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和玉从白日一直跪到深夜, 仍然没有等到沈封雪, 反而是等来了深夜造访的江延。
江延原本目不斜视,就要走过去,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又后退了两步,站到严和玉的面前。
曾经,他二人为师兄弟,举杯对饮, 无上下之分, 好不快哉,而如今,江延一身贵人官服,严和玉仍是一袭白衣,天差地别。
他摸了摸胡子:“严公子, 我若是你, 便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姑娘是什么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你还记得你刚到淳洲的时候, 因为身子瘦小,总是被别人欺负,那个时候的姑娘才几岁, 便敢冲到你前方咬住别人的命脉,她有多护短,又有多恨背叛之人, 不用我对你多说。”
严和玉咬了咬牙:“我自然知道,可她救过我一命,我发过誓,此生若是再见到她,便会用生命去守护她。”
冥顽不灵。
江延摇摇头,道:“你守护了你幼时的承诺,可是严公子,当年林平婉给了你一命之恩,可你能够平安长大,乃侯爷心善,你有今天所学,乃师父看中,你与姑娘,与秀娘,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非常,论恩情,忠义侯府给你的何尝比那一口饭少,论情谊,姑娘与秀娘皆是真诚待你,没有半分利用之心,可这些,在你的眼里,都不及当日林平婉随意施舍给你的一口饭,我不评价你做的对错与否,可你已做出选择,也知道结果,又何苦来求?”
他摆摆手:“姑娘既然现在没有杀她,以后也不会,你不必再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安抚你心尖尖上的那人吧。”
他说完,便进入摄政王府,周围的侍卫见到江延,皆是躬身行礼,这让严和玉的心头微微一痛。
“师兄。”他唤住江延:“师兄不过是暂时选对了阵营,日后若是失败,你的结局只怕不会好过。”
江延顿住的脚步,听到他这话的时候低头笑了一声,接着一声长叹:“严公子,江某既然选择阵营,便从来都没有想着回去,倘若失败,便不苟活,此心无愧天地,无愧自己。”
他说完,便迈步向屋内走去。
严和玉抿唇,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知道江先生的结局会不会好过,但我知道,若是有一日我与林韧倾颓,也会拼死保住江延,保住与我们同行的人。”
是沈封雪。
严和玉回过头去。
她今日未着女装,一袭白衣马靴,手持长剑,英姿飒飒。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我的确不知来路如何,但严和玉,这一段路,本应是你我一起走。”
她单手推出手中长剑,严和玉只觉得一阵寒风从自己的头上掠过,他的发饰应声而落,头发披散下来,沈封雪收回剑,道:“你我二人,志向不同,既已互为敌手,严公子便不要再来见我了。”
她踏踏离开,与江延一同进入摄政王府,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严和玉披头散发跪在那里,看见两个人的背影一同在他的视野里消失,终是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返回道公主府中。
是啊,他今日回去,还要接受林平婉的怒气。
也不知道,林平婉还可以这般任性的发几次脾气。
江延都说了,他们不会要她的命。
是啊,不会要命。
他们要的,是比她的命更可怕,更加残忍的事情。
是除了她的生命,她的所有一切。
他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公主府的管家还在门口等待他,见他衣冠不整地回来,老管家关心道:“严公子,公主她发了好大的脾气,今夜叫了徐公子去,您……”
他瞧见严和玉狼狈的模样,道:“公子你这是何苦,入京上京城中谁不知道公主处境,您倒是真心对待公主,可她浑然不知,只顾自己欢愉,公子也算是不世之材,如此,当真可惜。”
严和玉瞥了一眼这位老管家,他仍是像白日一样,面容上带了一丝惶恐,可说出的话却分外清明,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管家,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是太后的人。”
身份被人戳穿,老管家也并未惊慌,他叹气道:“我虽并非公主亲信,但也算是一路看着公主长大,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我忠于自己主上,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总归我也侍奉了她这么多年,她从小凄苦…严公子,我知您对公主心意,只请日后,好好待她吧。”
严和玉何等聪明,从管家的之言中的细枝末节,已将其中的故事说出七七八八,他苦笑了一声:“他们只道我无情无义,可这个世界上,对她真心的人,却只有我一个了。”
他不断地摇头,嘴角带着苦笑,缓缓地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途经公主寝宫,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第一次没有往日刺耳。
是他没有办法忘记,当初自己被人羞辱的时候,她若神明一般,从漂亮的轿辇上下来,对他伸出手来。
“今天我救你一命,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命令你,等到以后你出息了,就回来帮我,你听见没有,喂,你怎么还不吃东西!”
