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七个城镇了...”蕴真合上身前少女死不瞑目的双眼, 悲叹一声：连天竺城兰家也遭到了毒手。阿觞, 真的会是你吗...
她闭了闭眼睛, 让自己不再多想。随即起身, 把佩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吩咐道：“把他们都厚葬了吧。”
“是！”剑宗弟子们行了个剑礼，各自忙活起来。
“一样的手法，一样的魔气...说不是楚觞都没人信！”周莽看着满地由白布掩盖的尸体，在一旁说风凉话。
蕴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虞玉道：“阿玉, 你师尊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虞玉注视着这一地的尸体, 没有说话, 面色透露着忧愁与痛苦。屠城事件在剑宗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而大家也几乎都信了凶手是楚觞的谣言。
即使她是无辜的，在如今魔族复苏，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必须有一个替罪羊来镇定抚慰人心, 更何况她至今杳无音讯。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虞玉此次才会随同蕴真长老一起出来调查。
半晌, 他才艰难道：“蕴真长老, 我也不信是师尊做的这些事。可若师尊真的已经堕魔, 我也只能...”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在场谁不懂他的意思？想必虞玉大师兄心里一定也很难受，毕竟摊上了那样一个师尊...听见虞玉话的剑宗弟子都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蕴真也只能看着他瘦削的肩膀长叹一声, 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待死者都入了土，蕴真带着剑宗弟子对着那些坟头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后准备回宗汇报。一如既往，这次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日头忽的盛了几分，风突然停了下来，空气安静极了。
蕴真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当即拔出剑，进入戒备状态。身后的弟子见了她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都拔出佩剑护在身前。
“咚、咚、咚...”
似乎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又好像是空气在震荡，在呼吸...
一声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骤然，空空如也的半空中灵力如浪潮一般剧烈翻滚起来，一道亮眼的光芒出现在眼前，刺得蕴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耳畔却突兀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蕴真长老？周莽长老？你们怎么在这？”
她“唰”地张开眼睛，错愕地看见楚觞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
阿觞？！
楚觞破开丹青道人的传承之境后，就瞧见一堆白衣服的剑宗弟子整整齐齐地站在自己身前，个个持剑，最前面的是蕴真和周莽，就在他们身后三步之远的是...
“阿玉！”她眼睛一亮，欣喜地就想跑过去。
“是楚魔头啊！！！”
在前面的弟子先看清了楚觞的模样，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后面的弟子听见了前头的喊声，下意识地就挥剑，人群内顿时人仰马翻。
剑宗弟子们一瞬间都齐刷刷地向亮出兵器，个个如临大敌。楚觞脚步一顿，感到莫名其妙。
魔头？什么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阿觞...”蕴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手中的剑提着。在不能确定楚觞有没有堕魔的情况下，她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不得不承认，即使口口声声地说要相信楚觞，她也的确被流言影响到了几分。
“楚真人还好意思问！”周莽也持剑呈戒备状态，讽刺道：“你自己干的事儿你不清楚？”
我干什么了？楚觞一脸问号，把求知的目光投向蕴真，却见蕴真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又看向虞玉，可虞玉并没有看她，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屠城、堕魔...死了这么多人，这些灵位你没瞧见？！”
听见周莽的话，楚觞一怔，好笑地指着自己道：“我？屠城？周真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一一扫视过弟子们的面容，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包括蕴真。她忽然意识到周莽所说的话恐怕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她一直都在传承之地啊！
“证据呢？”楚觞冷静地问道。
听见她这句话，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剑宗弟子已经快把剑提过头顶了，大招酝酿在手中，就等楚觞反应不对轰出去。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回答她的话。
楚觞感到可笑万分，她把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直至停在虞玉的脸上。
在场的人都忌讳地瞧着她，唯独他是笑着的，乖巧而温和，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掌星的话隐隐回荡在耳侧，楚觞的心凉了半截。
她猛地收回视线，无措地扯出一个笑，声音不可察觉地有些抖：“你们连证据都拿不出来，怎么就说是我做的呢？”
蕴真长吸口气，稳住心神：“阿觞，我不是不信你，可此事涉及魔族。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地就这么让你离开，拜托你和我们回剑宗见一次掌门吧。”
魔族...楚觞本有些慌乱的心忽的静了下来。
怎么就认定我要逃了呢？
她伸出双手，自嘲道：“没想到我一回来竟是这样的...罢了，我本就是要回剑宗的。”
“可这些事确实非我所为，望你们信我。”
蕴真以灵力环束缚她的双手，深吸一口气：“掌门自有决断。”
...
