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觞紧握长歌,即使位阶对黑袍人形成了绝对压制,她也不敢轻易放松。实际上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对敌,也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所谓的魔道手段。
村子的惨状萦绕在心头,楚觞向前走了两步,决定不再给黑袍人喘息的机会。
速战速决!
就在这个时候,黑袍人动了!
他绕着楚觞快走两步,小跑起来,一手牵动隐没在掌心的黑线,另一只手从芥子空间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刹时,原本静静矗立在一旁的尸傀收到指示,身上黑雾涌动,眉心字符有如血液流淌,朝着楚觞飞扑过来。
“天真”,楚觞冷哼一声,一剑便将那飞来的傀儡拦腰斩断。傀儡受了重击,从半空落下,化作两截,不断抽搐。
令人惊讶的是伤口处非常平整,光滑如镜,不见一丝血迹,只有细细的黑丝密密麻麻地交织缠绕在一起。
楚觞看着那傀儡的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机会!
黑袍人顺势加快速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虞玉身侧,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扼住他的喉咙。
糟糕!楚觞心急转身,只来得及看见那黑袍人掏出一张符咒,往自己身上一贴。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他和虞玉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遁法?!
他们走的哪条路?地下还是地上?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楚觞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飞快地冷静下来。彻底展开元婴的神识,笼罩方圆千里区域。
顿时,曲折崎岖的山间小道,展翅翱翔的飞鸟,山脚下明明晃晃的灯火,一幕幕都展现在她眼前。
高高低低的树林里,枝附影从,墨叶晃动,两道身影正从枝叶空隙间急速前行。
找到了!
一个瞬移,楚觞就出现在了黑袍人身后。
这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碎石堆砌,杂草丛生,四周被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树丛环绕着,只留有前方一小块没被侵入。
这里显然少有人来。
昏暗的月光温柔地洒下来,也只能让人勉强看清前方的路。
那是悬崖!
妈的!楚觞想爆粗口,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要知道,众多小说里,悬崖是必备出事地点。
黑袍人没再尝试逃跑,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抱有能靠一道简单的遁法就从元婴真人手下逃跑的期待。
只是拼死一搏罢了,谁料到他竟成功了?!
他转过身,嗓音沙哑:
“嘿嘿嘿,虽不知你是正道哪位元婴真人,但现在这人在我手上。”
“你们正道都自诩正直良善之辈,想必不会不管吧...”
楚觞盯着眼前看不清脸的人,心下一紧,面上却是冷笑:“你很有胆子嘛...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威胁一位元婴?”
话是这么说,她眼睛却紧紧盯着被黑雾锁住身体喉的虞玉。
“师...尊”虞玉满脸痛苦,用尽全力才勉强挤出两个词,之后嘴唇张张合合,却听不见声音。
他似乎想让她赶紧走,楚觞抿了抿唇,大脑飞转,总之得先稳住眼前这个人,不能让他狗急跳墙...
另一方面,她提气运转修为,准备不测之时果断出手。
忽然,心里咯噔一声。
她感受不到灵气了?!
原本充盈的丹田此时空空荡荡,没多久,她连内视也做不到了。
在这种时候,她的修为竟然又消失了?!
元婴的修为是她一直以来的依仗。没有修为,她就是个普通人,连长歌都没有办法使用。
该怎么办?
楚觞强自镇定,即使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无波无澜,注视着黑袍人的眼神平静,争取让他察觉不到她现在就是个空架子。
“真人,小子我呢,愧为魔门中人,只会很少的一些阴损手段。”
“这不,我恰巧发现这人身体挺适合我养的一只蛊虫居住的,唯一的缺点是这小虫子呀,不太听话。”
“但是我家小虫子那么渴求了,我也不能不满足它,你说是不是?”
