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村雨吗？
日向佑一敛眉，心下闪过诸多猜测，最终在小橘往他怀里缩得更紧的动作之下，收起了纷杂思绪。
他对上长姐投放到男孩身上锐利又怀疑的目光，无奈勾起嘴角，安抚二人道：“是我叫小橘来陪我的。”
“他往你身上凑又是怎么回事，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了？”
身穿紫色和服的女人气势十足，找出自己不满意的点便呵斥起来。她横眉一挑，便让原先还准备为不知是人是鬼的男孩说两句讨巧话的佑一闭紧了唇。
北条荣子这才点点头。
她认为自己很有必要为心性柔弱的弟弟立立威，而不是被外来的小滑头诱哄了去。
北条荣子并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像模像样的男孩。
或许是直觉警惕的缘故，又或许是天生合不来，她总觉得这个瘦瘦弱弱的家伙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你出来一趟，我有话要交代一番。”
北条荣子打算先敲打敲打，再看看他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男孩体型的鬼舞辻无惨脸色一僵。
此刻的他只嗅到满屋子全是女人身上紫藤花香的味道，刺鼻又窒息。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也是尽力将脸埋在清瘦又硌人的男人怀里才勉强能呼吸片刻，若是要和这女人靠得近些，怕是自己就要晕厥过去了。
像往日的鬼王大人，根本用不着受此等委屈，若有人要逼他闻紫藤花香味，他绝对第一个杀了了事。
可，昨非今昔。
为了隐藏在暗处的白日鬼，为了可能有的青色彼岸花线索，他只能忍辱负重。
等抓到那只鬼……
鬼舞辻无惨眼中，这个态度傲慢的女人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一定要施舍她自己的血液，然后欣赏她因承受不住而炸裂的模样。
……
佑一注意到怀里男孩身体僵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他细碎凌乱的黑发抚弄整齐。
“姐姐，我会训他的，你先去忙吧。”
男人罕见的请求神色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见惯美色的北条荣子也不例外。
女人顿了顿，才不太情愿地同意了弟弟的说辞，又因为事务繁忙，只能先行离开了。临走前，那双含着警告意味的眸子还轻飘飘扫了一眼颤颤巍巍抬起头来的男孩。
“请不要把姐姐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只是时间太短，难以接受罢了。”
佑一本是作清嗓子般咳了一声，没想到一咳便根本停不下来，他身子往后仰，直到背部贴住冷冰冰的墙面。
男孩从他怀中退出，转而去点着昏黄油灯的木桌上顺了块手帕过来。
血块印染在素白的锦布上，铁锈味在他咯血霎时便逸散开来，浓郁而甜美。
令“人”食欲大开。
佑一缓过第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喉间痒意更烈。他捂住晕开赤朱的薄唇，毫无血色又添暗沉杏红，的确……过于妖冶了些。
无惨眸色被阴影遮掩，主动为男人拍了拍肩背。
“我当然不会介意。”
毕竟将死之人，也不值得破坏他的好心情。
尽管已经知晓他并非原先之人，在止了咳之后，佑一还是温温柔柔地对男孩说道：“小橘这几天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就当是保护我。”
“……好。”
无惨应了下来。
这个人倒是会说话，话里虽说的是保护他，可言下之意却尽是护自己的周全。
别看那身上带着紫藤花香囊的女人风风火火的模样，这位北条家大少爷身边隐匿暗处的侍卫，可以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不愧是北条家的大少爷。
便是落没了也比寻常贵族有底气。
佑一看着桌上那盏被油滴打歪了些的灯，又看了眼低头为他顺气的男孩，弯了弯唇角：“小橘，再点一盏灯吧，我有点怕黑。”
听了妖刀与杀人鬼的事情，佑一这会也懒得让男孩为他念书了，只怕自己会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他顿了顿，干脆自己亲身上阵，道：“然后，我来给小橘讲一个故事。”
一个，他从银发巫女口中得知、关于“那位大人”的历险故事。
这可比黏黏糊糊的恋爱有趣多了。
男孩点点头，再次凑近了自己身边，他看上去有些呼吸不畅，佑一闻着满室花香似有所觉，却没有说什么，只将心里的猜测重点标粗。
男孩显然兴致不高，可还是坐在他身旁乖乖听讲。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在难以忍受的耻辱面前，意识到生而为人的弱小。”
“弱小？”
