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鬼王。
操起已经千锤百炼的娴熟业务能力，扮演一个被捡回贵族家、与他相貌相似的小男孩，再次开启一段骗吃骗喝的休闲时光。
言归正传，他这次并非单纯只为占据他人家产而来。
白日之鬼。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江户城并非没有配置鬼的存在。与此相反，他特地在平民居住的下町区和旗本所聚居的地方安排了一定数量的下属，出现恶鬼传闻并不意外，只是这一次的消息过于匪夷所思。
白日之下，身形扭曲的杀人鬼将出身公家的右京大夫拆之入腹之后，又将前田左近卫权中将的人头高挂皇城大门。
担任京都警卫任务的新选组甚至被惶惶不安的武家幕府的人训得灰头灰脸。
整座江户城一时哗然。
时隔百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得到那只能行走在日光下的鬼的消息。
百年前的错过已经让鬼舞辻无惨耿耿于怀到如今，现在他绝不会再错过。
究竟哪只经他之手的鬼，摆脱了太阳的威胁，也摆脱了他的掌控。
正是太阳即将落山之际。
鬼舞辻无惨才跟着领路的下属进了间背光潮湿的破旧柴房，门被吱嘎一声打开，房间内的人间惨景令司空见惯的他都有生出几分惊讶。
四肢被折磨一般扭断拆解，仅剩痛苦表情的头颅丑陋无比。
鬼舞辻无惨嫌弃无比地皱了眉头，他多少也看得出杀人者是故意把场面弄得如此凌乱残酷。
下属其一捕捉到他的面部表情，立马联想到这位大人刚一到达江户便炸了好几只不合心意的鬼。
他颤颤巍巍打了个哆嗦，连忙准备发动自己能焚烧一切的血鬼术将无惨大人不舒心的肢体化为灰烬。
“等等。”
鬼舞辻无惨开口，却与门被推开的叫声同时响起。
是一个……与现在变小的无惨大人极为相似的小鬼。
在一旁安安静静待机，受到惊吓的下属其二自认算是个聪明鬼，她在看到男孩的容貌时，便恨不得自戳双目忘却这段记忆。
一个人类长得和无惨大人一模一样什么的，怎么想都有古怪吧？！
难道是无惨大人的孩子？
不对不对，她还真没听说过鬼能生孩子啊！莫非是无惨大人天赋异禀？
没错，这可真是无惨大人才能做到的壮举啊！
……
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鬼。
小橘踩中自己宽大的衣袍踉跄一下，他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作势要尖叫。结果才发出“鬼”的第一个高音，声音却如同按了暂停键一般。
“你这张脸是……婆婆送给你的吗？我好久没见到婆婆了，它还好吗？”
小橘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刻意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
“这张脸够好用吧，明明比原本的相貌简单了好多，却已经有喜欢的大人把我带回去了哦。你叫什么，也和婆婆做了交易吗？”
小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语给了对方三只鬼怎样的震撼，他念起喜欢的大人五个字之时，眼底的恐惧顷刻间被狂热掩饰。
“算啦，想也知道你们会吃很多人，不过别要对佑一大人出手，婆婆会生气的。”
丝毫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小橘自顾自说完话，在一旁脑力风暴多时的无惨却打断了他：“你拿什么和婆婆交换？”
鬼舞辻无惨对他的话一无所知。
自己现在的脸当然是自己的，至于这小鬼口中的婆婆又是谁，换脸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根本一无所知。
不，要怎么说……
居然有人拿与自己相似的长相去交换，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恼火了。
“当然是我原本的脸啊。”小橘歪歪脑袋，努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不要抖得太厉害。
“粉婆不是最喜欢女孩子的漂亮脸蛋吗，我不需要好看皮囊，婆婆就说愿意帮我换一张。”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唯剩一双透露出不详的血红色双眸盯着小橘。小小的黑发男孩手心已经攥出了汗水，他勉强牵动嘴角，为自己的活路绞尽脑汁。
“婆婆不会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的，而且……你对这里不熟悉，我可以帮你——”
头颅掉落声格外清脆。
没有一丝一毫杂音。
鬼舞辻无惨缓缓竖起食指，唇角勾起轻蔑的笑：
“你说错了。仅仅是我杀你，而不是我们自相残杀。”
他不需要一只注定背叛的蝼蚁对自己指手画脚。
下属其二忙不迭从阴暗处小跑出来，发动血鬼术将那团墨汁一般的诡异东西覆盖在与身体一分两地的人头上。
她的血鬼术是读取记忆。