昔年种种,黄粱一梦。
终究是物是人非,谁也不是当年模样。
林平婉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严和玉和自己认错,她与那沈封雪不死不休,严和玉竟然敢瞒着她去求沈封雪,这岂不是再打她的脸面,她当夜便叫了徐源,便是要他知道,她除了他还有许多人。
可直到第二天,也没有看到严和玉。
严和玉没来之前,林平婉最喜欢的面首便是徐源,这会儿她早早的醒了,胸中一股闷气难抒,回头看见徐源还在旁边酣睡,更是不快。
她伸出手,恍若昨夜与人欢愉的人不是她自己,狠狠地将徐源推了下去。
好一会儿,也没见徐源有什么动静。
她谨慎地下了床,踹了徐源一脚,他仍然是没有反应,林平婉强忍着惧怕之意,将徐源翻过身来,只见他面色苍白,身体冰冷,早已死去多时。
而他的手中,掉出一张宣纸,上面的字迹,让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惧怕。
第三日。
*
清晨,林平婉带着浑身不适,前去昭阳宫请安。
明日便是为陛下选妃的日子,她身为皇家长姐,须得与太后商议选秀事宜。
昭阳宫,陈太后的声音缓缓道:“明日便是为陛下选妃的日子,你身为长姐,一定要随时保持自己的仪态,让那些在宫外的贵女们敬仰,平婉,你可在听?”
陈太后抬眼,便看到林平婉一个劲儿的揉着自己的眉毛,看上去还有几分害怕,当下便冷了脸。
“平婉,本宫和你说话呢!”
听到陈太后威严的声音,林平婉这才反应过来,她松开了捏着眉心的手,起身半跪:“母后恕罪,平婉身体不适,这才分了神。”
陈太后声音冷冷:“好端端地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身体不适,本宫早就叫你不要沉溺于那些龌龊的事情,你就是不听,前些日子我让你去见陆公子,你为什么不去见?竟是连母后说的话也不听!”
“母后,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你,丢人现眼的东西。”陈太后走到林平婉身边,她神情冷漠,道:“若是身子难受,便早点找太医好好看看,明日你要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席陛下的选秀宴,届时别给我丢人,还有,明日青彭县主将以你皇婶的身份进宫,到时候给我恭敬一些,本宫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最好不要在明日给我表现出来,否则,本宫定不会放过你,好了,你别在这里碍本宫的眼了,自己去找太医吧。”
陈太后说完,嫌恶地看了林平婉一眼,领着一众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独留林平婉一人在宫殿内,死死咬着嘴唇。
林平婉本来以为今日她已经够倒霉了,先是和一张尸体睡了一晚上,而后又被太后臭骂了一顿,谁知道,在她出宫门的时候,便遇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极少点缀朱钗的头发上带了几根绚烂的簪子,而她身边素来只穿黑衣的林韧,今日的竟系了一点都不与他身份符合的湖色腰带。
谁人不知道林韧平素有多注意仪容,他何曾穿戴过这种样式的腰带!
她远远地看着,愤懑,不甘,嫉妒都在她的身体内愤怒的燃烧,凭什么世界上所有的好的事情都是沈封雪的,而她,只有从沈封雪手中偷来的一个严和玉,愿意真心相待。
另一边,沈封雪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转头向她站的地方看去,看清了是她,沈封雪轻笑了一下,正好这会儿萧寿也到了,她对着大太监点了点头,而后对林韧笑道:“你先去见陛下吧,我也要去见太后娘娘了。”
林韧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轻声道:“你不用克制,便是对她做了什么,也没人敢动你。”
沈封雪笑:“你就不怕我当场杀了她?到时候你可怎么护我?”
林韧哼了一声:“我总是有我的办法,你且去便是,别委屈自己。”
“知道了。”沈封雪抬手稳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她太久没有带过这些东西了,头上摇摇晃晃的,总觉得不太舒服。
林韧看不过眼,啧了一声,抬手帮她插好簪子,道:“忍忍吧,等出了皇宫再摘。”
萧寿见两个人腻乎的不行,只能笑着提醒:“王爷,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沈封雪道:“你且去吧,我去和林平婉说几句话,公公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萧寿笑着应和,便跟在林韧身后,一同前去小皇帝的寝殿。
而沈封雪,也向着昭阳宫,林平婉的方向走去。
林平婉看着她走过来。
沈封雪站在林平婉五步之外的距离,一双妖媚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公主看上去看是疲倦,可是近几日没有睡好,莫不是对本县主近日给你的礼物,不甚满意?”
林平婉冷笑道:“县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沈封雪轻轻一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公主,明日便是陛下选秀的日子,还请公主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她走上前,摸了摸林平婉的脸颊:“公主这张脸,我瞧着是真真的好看,你说说,就这张脸,你应该很重视吧,若是明日我当着诸家贵女的面儿划破你的脸,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骚动。”
沈封雪声音平淡,提醒她道:“公主,明日,便是第四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严和玉和公主就下线了,小可爱们不想看他们俩的可以下周再来?我也不知道具体哪天反正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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