“于是他舍弃了作为人的身份，转而追求起强大的力量，天赋异禀又拥有非凡才能的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
佑一强撑着睡意，将恩雅婆婆并不完整的故事凭借自己的脑补陆陆续续讲完。
他抬手将眼角泪珠抹开，声音越来越小。
“男人终于将不断上门挑衅的宿敌击败，纵观其一生，无一不是在磨练成成长为更强者，男人夺回了宿敌身体，可是，被世人敬仰、足以与天争高的他却已经……”
故事到这里，就因主人捱不过猛烈来袭的睡意而中断了。
因为这是个少有、关于不老不死男人称霸天下的故事，无惨听得津津有味。
话本里主人翁的跌宕起伏着实精彩，特别是将找上门来的死敌击溃那一段，让他忍不住自我带入，也顺便将造成他心理阴影的继国缘一看成主人翁的死敌。
无惨正起劲的时候，将故事娓娓道来的温润声音却换成轻轻的呼吸声。
北条佑一犹如有令鬼安心的魔力，他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讨鬼厌恶的紫藤花香在他周围荡然无存。
鬼舞辻无惨注视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施舍一般将脸贴近床榻之上，缓缓合上血色双眸，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是个一捏即死、弱小至极的人类罢了。看在故事讲得还过得去的份上，他也不介意赏这个迟早病死的男人一次同眠的机会。
是难得闲暇时光。
两盏将装饰华美的和室映得昏暗的油灯焰火闪了一闪，在实木地板照出一振缠满丝线的太刀影子来。
宛如恶鬼索命般空灵诡异的声响在北条宅邸的正上方响起。
“找到、找到你了！”
下人被妖怪的“畏”捏住喉舌，在打翻蔬果篮子换取呼吸之际，刺耳尖锐的男声冲破天际。
“啊——死人了——”
……
他和小橘的浅眠终止于又一具尸体出现时的尖叫声。
佑一睁开双眸，感慨万分不得安生的北条府邸，稍稍低头，便对上了男孩的冷漠双眸。
他不慌不忙，也如同一无所知般，非常诚恳地赞叹了一句。
“小橘的眼睛在黑暗中是红色的呢。”
“真是绮丽。”
“佑一不怕吗？”男孩问道，隐藏在笑容之下，是骤然生长变长的锋利手指。
倘若男人的说辞不合自己的心意，那他只能把男人转变成自己的附庸了。
这也是为了他好啊，帮他摆脱人类脆弱可怜的病躯，进化成更强大的鬼。
“人的眼睛会变色又不奇怪。”
佑一回答，“之前还听说有人眼睛是彩色的呢，还有一双黑一双白，想象一下还挺可爱的。”
虽然不曾见过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女。
不过，真的有人能将七彩发色和眸色融合得十分完美吗？
佑一陷入沉思。
像是又回想起了什么，他从被褥中抽出细瘦右手，还带着些不正常潮红的指尖轻轻点上男孩显露出压痕的脸蛋。
佑一拍了拍自己的床榻，“如果不介意我是个病秧子的话，一起睡吧。姐姐现在估计不想有人去围观。”
无惨没有答应下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久不曾被冒犯的怒火。
又有人死了。
那只白日鬼也真的是……太放肆了。
他就在这里，却还是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只鬼是在挑衅自己吗？
佑一也不强求，又咳了几声，将男孩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小橘待会要出去的话，要多多注意安全哦。”
佑一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肩膀之下是硬邦邦的木板，不算舒服，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挑剔了。
希望这次能一觉睡到天亮，而不是因睡眠不足而精神衰竭。
如果再被吵醒……
北条佑一冷漠地回答自己。
那就毁灭掉这个嘈杂的世界吧。
他再一次沉入梦中。
“哥哥。”
“你不是杀了我吗？要永生永世陪着我啊！”
“哥哥，快点来找我，我不想玩躲猫猫了。”
“那个人把我变成了鬼，我不想吃人，好恐怖好恐怖，还好有哥哥。”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忘记我了吗？”
“哥哥再不来，我就杀光所有人哦。”
少女的哭泣传达到了梦里。
无惨似有所感，猩红兽瞳紧紧盯住门外。
是咕咚咕咚的脚步声。
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
门外那只鬼有自己血液的气息。
浅得不可闻，夹杂腥臭腐肉味。
无惨走到门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障子纸，他面无表情地将袄门外的动静清除干净。
它是冲北条佑一来的。
不过，他身边这个人类还有点剩余价值，至少也要让他把故事讲完才能死。
鬼的脚步停住，重归于无。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