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 御花园中的花草树木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活力, 无论是枝叶还是花朵,皆是死气沉沉,而那代表着大祁帝王心愿的拂柳, 原本郁郁葱葱的绿叶一瞬凋落,棕色的落叶散落在地上,灰暗又破败。
一干伺候拂柳的小太监跪倒在地上,惶恐不已。
这株拂柳在宫中近乎百年, 向来是被宫人们精心呵护, 如今一瞬枯萎,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遭了天神的惩罚。
是林平婉,是选秀,还是……她才说的那句话?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了,陈太后看着满地残叶, 终是气急攻心, 昏倒了过去。
在她昏倒之前, 还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喃喃。
“这是天谴,天谴啊……”
沈封雪出了宫门, 林韧正等待她。
她走到林韧身边,道:“百年古树一夕凋零,看来这今后暂时有一阵子, 不会再有人提起为幼帝择妃的事情了,只是我瞧着陈蕊心尚且年幼,这浑水只当往太后身上泼, 莫要伤了今日入宫的孩子。”
林韧让她先上马车,待到坐定后才开口:“虽说稚子无辜,但就在上京城中的这些孩子,有哪个不是无辜,便说今日撞上你的那个孩子,只怕长大之后也不简单。”
沈封雪笑道:“的确,只不过到时候也不是我们的朝堂了,对了,我还未问你,待此间事了,你可愿随我回淳洲。”
这冷不丁的一问,让林韧的耳根微红,沈封雪见他这般,也不问了,只道:“且不说这件事了,你可知道今日撞我的那个孩子是谁家的,我只知道她姓严。”
林韧懊恼不已,可那个好字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无畏,偏偏每次对上沈封雪,都不知道当如何回答。
也只能道:“若是姓严,我知道他是谁,我跟随先帝的这些年,也曾得到这位大人教授学问,不过这位大人早就无心朝政,如今在翰林院中谋了个闲职,编编书罢了。”
能在先帝身边那么久,还曾受到先帝许可教导林韧,可见此人也是心智非常。
林韧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察觉到我的动向,并且帮忙,前世,他也从来都没有……”
他倏地住口。
前世的他虽也一心为了大祁,但重诺占了一大部分,所以做事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很多不妥,若是前世的他碰到今日情形,当会利用此事扳到政敌,绝不会为那些孩子做一丝考虑。
严哲当是也观察到了他如今的改变,才出手相帮的吧。
一个孩子的童言无忌,可比他们说破口舌要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沈封雪见他不说话,疑惑地问道:“他从来没有什么?”
“没什么。”他轻笑了一番:“只是觉得,原来明处暗处,我都不曾是一个人。”
沈封雪笑道:“这是自然,你心中清明,纵使身披恶名,也总有人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上京城中聪明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谁都不知晓,况且,就算他们不知,我知便好。”
因是你知,因是你相信,所以他们才信吧。
忠义侯沈家,铁骨铮铮数十载,他们不相信林韧,但却愿意相信沈封雪。
他垂眸轻笑:“回去休息一下吧,明日我们还有得忙,你若心软那陈家女子,还得进宫为她辩驳。”
沈封雪点头:“我知道了,先回去吧,我不仅要去辩驳,还要去见林平婉。”
“明日,可就是第五日了。”
翌日清晨,沈封雪掐着林韧上朝的时间与他一同进宫,此时的昭阳宫中,陈蕊心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一张小脸上满是因害怕而留下的眼泪。
陈太后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旁边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大臣正开口道:“太后娘娘,臣昨夜观星,发现有妖星闯宫,这掐指一算,才知道昨日白天妖星进了宫中,阻挡了帝王的运气,而圣树通灵,为了阻挡妖星,这才一刹凋零,若非如此,恐怕伤及陛下啊!”
陈太后抬眼:“按照你的意思是说,妖星就是眼前的这个了?”
大臣瞧了一眼那小姑娘,一点同情的表情都看不见,冷冰冰道:“就是如此,这妖物平日里并不会显形,只有进了皇宫,感受到陛下的真龙之气,这才显现出来。”
陈蕊心拼命地磕头:“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蕊心不是妖物,太后娘娘明鉴啊。”
陈太后捏了捏眉心。
旁边的大臣立刻接话:“你这妖物,太后娘娘岂是你能喊的,若不是陛下见到了你让你显形,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说不准,还要祸害我大大祁王朝,来人呐,将着妖物带下去,用火炙烤,还不快去。”
这一声令下,陈蕊心害怕的大哭起来,可整个昭阳宫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神情麻木的太监们拉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拖下去。
“哟,这大早上这么热闹啊,我瞧瞧这是在干什么?”