宽阔的大殿，剑宗所有长老立在两侧，周天星辰大阵在正前方静静运转。
玄诚真人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楚觞毫不畏惧地扬头对视回去，她方才在路上从蕴真口中了解了事发缘由，也想清楚了。屠城一事既然不是她做的，再怎么栽赃也不是她。只要她能证明自己未曾堕魔，那么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至于凶手到底是谁...即使到这地步了，楚觞还是想自欺欺人一次。毕竟那个人，她一直以来都毫无保留地信任，全心全意地呵护着...
“掌门，”楚觞道：“直接测吧。”
玄诚真人凝视她，终究还是长叹道：“你既有此决心，便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说着，他注入灵力，周天星辰大阵随即运转起来。
楚觞的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玄妙非常的阵法，盈盈紫光泛滥，抽出她体内丝丝缕缕的灵力。
灵力在体外循环流转，纯净整洁，没有丝毫魔气显露的迹象。
周围的长老们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毕竟楚觞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人愿意看到。
虞玉站在最后，看着大殿中央被阵法包裹的楚觞良久。最终还是一闭眼睛，狠下心肠，小指轻动。
异变突生！
灵力波动，瞬间化作紫黑的魔气滔天而起。周天星辰大阵当即起了反应，镇压阵法中央的魔头。
楚觞猛地被压弯了膝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身周魔气与阵法两相对抗，让她痛苦万分。
可身体上的痛苦却比不上心灵上的绝望，这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都破灭了，她再也无法以任何理由说服自己。
体内姜瑀，不，虞玉给的那颗醒神丹本以为已经被楚觞转化，此刻却又出现在了她的丹田之内，运转间散发出骇人的魔气，不断改造她的灵力。
众人哗然，周莽兴奋地带头道：“楚真人果然已经堕魔，为魔者，天下不容！”
“是啊，既已堕魔，必当诛之。”
“可她是楚真人啊，那个楚觞...!”
“楚觞又怎么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若不死，那些失了性命的无辜之人岂不冤死？天下之人又该如何看待我剑宗？！”
长老们议论纷纷，玄诚真人脑袋都大了。
“安静！”
他看着被周天星辰大阵压得不能动弹的楚觞，嘴唇蠕动几次，终是眼睛一闭，晦涩道：“十一峰执法长老楚觞，堕魔屠城，罪不可赦。”
“即刻压入寒冰牢，三日后，当众...处刑！”
“以示我剑宗抗魔之心！”
...
冰凉的铁索从蝴蝶骨穿过身前，几乎把整个人吊了起来。
轻轻一摩擦，剧烈的疼痛便从伤口处传来。楚觞咬着牙忍住痛楚，口腔里满溢着铁锈的血腥味，双膝半跪在寒池中，僵直瑟缩。
在确认她堕魔后，为了避免她逃跑，剑宗的那名化神老怪出手了。
她被关押在了寒冰牢的最深处。这里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影，只余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听着让人心烦。
“哒、哒、哒...”一声声，由远及近，在这空旷寂静的寒冰牢里显得异常清楚。
是脚踩在水里的声音...有谁来了吗？
楚觞艰难地抬头望去，因着动作幅度有些大，肩胛处的铁索“哐啷”一动，疼痛爆炸般地传到大脑，让她险些晕了过去。
可那人映在眼中的熟悉面容却瞬间又让她清醒过来。
虞玉...
