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似乎又回到往常的日子。
润玉在她跟前似乎还是那个温润的仙人,一点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帝。
他们在凡间的府邸里品茶,润玉得了洞庭的新茶,亲自给她泡茶。
凡间泡茶,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最下。
润玉泡茶的水,是府邸此处的土地公特意寻来的上好的山上溪水。清澈见底,又泛着一股微甜。用来泡茶最好不好。
茶道一事,一半在水,一半在人。
木彤坐在他对面,看着润玉熟稔的煮水温盏冲茶出汤,一系列的动作如云流水又赏心悦目。广大的袍袖被他一手掖住,端起琉璃杯,将茶水分到她的跟前来。
洞庭的君山银针,这是洞庭君鲤儿前不久送来的。润玉好茶,而洞庭的君山银针最是难得,所以采了新茶就给润玉送来。
茶道里不仅仅是品茶,也有赏茶。这些润玉都教过她。
他实在是一个十分称职的老师,他事无巨细都会一一告诉她,甚至会带着她一起欣赏茶汤内茶叶的起伏飘荡之美。
也是带着她领会男女之妙,哪怕他原先在此方面,根本没有半点实践经验,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图画和医书,可他的成长着实让她觉得欣喜和意外。
其实现在这样,也着实不错。
木彤心想。
她着实是个自私透顶的人,不但自私透顶而且还坏,在这个上面,她和锦觅倒是不分伯仲。
木彤不希望润玉有天后。
没错,不希望。她的确喜欢他,因为心里的那股占有欲,她见不得有女人可以靠近他,哪怕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别人单方面的企图,那也不行。
天后就更不能有,如果润玉娶妻,那个天后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
这么一想,她可真是坏透了。
只想着占好处,可是润玉的所想所求,她只是隔靴搔痒的安抚一下,然后放在一旁。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和润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润玉自己都愿意,那就别说别人了。
木彤从润玉的手中接过茶盏,照着润玉教过她的,观汤色,赏茶叶。正要饮茶的时候,当地的土地公出现。
说是神仙,可天界和人间竟然也差不了多少,土地公恨不得把腰都给折了,“小仙送的露水,不知陛下和天后娘娘用着还好?”
木彤听到那声天后忍不住皱了皱眉,正要叫土地公换个称呼,但润玉却在之前开口,“彤儿喝着可还好?”
木彤在润玉期待的目光下,低头品尝了几口。
“不错。”
润玉笑起来,颇为赞赏的看向土地公,“甚好。”
土地公顿时就欣喜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本座若有需要,自然会传召你。”
有这么一句,就已经足够了,土地公果然欢天喜地的离开。
“彤儿,我有事要托付你。”润玉突然道。
木彤嗯了一声,满脸疑惑抬头起来,只见着润玉对她软软的笑,没了刚才对着土地公的威严,只留有一股撒娇班的温软。
“天界有些事,我想交给彤儿处置。”
木彤啊了一声,满脸的意想不到。
“天界百废待兴,虽然说我在天界大力提拔有才能之人,但到底有些力有未逮,我想你能帮我最好不过。”
木彤却看了他一眼,润玉望着她,“不行吗?”