陈太后听到这熟悉的令人心烦的声音,眉头微皱,而后又笑道:“县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应当不是请安的时间吧。”
来人还能是谁,自是那肆意的青彭县主沈封雪。
沈封雪笑容不减,瞧着趴在地上的陈蕊心,笑道:“这不是昨日太后最为看重的那个孩子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她还是个孩子,太后您心底最为善良,还是原谅她吧。”
她不请自来,也不行礼,径直坐到旁边,看起来粗鄙不堪,惹得陈太后眼中生刺:“县主,这是昭阳宫。”
沈封雪收整坐姿,却反讽道:“这是昭阳宫吗,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刑部监牢,要极刑处理人犯呢。”
陈太后冷笑:“青彭县主,容我提醒你,此地乃是昭阳宫,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却不料沈封雪大笑一声:“太后这话可就说错了,本县主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这昭阳宫中的刺客在昭阳宫是如何放肆的,看来时间太久,太后已记不清了,还是要我在为你详细说说那日情形?我瞧着他们训练有素,如今想想,也未必是四皇子的余孽。”
提及往事,陈太后神色微动,隐隐有动怒的气色。
沈封雪便不再与她说话,而是转向了旁边的这位大臣:“你是钦天监的人?看起来当是学艺不精,所以才在这里妖言惑众,你的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昨日圣树凋零,乃是因为违逆天命,如今陛下尚且年幼,大祁四面楚歌,正是励精图治,重振国邦之时,可偏偏有些人硬是要为陛下选妃,让陛下沉湎玩乐,圣树如何不动怒,这才凋落。”
那大臣见她言之凿凿,眼神早已变了:“你胡说,分明是——”
沈封雪站起身,径直打断他的话:“分明是你妖言惑众,居心叵测,我大祁百年基业,岂是一只妖星所能干扰,你言之凿凿,欺骗太后,居心何在?!”
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气势岂非常人可比拟,只见她信步向前,逼得那大臣后退连连,最后腿一软,竟是摔倒在了地上。
她周身的气场,如鬼煞修罗,让人凭空就感受到了杀气。
见那官吏倒在地上,她睨着他轻笑,道:“看来这钦天监的人也该好好重新筛选了,这般胆小,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岂不是没等报上来,就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她转过身,无视太后怒容,道:“我想过不了一会儿,就会人告诉您朝堂上的消息,这个女孩我先带走了,太后娘娘,稚子无辜。”
她一字一顿,压重了后面四个字。
便是告诉她,朝堂政局无论他们如何争斗,都不应该牵扯无辜孩童。
陈太后恨死了她这般惺惺作态之词,朝堂生死,功败垂成,该利用的当然要利用,不就是一个孩子,要是她的死能让自己的位置稳固,便是死得其所!
何来稚子无辜一说!
可她也只能看着沈封雪不太耐烦地瞧了陈蕊心一眼,用那惯是的不太着调的语气对着陈蕊心说:“还能站起来吗?我可抱不动你这么大的孩子了。”
然后,陈蕊心满是泪痕地抬起头,颤颤巍巍站起身,跟在沈封雪的身后,踉跄离开。
她却不能阻拦。
只因她是沈封雪,武功卓绝,背靠忠义侯府与摄政王两座大山。
她便拿她无可奈何。
沈封雪不出意外地听见了昭阳宫内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带着陈蕊心走到了守在昭阳宫门口的朱嬷嬷身边,道:“往后的路你会很难走,如何谋求生机,便要看你自己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里,去吧。”
陈蕊心吸了一口气,女孩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回头望着身后端庄威严的昭阳宫三字。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发誓:“总有一日,我还会回来这里,县主大恩,蕊心铭记。”
沈封雪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命朱嬷嬷带陈蕊心出宫,而自己,则向着玉阳宫的方向走去。
公主寝宫,富丽堂皇,此刻却是重兵把守,不容任何人进入。
沈封雪手持摄政王令牌,侍卫对视一眼,不敢阻拦。
她顺理成章的进入到了玉阳宫,看到了在正殿端坐着的林平婉。
她比往日打扮的更加华丽,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只不过那目光晦涩,像是历经生死的老人,没有半点生机,见到沈封雪,林平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总算是等到你了,如今我沦陷在这里,只怕是再也没有自由的日子,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杀谁,又或者,这第五日,你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消息,不过是一个贱女人,居然劳得你这般兴师动众,呵。”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怕。
事到如今,她对秀娘仍无悔过之意,也是,她的心早在多年之前就被陈太后养废了。
沈封雪不与林平婉说秀娘,只问:“韶华公主,你可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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