“...为什么？”嘴唇干裂，嗓音沙哑，可楚觞却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只想得到一个回复，即使这个答案她心里已然清楚...
垂眸俯视着眼前人狼狈的模样，虞玉忽的轻笑出声，干净温柔。
他蹲下来，理了理袖子，下身的衣袍尽数浸入寒池之中，随后用衣角轻轻拭去楚觞面庞上的血迹与汗珠。
轻柔的，缱绻的，如同对待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我在问你话！”楚觞放大音量，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四肢不自觉抽搐。
虞玉捏住了她蝴蝶骨上的铁索，另一只手却尝试抚平她因痛苦而紧紧拧住的眉间。
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无功...
“师尊何必如此暴躁？”他施施然起身，抖去衣角上的汗与血：“您不是早已知晓了吗...又何必问我？”
他歪着头，食指轻点嘴唇，状似不解。
楚觞看着他，这个人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她低下头：“是，我知道！可是我自认待你不薄...”
下颌忽然被紧紧捏住，力气大得仿佛要把骨头捏碎。虞玉面目扭曲，狰狞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薄？！”
“是，你是不薄...可是你的不薄就能弥补我过去受的痛苦吗？”
“你的不薄不过是建立在愧疚上的虚伪！”
“我是什么？我从头到尾不过是你笔下的玩具罢了！！！”
他松开楚觞的头，把她往旁边一甩，寒池的水扑起溅在脸上，刺骨冰凉。
玩具么？...系统、姜瑀、天道，长歌、魔气、屠城，修复的灵根，绝世的天才，堕落的魔头...到底谁才是谁的玩具？
虞玉背过身去，不再看楚觞落魄的模样。
“师尊，从高处跌落的滋味如何？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被人操控的滋味又如何？”
“幸而我对您信心十足，相信您一定会回来，才早早做了准备。怎样，可喜欢我给您的见面礼？”
“所以你想要我的命？”楚觞看向他的背影，心里原本交织掺杂在一起的痛苦、委屈和愤懑忽然间都消失不见了，又或者只是深深地被埋在了某个角落。
“您的命？当然不只是一条命那么简单，我要的是你生不如死！”
“怎么样？现在可有体会到那种感觉？”他回头笑，脸颊处隐约显现出一个酒窝。
“生不如死...”楚觞轻声重复，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她看向他，目光冷淡平静。
“阿玉...我从未后悔过创造出你，也从未后悔过安排你的命运...”
听到这句话，虞玉猛地转身，挥手间召唤出紫黑魔焰，满脸愤恨地盯着她。似乎她再说一句，他就会把她直接烧死。
楚觞忽然笑了：“我也从未后悔过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至少我已经尽力完成了在你父母灵前许下的承诺...”
“你认为我是从高处跌落，可我却从未觉得我身处高位。”
她运转起体内灵魔掺半的力量，勾动丹田里萎靡的元婴。虞玉顿时察觉到周围灵力的不对劲，他眯起眼睛盯着楚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是很痛苦，可我痛苦的不过是被你背叛罢了...”
“你要干什么！”骤然想到什么可能性，虞玉面色大变，伸手就要去抓楚觞。
可是就如同她被第三画境吞没时那样，他似乎一直都没能赶上。
来不及了...
黑白两色从丹田处亮起，膨胀又收缩，随即带起一阵剧烈的灵力风暴，“轰”地炸裂开来，把整个寒冰牢震碎。
漫天的爆炸声中，楚觞最后一句话却是那么清楚地传到他的耳畔。
“你若想我死，这条命给了你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我猜一定有人想打我，但是集美们，快看，我点题、点题了呀，快看我的文名！！！
上卷完，下卷追妻火葬场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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