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的可怕, 沈封雪甚至能听到林平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只见她倏地一下站起身, 冲到沈封雪面前抓住她的衣领,状若疯癫:“本宫是当朝长公主,是太后亲生, 你休要胡言乱语,若是我将此话告诉太后,告你一个混乱皇家血脉的罪名,我看你还能活命!”
沈封雪捏住她的手, 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扯开, 她定定地看着林平婉,缓缓开口:“公主,我手中乃是大祁十万兵马,若我想反,你们争来争去的大祁王朝便会一夕倾塌, 你以为为什么我有恃无恐, 你以为为何当初林韧都不敢直接杀了我, 而是带我回上京,你又以为是为什么, 你的好舅舅那般狠辣之人,面对我都要处处退让。”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若是我死了, 边境不稳,敌人来犯,他们如今的权势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你看看现在的大祁,除了我沈家,还有谁敢守在边境!”
她的目光落在林平婉身上:“你且去告诉太后,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复述给她,除了昭阳宫中多了几个砸碎的茶盏花瓶,你们还能做些什么?”
林平婉连连后退,堵住耳朵:“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沈封雪只是看着她,唇角带上一丝冷笑:“你不想听,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帝王薄情,先帝尤甚。
林平婉的生母出自民间,是一名教书先生的女儿,先帝南下出巡,对其一见钟情,便接回了宫中,虽没有封她为妃,却百般宠爱,甚至让陈太后也忍不住嫉妒。
那时的陈太后,还不知道帝王是何等薄凉之人,也不知道这宠爱背后皆是假象,只看着林平婉的生母恩宠不断,而后有了身孕。
她几次想动手,却在帝王百般维护下没有一次得手。
谁知也算是老天帮她,林平婉的生母入宫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先帝也不过是伤心了一阵,便把林平婉送到陈太后宫中,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的生母。
他甚至都忘了林平婉,直到林平婉拼着自己的命,救下了先帝。
先帝又是何等聪明,看到她拼死求生,便给了她一个生路。
韶华,韶华。
他为她起的封号,是回忆青春不再的时光,是他与林平婉生母的时光,可这一切,皆与林平婉无关。
林平婉做梦也想不到,陈太后之所以对她这般冷漠,并不是她做的不够好,也不是她和大哥不一样,是个女孩儿,而是她从来都不是她的女儿。
她犹记得,小时候陈太后对她严厉,却总会哭着抱着她,痛惜她为何不是个男儿,让她以为陈太后其实是爱她的,只是皇兄不在,她又是个女儿,她无法实现她的理想。
陈太后恨,她也恨,恨自己女儿身,不能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可忽地有一天,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陈太后不是她的生母,她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一切都是假象。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假象。
纵然是先帝下令,也不代表没人会偷偷提起,可她从来不愿意相信,也不远相信这么多年,陈太后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梦境当中,始终自我欺骗。
她以为这样一直自我欺骗下去,便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温情,无论是从先帝那边,也无论是从陈太后那边。
但这并不可以成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沈封雪看着快要疯掉的林平婉,蹲在她的面前:“这一切严和玉都知道,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利用他对你的同情,强行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对吗?”
林平婉早已泪流满面,她微微抬起眼眸:“是又如何,他是喜欢我的,我怎么可能放任别人,有一丝抢走他的机会?”
所以,她便杀了秀娘。
林平婉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唯有真心最不值一提,我对白玉寒倒是有一丝真心,可他是怎么对我的?”
“那你又是怎么对他的。”沈封雪不愿与她提起秀娘,只和他说白玉寒:“你扣了他的亲生母亲,这种真心,给你你敢要吗?”
“我不管!只要是我想要的,我都要拿到手里,我要这天下,我要这世界上所有,沈封雪,你以为这样就是你赢了吗?你以为想做上皇帝之位的人只有我一个吗?哈哈哈,就算你是忠义侯府的后人又怎么样,该你上战场的时候,你是大祁最尊贵的县主,可他年边境平稳,你就是所有人的敌人,你不会赢到最后的。”
沈封雪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她今日亲手撕碎了林平婉的梦,却感受不到一丝畅快。
她本不必如此。
可如今种种,唯有造化弄人,四字而已。
当梦醒了,林平婉会比以前更加疯狂,更加想要毁掉眼前的这一切。
也不知今夜,会惊醒沉睡在梦境里的多少人。
她从宫门出来,径直骑马奔向青羽卫所在的营地,赵一磊见她目光中再无往日笑闹,便知道她有战意。
淳洲儿郎,从不惧战。
一日时间过去很快,待到凌晨,沈封雪带着问寒,换上一身戎装,准备前往西郊。
林韧许久没有见过她这般打扮了,将军银甲长木仓,风姿俊朗,一如前世模样。
他相信沈封雪这一仗定会能赢,也相信此一战之后,上京城中的那几位,再也不会有举兵造反的心思了。
他站在府门前,轻轻开口:“一切小心,待你回来,我陪你饮酒。”
沈封雪看着他,伸出手将他的衣领整理整齐,道:“酒水是要准备,却不是给我的,你且放心,区区一千人马,我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她擒获。”
江延拱手:“少帅一切小心,切莫轻敌。”
沈封雪嗯了一声,与问寒一道出门,今日,她们便要废去林平婉最后的希望,以此祭奠。
淳洲将士们早已列阵整齐,等待将军调遣,而此时的宫中,陈鸿卓与陈太后一起坐在宫中,他们两个人皆是惶惶,他们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把林平婉当一回事,但他们想不到,林平婉真的有这个本事敢举兵!