“不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涉足过天界事务。”木彤捧着热茶一口口的喝,君山银针果然是洞庭极品,茶汤入口全然都是草木的清新。
木彤曾经尝过大权在手的滋味,哪怕是替润玉代批奏章。但也尝过。
可现在真的送她手上了,她又开始担心了。
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掌控自己的命运。手段什么无所谓,她自己觉得什么可行就用哪个。
但她也见过运用权力不当被反噬会是什么样子。
荼姚是例子,太微也是例子。润玉其实就是太微和荼姚一手造就的。
木彤有些退缩了。
“这……我做不好吧?”木彤下意识的开始推拒。她想要爬的更高,可那也要是她计划内的,计划之外,她有些踟蹰。
“怎么了?”润玉提着茶壶的壶梁,温和的问她。眉眼间全是对她的关切。
木彤感觉到机会就在跟前,机会这东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办法抓住,她不屑于替润玉批阅奏章那点代行职权,可真的让她自己来,迟疑是真的,动心也是真的。
木彤知道,只要润玉说她行,那么她就一定行,天界众仙敢反驳。
“我不会。”木彤对着润玉吐露了自己的担忧,“你也知道我对天界事务从来没有亲自处理过。花界的事,是因为我之前就在注意那些花精是如何打理花界事务。可是天界……”
木彤手指摸索着琉璃茶杯,“我从未涉足过,若是不好就不是一个两个的事。”
“彤儿,我之前也不会。”润玉开口。
泡茶,不同的茶所需的水温不同,低了,茶叶无法完全舒展,茶叶也没办法释放。只有恰到好处的时候,其中滋味才能完全绽放。
他很有耐心,像是耐心等耐时机的猎手,按兵不动,只等最好的时候。
“我从未学过如何做一个天帝,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无人教我。我也在摸索。”
润玉伸手握住她的手,“彤儿,我们一起。你帮我。”
木彤下意识动了动,润玉的手立即收紧,不给她半点逃离的机会。
“彤儿。”
这一声带上了恳求。
“好。”木彤应下。
润玉的眉眼里笑意绽放。
在人间的日子是畅快的,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的几个月也不过是天界的短短几个时辰。
润玉在人家过得肆意而开心,这算是在几千年里那些曾经的等待中,最是快乐的时光。
没有等待也没有怀念,只要他想,抬头就可以看到她。
润玉将天后的一些事交于了她。
天后并不仅仅只是天帝妻子,更是天帝匹敌,与天帝并肩的存在。
天后抚育天族太子皇子,同样的,也手掌大权,仅次于天帝之下。天后可调动天兵天将,也可处理天界事务,甚至还可以处决罪仙。
只是润玉没有说这是天后分内事,她在天界的时间太短太短,哪怕对她来说很长,可是对于神仙来说,她其实和初生的婴儿实在差不了多少。
七政殿内又多出了一个人。
润玉很懂得循循渐进这个道理,让她从简单的开始处理,免得让她觉得焦头烂额,无法下手。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润玉知道她的耐心说好也好,说不好,那也是真的不好。练习书法的时候,脾气上来,能把面前的纸张用笔画了个乱七八糟。
得慢慢来。
如今的天界百废待兴,等到天帝处理的事务每天都堆得小山一样高。润玉宵衣旰食批阅奏章,偶尔疲乏了,抬头看向那边的木彤。
木彤皱眉盯着手里的公文,有几分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给撕了的冲动。
天界关系错综复杂,几千几万年的神仙们,能搞出事来的,就没有几个是好对付的。
她皱着眉头,按捺下骂人的冲动。
“怎么?”
木彤摇摇头,遇上公事,哪怕觉得棘手,也要在上司面前露出游刃有余,哪怕人后她要对着其他人破口大骂,但在他面前,她也要保持住才行。
“没事。”木彤把手里的公文收了下,润玉却顺手展开了看,他轻声的教她。
木彤见他看了出来,也仔细的听着,过了小会,她笑了,“和这个比起来,我突然觉得其实修行是最简单的了。”
“其实都是一样,修行,修身修心。到了我们这个地步,其实处理的事关乎六界,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修行呢。就算是修身增进修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要急躁,放宽心。”润玉轻轻的拍在她的背上。
当年她就是这般,在梦境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柔声细语的和他说话调笑,将他揽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给在天界无枝可依的他可以躲避的地方。
现在他也将这些都给她。
担心也好,惶恐不安也好,都没关系,他会一一包容,就像她当年一样。
此刻外面有仙官进来禀告,“陛下仙上,魔界传来消息,说是火神殿下承了魔尊之位。”
一语激起千层浪,木彤一愣,而后立刻看向润玉,“旭凤他疯了?”
