨成全。”
胡扯!
林韧能对她心生喜爱?啊呸,大祁灭国都没这离谱!
林韧抬眼看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慵懒:“县主是想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人多眼杂,的确不妥,沈封雪憋着一肚子疑惑和不满,将马绳甩给余静,恨恨地往院内走去,林韧唇角勾了那么一小下,又恢复冷淡,对余静说道:“你去找两坛好酒,再命人做好解酒汤备上,今夜怕是有人有的闹腾。”
有人还能有谁,不就是沈封雪?
余静心知肚明,领命而去。
沈封雪一脚踹开了林韧的书房。
林韧在她后面而来,见到沈封雪的动作嘴角微抽,他今日原本是他的谋士们一起商讨如何处理沈封雪,那女子顶着他的名头,先是威慑了刘淓,又揍了周晔的小儿子,林韧不觉得一本《女则》能让沈封雪收敛性子,只怕她一旦获得自由,便要借着他的名号在上京城中给给他找麻烦。
春闱将至,他须得留着精力对付左右二相,无暇顾及沈封雪,便得想个法子,将她留在府上。
这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沈封雪这人向来分明,别人给她一寸,她便还予一寸,他之前能将沈封雪困在屋中,一来捏住了她略有那么一点心虚,而来捏住了她没钱,可现下,书已抄完,沈封雪心中的天平到达平衡,认为不再欠他,便不会听他的话。
正在商议的时候,小皇帝的圣旨就在这个时候下了。
初闻他也有惊诧,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能将沈封雪困住的好机会。
大祁女子出嫁之前,按照惯例是要呆在家中备嫁,除非祈福,否则不被允许出门,但这女子是沈封雪,他也不觉得她会这么听话,还需要用些别的理由。
只是这名目,小皇帝给的不错。
是以,他便在所有谋士惊诧的眼中,接旨谢恩。
他须得找个由头,让沈封雪相信他所做的这番,不过是与她牟利而已,只要她这段时间在府上乖乖备嫁,他也愿意为沈封雪开一道方便之门。
林韧话都想好了,才要和沈封雪说明,余静却匆忙赶来。
管事的脸色严肃:“王爷,京兆尹的苏子骞来了。”
“苏大人?”林韧眉头微蹙:“他来做什么?”
余静瞥了眼沈封雪,开口道:“今日质子驿馆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吴台使臣司马谷死于驿馆之中,京兆尹府在命案现场,司马谷死前用血字留下县主姓名,故此前来拿人。”
林韧侧身,只听得沈封雪冷笑一声:“原是如此。”
*
沈封雪是第二次进死牢了。
她也是这次才知道,她呆得这个地方和天牢还是有区别的,从来还没有囚犯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也难怪当初季鹏见到她眼中满是同情,但她不仅出去了,今日还又进来了。
恰巧,又见到了季鹏——上次看守她的侍卫。
那侍卫看到她,眼皮明显跳了几跳,接着背过身去,不去看她,沈封雪撇了撇嘴,也没理他。
她心情很差。
先是莫名其妙多了个死对头未婚夫,而后又被西照质子算计进了天牢,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她今日的确去了驿站,也的确停留了一小段时间,但是无人可以证明她前去只是为了喝酒,十七身为她的婢女,证词并不可信,而那薄临则是一口咬定,他是被县主强迫,才领着她去了驿站。
他还说,他也没想到县主在他取酒的那么一会儿,就犯下了如此恶行。
自然,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能证明。
可死的人是吴台使臣,吴台四皇子公伯叶勃然大怒,去了手书,要大祁给他们一个公道,京兆府尹苏子骞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薄临囚禁与驿馆看守,而后亲自去拿沈封雪。
一路上苏子骞都挺忐忑的,他前脚才听说陛下为沈封雪和林韧赐婚,后脚就要去王府拿人,若是摄政王不愿意,引起两国交战可怎么办?
这死的可是使臣呐!
好在摄政王挺配合的,沈封雪也很配合。
这两位谁都没多说话,反而让他更加慌张了,只有余静,多说了一句,让他将沈封雪先关到死牢。
这事儿本就重大,林韧想与沈封雪单独谈话也不足为奇,苏子骞当场就答应了,也因此,沈封雪又回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她背着手,站了一个下午,如此安静的沈封雪让季鹏不太适应。
一直到了晚上,季鹏咽了一口口水,上次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探望沈封雪,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季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好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进来。
他舒了一口气。
沈封雪听见了他的叹息,转过身,将视线落在了季鹏的身上。
不知为何,季鹏觉得那一眼,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听得那女子轻笑道:“这位大哥是不是在想,如此良夜,会不会有人探望于我?”
季鹏咽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这次是真的没有。
上次宫中出现刺客的事情并不是她所做,可这次那使臣临死前用血字写下了她的名字,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救她!
他摇了摇头。
沈封雪笑了笑:“这可说不准,没准今夜来的,也不止一个人呢,更没准,今夜在此地,还有人要连夜审我,帮我证明清白呢。”
季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使臣身死,事关邦交,便是拿她替罪,也无可厚非,如果将她放了出去,怎么平息吴台那边的怒火?
这么想着,门声吱呀,烛火微动。
监狱的门被打开,京兆尹哈着腰引人进入,季鹏只看到黑色的衣角,便被同僚拽着跪了下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因为来人的威压,跪在地上。
而林韧却看着站如松柏的沈封雪,神色晦朔不明,道:“今日本王与京兆尹府密审此要犯,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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