无论死人还是活人，只要有储存记忆的脑袋存在，她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提取。
下属其二将小橘的记忆恭恭敬敬奉上，鬼舞辻无惨眸色暗了几分，并没有接过。
下属其二在内心隐晦地吐槽无惨大人戒心之强，却也只能把男孩的记忆按进自己的脑中，再将他的生平都陈述得一清二楚。
包括男孩幼时遇到的残暴牙人，以及面目和蔼的妖怪。
……
“你确定那是妖怪？”
“是、是的。”下属其二跪拜在连点滴灰尘也被尽数烧尽的地板上，结结巴巴地应答，只能凭借内心一点也不冒犯无惨大人的吐槽来拯救日渐紧张的自己。
这不可能。
鬼舞辻无惨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他从那个百鬼夜行的平安京时代活了这么久，也不曾遇到过任何妖怪。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些当做故事趣闻来看待，没想到……
“行了，都退下吧。”
按照那个小鬼的说法，那个“佑一大人”是被妖怪记挂在心上的。
他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说不定，妖怪那边有能让他进化完全的青色彼岸花的消息。
***
在夜幕降临之时，小橘再一次来看望他。
佑一合上长姐怕他无聊，特意给他送过来的话本，露出欣喜笑容看向神色淡淡的来者：“小橘，你又来了呀。”
他向气质有些变化的小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不知为何只停留在门沿处的他靠自己近一点。
“小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男孩眯了眯眼睛，随后才镇定地回答道。
他总觉得病榻上的漂亮男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过。
或许是这个人就像曾经的他？
可也不能这么说。
男人眼底可没有无希望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不该存在他这种生来被剥夺健康的人身上的，对一切事物不可思议的温柔。
虚弱的、又拥有魔性之美的男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还是如同其二读取到的记忆里那般弱小而耀眼。
鬼舞辻无惨注视他的面容，颜色甚好，便是连吉原称霸的堕姬也难以企及：“佑一，你在做什么？。”
“看民间话本，可惜这些桥段都没有美感。”佑一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更想再读一遍《源氏物语》。”
其实并不是。
比起古典文学，佑一更喜欢看些轻轻松松的趣事合集。
可惜平行世界的他不知是否被压抑得久了，平日对民间趣闻不屑一顾，他也不好坏了“自己”的形象。
“那我可以给佑一讲讲。”
男孩慢慢走近他床边，伸手搭在他的榻上，佑一的视线落在小橘光滑细腻的手背上，垂下眼帘。
下等贫民能熟知源氏物语吗？
受伤痕迹不见了啊。
“好呀。”他轻声说道，“我想听蓬生篇。”
——“佑一！”
门被猛然打开。
男孩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一般，脚上站不稳，直接摔倒在佑一冷冰冰的怀里，他抬起头，水汪汪又溢满歉意的黑眸对上一脸茫然的佑一。
“佑一你没事吧？我刚刚被吓到了，不是故意的……”
“佑一！”
这个家伙假扮成小橘是专门来占自己便宜的吗？？
佑一摇摇头，右手轻轻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在他身上刻下咒文的同时，也像是在传达了自己的不介意。
佑一抬起头，看向风风火火跑进他房间的黑发女人：“姐姐？”
“又有几具尸体被发现了，不过佑一你没事就好。”女人紧蹙的眉头在看到弟弟安然无事时，终于松了些。
“服侍你的几个侍女我都打发她们离开了，以后会有新人来照顾你的起居。”
照着话里的意思，他的侍女怕就是那些尸体？
佑一沉默片刻，语气犹疑：“……又来了？”
弟弟不提及还好，一提及，心神稍稍放松的女人便恨不得家里没有老糊涂尽做傻事的父亲。
“还不是父亲大人又偷偷将那把妖刀买回来了，北条家缺一把村雨又怎么了，那振妖刀只会给我们家带来不幸和杀人鬼罢了！”
这十年的北条家之所以能顺风顺水，还不是因为已经逝世的母亲态度强硬地把那振不详妖刀卖给了上京的富商。
自己就不该心软，给了那个老不死钱。
女人愤愤地想，却被弟弟咳嗽声拉回神来。
她的火气在青年平和的注视下渐渐消散，自觉失态，女人掩饰尴尬般将发丝捋过耳后。
“佑一不用担心，姐姐一定会把事情都解决的，你只要安心休养便好了。还有，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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