仙体和魔是不同的,做魔尊自然不可能保留那一身的神血,自然是要入魔。天界和魔界纷乱不休,旭凤这样等于是叛变了。
而叛国不管到哪里,都是死罪。就算是润玉有心宽恕他,照着旭凤这做派,也是无计可施了。
润玉的脸色凝重“令人去查,将其中的经过来报来给本座。”
旭凤带着荼姚和穗禾前往了魔界,被卞城王收留。而后又在卞城公主鎏英的推动下,被推举上魔尊之位。
这里头的经过都被整理好,送到润玉那里。润玉一一看过,“旭凤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向来狂妄习惯了,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木彤笑了一声,“到底是被太微和荼姚宠坏了,半点委屈也受不得,更何况还没怎么样他,就委屈上了。甚至不顾大体,干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一旦入魔,就没有回头路了。”
润玉看着手里的奏章。
此刻外面传来喧闹声,天兵来报说是月下仙人来了。
月下仙人是见着旭凤入魔的,见到润玉,“你为何要夺了凤娃的神籍,他可没有对不起你啊!”
旭凤入魔,六界哗然。天帝自然不能放纵战神公然叛逃,必须为此做出惩戒。
“叔父,旭凤叛入魔界,六界哗然。他已经做了魔尊,既然已经入魔,那么天界也留不下他了。”
“你你你!!”月下仙人指着润玉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会喘匀了口气,“润玉,我知道你向来心思深沉,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冷酷无情到如此地步!”
“凤娃是你的弟弟,你把他赶出天界,润玉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月下仙人句句都是指责润玉。
“你心机深沉,对谁都未曾交心。可是如今你竟然连那点骨肉亲情都不要了!”月下仙人说着满脸愤慨,“润玉,你这是要一错再错啊!”
“叔父,当年我的处境叔父再清楚不过,若是和人推心置腹那边是万劫不复!旭凤一事,又何曾是我想将他逐出天界!”
润玉声线沉了下来,低沉的声线里氤氲着一股压制的怒意。
“仙人,夺去火神神籍乃是依照天规而行。毕竟是他自己忘祖背宗,不顾天界体面,叛入魔界还做了魔尊。既然已经舍了天界的那一身血统,还想保住神籍,天底下的好事难道仙人都想让他给占尽了?再说了,夺去神籍这回事,是在九霄云殿上宣布的,众仙都在。若是仙人觉得他冤枉了,那就劳烦仙人去搜集证据,然后呢再去找仙人一一签名请愿。到时候再送到九霄云殿,在众仙眼皮子底下陈情。”
木彤说着冲月下仙人一笑,“仙人事不宜迟,请吧。”
说着她就叫来了仙侍,请月下仙人出去。
月下仙人指着木彤的鼻子,“你你你,你果然和他是一对啊!”
木彤似笑非笑,“这不正好么,当初仙人你不就是想着我和陛下凑成一对,好全了你那个鸳鸯蝴蝶的念想么?”
“就连旭凤和锦觅,也不过是你想要看墙头马上的戏,叫他们两个活演给你看罢了。”
说完,木彤不给月下仙人半点说话余地,直接令人把他给请了出去。
润玉站在那里,他闭了闭眼,眼尾潮红。
“我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旭凤之事不过是循着天规处置,反而倒受人指摘。”
木彤扶住他,“傻子,那就是因为你戳中了他们的要害,旭凤一事你没有做错,是他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你身为天帝,若是不对此作出决断,天界会觉得你会又是一个太微。”
润玉抬眼,“若是可以,我又何尝不想兄友弟恭。”
木彤捧住他的脸,“所以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们,更可笑的是,还以为自己天下头一号,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得让着他。”
她说着又笑了,她踮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好了,乖。我们不为那些人费心思。”
木彤的话语和哄孩子似得,润玉听着眼尾的鲜红不变,他抱住她,双臂环住她的肩膀,“彤儿,有你在,实在是太好了。”
木彤笑笑,抬手拍了拍润玉的背。
润玉将她纤细柔软的身子用力的拥在怀里,有她,他才觉得原来天道对他还是一份的怜悯。
魔界里新魔尊登位,新魔尊是原来天界的战神,魔界下又是一方波涛暗涌。
