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骅与小皇帝会面之后的半个月, 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韧本以为经过上一次夜谈之后,林景骅愿意离开,按这么看来, 或许林景骅还想要在上京城中搅弄风云。
他的谋逆案件,在孙业林的努力下,有陈鸿卓之前的心腹作证,终于沉冤得雪。
陈鸿卓一家, 因为谋逆一案, 满门诛杀,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逃过去,陈太后因为是陛下的母后,林承彰无论如何也不能处死她,便把她关在佛堂。
陈太后不愿苟延残喘, 在她入佛堂的第二日, 便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 一头撞死在佛像面前。
林承彰听了消息,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便吩咐萧公公按照规矩办事。
陈鸿卓一倒,跟着陈鸿卓的臣子人人自危,没做错事情的还好, 做错事情的人每日都是心惊胆战,生怕皇威落到自己身上,可再害怕, 他们也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次肃清之后,朝中唯林韧独尊,如此情况,臣子不必再进行选择,有不少大臣不愿与林韧同谋,竟渐渐形成了纯臣之风。
这倒是在林韧意料之中,所谓朝廷,一旦有势力存在,尤其是不止一方的势力存在,心思活络的臣子自然会为自己的前程选择势力,但若是引起这种风气的人不在了,大部分的朝臣还是愿意好好辅佐帝王的。
还是那句话,谁在年少的时候,没有一颗为家国社稷无畏生死的心。
只不过现实太过残酷,他们为了求生,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如今谁都知道林韧不日就要前往淳洲,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意把控朝政,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谁都不想成为亡国之臣,一时之间,大祁的风气竟开始清明了起来。
唯有林景骅始终隐匿在暗处,没有露面。
林韧不敢掉以轻心,在准备前往淳洲的同时,也在注意着林景骅的动向,却意外得到初一前往西吴台的消息,林韧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去那边干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淳洲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凤浪与北周的合盟,攻破吴台边境,一举夺得两座城池。
二月天气仍是寒冷,尤其是今年,就连上京城中仍是寒风烈烈,更别提淳洲那边,好在沈封雪找到了自己压箱底的狐裘,样式虽然旧了一点,但胜在暖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摄政王府的人,已在为远行做最后的准备。
余静并没有跟随着一同前去,王府需要有人打理,到了后期,若是国库不足,便要将府上的东西兑换成银两粮食,这些都需要一个林韧绝对相信的人来办,故此,余静必须得留下,帮助林韧守护摄政王府。
一同留下的还有江延、周礼之和石泽。
这三位大人,如今已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三位大人虽然是林韧的人,但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与林韧并不相同。
才幡然醒悟,林韧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余静不能同往,跟在林韧身边伺候的人便换成了天景阁的六字刺客,此人名叫元六,此行为了方便,便叫了余元。
沈封雪在离开的前一天,去了杨秀儿的墓地。
秀娘生于淳洲,安葬与上京,她本不想打扰杨秀儿,墨惜却接到了杨秀儿父母的书信,此番要带着杨秀儿一同回去,入葬杨家墓地。
她坐在杨秀儿的墓地旁,为她洒了一壶甜酒。
她不畏寒,呆在杨秀儿的墓旁,与她说话,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前往了摄政王府。
林韧早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除去摄政王府中的一千青羽卫,余下的青羽卫,皆归还给了林承彰,穆勒虽想跟随,但守卫皇城一样重要,几经纠结,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上京,做小皇帝最后的屏障。
他今日没什么事情,沈封雪又不再,便想着去后院赏梅。
已过了花期的梅花,并没有开放,只剩了几朵快要凋谢的花,他正看着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康若求见。
林韧最开始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方康若的主子是林景骅,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他才迈出一步,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让他觉得怪异的东西,一下变得清明起来。
余静只看见自家主子眸色一变,快步地向着前院走去,他连忙跟上林韧。
林韧冲到前厅,一向镇定的他见到眼前的将领,眉头微蹙,正要越过他去寻林景骅,方康若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那人的声音里满是悲戚,双手奉上一物:“禹城守将方康若,携手下兵马拜见王爷,此乃常庆军虎符,请王爷收下。”
林韧的脚步,就这么生生的顿住,他睨着方康若,道:“林景骅在哪儿?”