黑袍人笑道,面对高了自己两个位阶的楚觞也不慌不忙,甚至出言挑衅。人见了都会夸一声好胆色,敬佩他嫌弃自己活久了。
但他现在却是不得不这么干啊!兜帽阴影之下的笑容极其僵硬,哀叹一声,叫苦不迭。
他现在就是个赌徒,赌的就是他的计谋能成功。这回若是能够活着回去,他还怕谁啊?想到这里,他干脆什么都不管了:
“真人,您看,您是选择追我呢?”
听到这里,楚觞瞳孔紧缩,手心冷汗冒出,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跨出一步。
全部注意力都在楚觞身上的黑袍人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下一颤,强撑着把后半句话说完:“还是选择,救您徒弟呢?”
一瞬间,宛如丢掉烫手山芋,虞玉被他向后一抛,整个身子就被抛出了悬崖。与此同时,黑袍人用力一蹬,捏碎身上全部灵石,连用三个遁法,直接抽空了他所有的灵力,飞速遁去。
楚觞紧绷的线“啪”的一声就断了。没经过思考,大步飞奔向前,在虞玉落下经过她身边时一把抓住他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深埋于虞玉体内的蛊虫浮出他的手臂,自两人接触之处一下钻入楚觞的经脉。
这是黑袍人没有说的,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虞玉。因为他知道,不牵制住楚觞,他逃不掉!
霎时,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漆黑的虫子在楚觞的皮肤下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游走,所过之处全部鼓起、涨破、腐烂。
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用力,竟将虞玉掷了回去。
代价却是一命换一命。
楚觞以为这时候会看到老人们常说的走马灯,毕竟人的一生那么长,要是只有临死前那几秒,那哪看得完?算算怎么也得有一部电影的时间吧。
但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人生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安全落地的虞玉,心里头想到的最后一句话,只有卧槽两个字。
...
泥土和尘埃沾在楚觞前几日给他挑选的衣服上。
虞玉滚了两三圈才停下,脸颊贴在冰凉的土地上,发冠松懈,一头青丝随意散落。
印在他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在浑浊的月光下依旧白得耀眼的大袖,之后便随着它的主人掉了下去。
他心底莫名升起一种可惜的情绪。
但他依旧无所作为,就这么一直盯着楚觞落下去的地方,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尸体。
直到月亮升到了半空,才支撑起身体,踉跄地走到悬崖边,探头朝下望了望。
黑夜是最好的幕布,遮掩了一切恐惧,但也带来了更深层的令人害怕的未知。
平素便高得吓人的悬崖此时更是深不见底,就这么点时间,再没见着楚觞的身影,连声音也没有。
她的修为消失是他干的。
但是,为什么呢?
虞玉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让她失去力量呢?在那个时候。
高空的气流比之地上更加地刺骨和凌厉,冷风像刀一样刮在虞玉脸上,竟使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楚觞御剑时,即使自己还不熟练,但仍旧将虞玉隔绝在外界气流之外,避免他受伤。
她一直说自己脸色很白...想到楚觞心疼的眼神,倏地,他忆起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啊...是因为她发誓要保护他呀...
在周莽面前护着,在虞家面前护着,甚至在他父母灵前也这么说...
可他怎么敢相信呢?
他觉得楚觞不过是依仗自己给她的修为所以毫无畏惧罢了。若他一开始也这样强大,他父母不会死,他也不会被华恒之流羞辱,更不会落入那暗无边际的噬魂渊...
所以他拿掉了,她的修为。
因为他想知道在她手无缚鸡之力时是否还会履行她的诺言。
可没想到她竟如此果断...
要不,原谅她吧...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虞玉就一脸不可思议,像是完全不能理解自己。
“不行的...这不行的...”他喃喃自语,表情逐渐扭曲,“我在的,是地狱啊...”
两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疯魔起来,脸上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悲伤。空无一人的悬崖边上,这个场景显得诡异至极。
蓦然,他心神内那一根连着楚觞的线断了,他再也感受不到她了!
她,死了?
呆呆地望着崖底,他蠕动着干涩的嘴唇:“死了好,死了好...”
“死掉吧,若你死了,便结束了,我们一刀两断...”
“可若你还活着...”
末了,他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下去。若她还活着,还活着...
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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