魔界的天永远都是暗沉幽绿的,没有白日,只有数不尽的黑夜,幽幽鬼火烧满忘川。一贯的幽冷。
锦觅走在魔界内,她知道旭凤复活了。在毗娑牢狱,她看到旭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是狂喜的。
她误会了凤凰,错杀了他。她的心里恨自己又后悔。她原本就决定用尽一切的办法救回她,但是没想到天帝为了收回水神之位,直接将她关进了毗娑牢狱。
等到再见到旭凤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的看过去,但对上旭凤冰冷仇恨的双眼,锦觅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现在旭凤过的很好,她只要他平安就好。
锦觅知道旭凤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她,但是她想到骨子里都在痛。她忍不住,跑到魔界来看他一眼,她就看他一眼,知道他好就可以了。
路上有个人影过来,锦觅连忙躲起来。走近了锦觅才发现过来的人是穗禾。
穗禾被旭凤救出毗娑牢狱,在魔界养伤,她戴着面纱,直接往锦觅的方向过来。
锦觅看到穗禾就想起了杀父之仇。
她摸出一把匕首,这个还是彦佑找来给她防身的。蕴含了水神半身修为的柳叶冰刃被天界收了,锦觅也不敢上天界去要。
等穗禾走过去的时候,锦觅扑出来,操起手里的匕首就要杀她。
润玉废掉了穗禾的全部灵力,穗禾听到声响的时候,回身过来抬手招架,就被锦觅刺伤了肩膀。
锦觅挥舞着手里的匕首继续对着穗禾又刺下去。
“我要杀了你替爹爹和临秀姨报仇!”
说着锦觅就一刀刺了下来。
穗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拼死抵抗。
倏然一股火热的灵力直接重重的打在锦觅的身上,瞬间锦觅被掀飞起来,后背重重砸在地上。
“表哥!”穗禾起来站在旭凤身后。
旭凤盯着地上的锦觅,“是你。”
两个字露出无尽的痛恨。
锦觅爬起来,方才旭凤那一下,让她体内五脏六腑似乎都扭曲在一团。
她仇恨的望着穗禾,举起手里的匕首,又冲了过去。
然而到了穗禾跟前,旭凤直接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打飞了出去。
“你还敢来。”
锦觅重重落在地上,剧痛充斥着躯体。她只觉得口里一股血腥味。
“是她杀了我爹爹,是她杀了临秀姨!”锦觅爬起来,举着手里的匕首对着穗禾大喊。
她嘶声裂肺的哭喊没有换来旭凤的不忍,只有冷淡的一句“我知道。”
这三个字让锦觅僵在那里。
“锦觅你还敢来,当时杀了我不够,现在还来干什么?”
锦觅身形摇了摇,“凤凰我……”
“够了!你现在还要和我说什么!”旭凤看着锦觅,一股怨恨从心底冲出,“你杀了我不够,还害死了燎原君,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不,不是我!”锦觅反驳,“凤凰,我是误杀了你,但是燎原君不是我做的。”
“怎么不是你做的!”穗禾捂着伤口,“若不是你杀了表哥,燎原君怎么为了救表哥受了重伤!”
这指责从天而降,锦觅脑子里乱哄哄的,“我没有,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燎原君是跟随旭凤多年的心腹,“燎原君和我情同兄弟,锦觅你害他身死,还口口声声否认。”
锦觅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当时误会了你!但是我……”
旭凤听不得她这般狡辩,直接一掌拍来,火热的灵力夹带着烈风直逼她的面门。
锦觅当场呆住,一道青影挡在她的面前,接了旭凤这一招。
“扑哧君!”锦觅叫道。
那一掌被彦佑硬生生接下,往后退了数步,彦佑看向旭凤,“我说魔尊,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必如此吧。”
“不必如此,她杀了我,害死了燎原君,不必如此。”旭凤懒得和彦佑继续废话,直接对他出手。
彦佑水火双修,可对上旭凤到底吃力,很快彦佑就被分身乏术。
锦觅见彦佑和旭凤缠斗,穗禾没了保护的人,又操起手里的匕首往穗禾扎过去。
“表哥!”穗禾叫了一声。
旭凤脱身而出,直接打向锦觅。
彦佑大急,纵身而上,琉璃净火直接拍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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