林韧这段时间极少发怒,忽地一下子有了滔天的怒火,连余静也吓了一跳。
方康若跪在林韧面前,又一次说道:“王爷,他的去意已决,此番让我来找您,是希望您带领兄弟们前往淳洲,他说,这是他作为兄长,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作为兄长……
是为了林承彰,还是为了林景亦。
林韧知道林景骅身上的石削骨,虽然将他的身体损毁,但认真保养,总能延续许多年的生命,他也已经做好让林景骅远走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他还是选择了最极端的解决方式。
方康若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此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近几日,他将兄弟们都聚在一起,并非是为了搅乱朝政,而是想为兄弟们,寻找出路。”
他手中兵权,对于大祁不算少数,若非迫不得已,怎会选择林韧。
可除了林韧,他别无选择,他当年选择追随林景骅,就没想过活命,可他知道,兄弟们宁愿选择死在战争之中,也不想死于权斗。
将士热血,须得洒疆破土。
林韧攥紧拳头:“别和本王说这些,林景骅到底在哪儿?”
*
怀宁宫。
冬日大寒,丽华夫人之前总是在门口等人,终于经不住冷风感冒了,她近些日子总是躲在屋子里,也不要人照顾,宫中的人知道她性格怪异,也不会主动凑上去,谁也不知道其实她的宫中,还藏了个人。
她心情很不错,最近景骅不出去乱跑,连带着景亦也乖觉了不少,她觉得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今日,她做了上好的梅花酥饼,哼着歌儿,带给了林景骅。
景骅最喜欢吃她做的梅花酥饼,连带着那个宫外头,整日和景骅一起疯的小子也喜欢吃,还有哥哥,明明都快比这两个人大上一轮,还每天都和两个孩子抢吃食。
但总归啊,每个人都不能少的。
丽华夫人带着小酥饼敲开了林景骅的们,她见林景骅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内,笑了笑:“今日不是约了沈家小子下棋,你且把这个带给他去,母妃记得他最喜欢吃了,对了,听说沈家小子已经和白芷郡主订婚了,你可想好了到时候给他们送上什么贺礼?母妃去为你准备。”
林景骅笑了笑:“倒也用不着什么,承望他那个人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母妃还是多为兮若添点嫁妆,免得到时候承望对她不好。”
“也对。”丽华夫人笑了笑:“母妃这就去库房找些好东西。”
她拍了拍手,正要往门口走,而后又拍了一下脑袋,回过头,对林景骅道:“哎呀,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要找沈家小子下棋?”
她转过身,却看见林景骅正在向着才做好的梅花酥饼上,倒了些什么东西。
她怔愣了片刻,泪水忽然大片大片的掉落下来。
而后,她擦了擦眼泪,坐到林景骅的面前:“是不够甜吗?怎地又加这么多的糖?”
林景骅也笑:“是啊,不够甜呢,对了母妃,宫中近日太过沉闷,我想让景亦跟着小舅舅出门历练,你看可好?”
丽华夫人才擦干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舅舅,不是小舅舅。”
林景骅笑而不语,他咬了一口母亲新做的梅花酥饼,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他忽然觉得浑身上下不是那么疼了,那些加之在他身上的伤痛,好像飘飘然的,就那么飞走了。
门口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丽华夫人也咬了一口酥饼,她喃喃道:“还是有些太甜了,不过没关系的,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她看着林景骅,面容带着微笑,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
她知道自己也是这样。
殿门被破开,林景骅抬眼,本以为看到会是林韧,谁知道第一个冲进来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初一。
他抬手,一双眼眸再也不带仇恨,恍若年轻时候一般,清风明月藏在眸中,肆意妄为,最是年少。
“你回来了。”
初一不顾一切扑倒在林景骅的脚边,哽咽道:“殿下,初一来晚了。”
林景骅费劲的扯开一个笑容:“不,是你回来的太早了……”
要是再晚一点,他就不会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殿下……”
初一泣不成声:“属下无能,没有找到雪莲。”
林景骅摇摇头,他不会找到的,吴台根本就没有千顷雪莲,他本也只是随口说说。
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初一啊,初一。
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但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手,还抚摸在初一的头上,一如多年之前,初一第一次见到林景骅的时候,骄傲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叫初一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侍卫了,以后,你我生死系于一体,你可明白?”
方是糯糯的初一,望着林景骅,若天上明月。
他俯下身,亲吻他的鞋尖。
冰凉的眼泪砸在地上,他抽出匕首,刺向心脏的位置。
“属下这里,每一天,每一夜都若抽筋剥骨的痛,今天,它终于不痛了。”
“殿下,您说过的,我们生死一体,永不背叛。”
“初一应诺,陪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终于解脱了,彼时胸怀天下的少年,此刻满心仇恨的未亡人,复仇,理想,死死挣扎。
他也终于等到了他最想见的人,十几年苟活,只因为他曾经说,他们生死一体。
你生,我生。
你死,与之同往。
我应该会写一篇现代篇的初一与林景骅的结局,实在是不忍心,泪目。感谢在2020-05-25 15:07:41~2020-05-26 09: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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