皇宫之中,青羽卫听从林韧调派,自然以保护皇帝为己任,而后才是她,若是林平婉直接杀到她的寝殿,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陈鸿卓见妹妹如此担忧,劝慰道:“太后不必担心,就算林韧的命令,青羽卫也会保护您的 ,再者说了,我已经让府中的精锐在宫门口设防,不过是一千精锐,想要冲到皇宫之中,不过以卵击石。”
他听闻林平婉逃出宫,便猜到她会举兵造反,用了最快的速度收整人马,来到宫中,安抚他的亲妹妹。
一千精兵虽少,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侥幸就打进来了。
上京城中的侍卫,哪怕是皇家护卫,都不敢打这个保证。
如今的大祁,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们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哪怕她手中的人那么少,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太后神情狠厉:“早知道她会如此,当初我就应当杀了她。”
若是瑾妃还活着也就罢了,先帝薄情,一个没什么用的女儿,说没了他也不会心疼,谁知道林平婉还真的有勇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陈鸿卓叹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咱们手中没有兵权,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如今大祁四面受困,就连这上京城中也不消停,若是我们也有一支能够亲兵,又怎么会处处受人掣肘。”
陈太后咬牙,道:“本宫自然也是知道,可想要说服小皇帝给我们兵马,还需通过林韧,那小贱人的儿子当真是与他娘一样狡猾,连一个兵营都不肯给我们,他这等狼子野心,也就是仗着林承彰年纪小,才敢如此放肆!”
陈鸿卓伸出手,安抚她道:“妹妹不必生气,总归他每日与小皇帝的相处有限,不比后宫的时间长,只要你摆出慈爱的模样,迟早会让他心中的天平倾斜。”
陈太后眉眼恹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本宫知道,我能和林平婉母慈子孝这么多年,自然也能和林承彰母慈子孝,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她可打进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太后娘娘,右相大人,长公主,长公主她……”
“她怎么样了!”陈太后焦急地问道。
小太监稳定下了心神:“长公主并没有攻进宫门,长公主的私兵才走到宫门口便被人拦截下来,她……她亲自动手,生擒了长公主。”
陈鸿卓与陈太后对视一眼,而后问道:“她是谁?”
“回相爷,是……青彭县主。”
……
林平婉造反的事情,第二日便有定夺,小皇帝念其是先帝留下唯一的血脉,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将她残存下来的私兵编进了青羽卫中,而林平婉本人,被废去公主称号,永远地被关进了公主府中。
沈封雪是亲眼看着萧寿,将一碗疯药灌进林平婉的口中,送回公主府上。
原本繁华的公主府,如同宫中那棵拂柳一般,一兮凋落,整座公主府,除了看守林平婉的人,留下来的,只有严和玉一人。
他仍旧一身翠色,如同昔年模样。
沈封雪手捧着秀娘亲制的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我曾问林韧,如何废去一个人,他告诉我,断其爪牙,割其血肉,伤其软肋,废其神志。”
严和玉淡淡笑了:“短短七日,少帅便做完这些事情,当真厉害。”
所以他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拦不住。
沈封雪垂下眼帘:“这套衣衫,本是秀娘带给你的,你从来都喜欢穿她做的衣服。”
她抬手,小厮端上燃烧的正盛的火盆,当着严和玉的面,她将那套衣服丢入火中:“今日,我代替她,绝了你们的情谊,从今日起,你与秀娘,再无关联,往后不论何处,不论何年,她的忌日,你都不必祭拜,也不必怀念。”
火焰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她的声音隔着零碎的火花,好似秀娘与他隔着千山万水,重新对话。
她说:“严和玉,你我生世,再也不见。”
严和玉怔怔地看着那簇火花,忽地想到自己初到淳洲的时候,忠义侯整日沉迷练兵,不知道如何养孩子,他和沈封雪每日穿的乱七八糟的,直到遇到秀娘,那时她方才豆蔻年华,见到他们两个,笑的花枝乱颤,还嘲笑他们两个活像个野孩子,却在第二日,为他们二人送上了亲手缝制的衣衫。
他们都曾以为,这般天真无邪的日子,会持续的很久,待到他们百年之后,看着儿孙胡闹,谈论幼时相遇的情景。
而今,他与沈封雪,从此陌路。
他与秀娘,生世不见。
他终于忍不住,跪在那盆火堆前面,放声大哭,可纵然他的声音再悲切,心中再痛苦,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造化弄人。
祝大家五一小假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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