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夜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公元一世纪的古堡,而是熟悉的天花板。
(……咦?)
从迷糊恢复到清醒,用了大概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在那期间,她一直盯着头顶的泛白,脑海中充斥着模糊的印象。
然后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接着手脚并用爬到电脑前。
噔噔噔。噔噔噔。
等待老式电脑开机的过程中,她焦躁地用手指不停敲打桌面。
终于打开了网页。她用职业作家的手速飞快地将一行字输入到搜索框中:
【如何快速自杀】
接下来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查阅相关信息。
以至于惊动了相关机构,正在浏览的网页赫然探出提示信息,提醒她如果有烦恼的话,可以致电冬木市心理咨询中心。
“……”
百夜的嘴角抽了抽。
(对啊,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荒诞,难为情地捂住了脸。
(不过是个梦而已,较什么劲啊。)
梦中的场景再怎么真实,一旦醒来,就瞬间被隔在了门的另一端。记忆不再清晰,唯能记住那是个异常真实的梦,仅此而已。
“不就是个梦嘛,”她嘟着嘴自言自语,接着火速关掉网页,开始码字。
大概是因为心情太过烦躁了,她一顺手给文里的男反派发了个豪华版便当。
顿时身心舒畅。
然后她关了电脑,洗漱一番,庄重地平躺在床上。
(昨天梦见的那个小哥真是可爱啊。虽然还挺想再见到他的,不过这个梦还是打住为好……我可不想尝试网上的自杀教程。)
(还是让我做春|梦吧。简单粗暴。)
脑子里胡乱想着,她再次进入梦乡。
不想再继续这个梦了。睡前她是如此祈祷的。
可惜,恶趣味的神明今夜也像往常那样,不肯实现她的愿望。
梦在继续。
起初是从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响,渐渐地近了,身体的感觉也跟着重新启动。
首先感觉到难耐的热度,堪比盛夏午后灼烧着的日光。
她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一片火红。
燃烧着,一切都在燃烧着。火焰像有着生命那样,听从指挥,向前扑来。
大概是被人扛在了肩上,她的腹部被谁的肩膀顶着,颠簸之中让她感到有些反胃。
“放我下去……”
在嘈杂的人声中,她气若浮丝的呢喃声并没有引起注意。
头脑迷糊到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再次昏过去之前,她只听到扛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喊道:
“门要关上了!!”
粗犷的声音中满含难耐的希望,带动了同行士兵的情绪,引起一片欢呼。
可她的心也是在那一个瞬间凉下去的。
因为那分明是库罗伊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公寓的天花板。
然而事与愿违,是远古的石砌墙壁。
库丘林没能像他承诺地那样,阻止库罗伊。据说负伤的两人又经历了一场死斗,结果是库丘林再次被库罗伊埋进了坑里,还被他剪去了头发。
失去保护的她被库罗伊敲晕了,强行带到了他的城堡。
这些都是库罗伊身边的诗人告诉她的,说得绘声绘色,手里还拿着那条长长的深蓝色发辫。
布拉斯蹲坐在墙角听着,心里很悲凉。
至于为什么来的不是库罗伊本人……虽然诗人没说,但布拉斯纳特能猜到个大概。
想从库兰的猛犬手里夺人,想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他这次能不能干脆点,死在医士手下呢?)
布拉斯纳特发自内心这样期盼着。
与此同时,诗人还在试图规劝她同意嫁给库罗伊,做他的王后。
他觉得自己是在好心劝她迷途知返,但对于布拉斯纳特而言,这无疑是逼良为娼。所以她怎么看这诗人,都觉得他完全是一副小人嘴脸。
“这是你的荣幸,”他说,“即将迎娶你的是芒斯特的国王库罗伊,一位骁勇善战、以公平正义著称的勇士。”
“……”
(那又怎样。)
布拉斯纳特一脸冷漠。
见她没有反应,诗人自顾自地继续耐心道:“此前一直居于异界的你,大概没有听说过他的英雄事迹吧?那么就让我为你一一道来,他从儿时就……”
(……这人怎么这么烦的。)
布拉斯纳特差点没忍住啐他一脸。
(既然他这么好,你咋不自己和他搞对象。)
“……行了你赶紧闭嘴吧。”
实在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她干脆粗鲁地打断了他。
这也是她对诗人说的第一句话。
他显然没料到,看似无比柔弱的俘虏竟会对他粗口相向,霎时一副“不是很懂你们异世界人”的惊讶表情。
“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布拉斯纳特把脸转向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我不会嫁给他的。”
诗人被她激怒了。
“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愤愤道,“打从一开始,就没人问你愿不愿意。”
她翻了个白眼:“哦。”
“……”
置生死于度外后,布拉斯纳特拉仇恨的技能直线上升。
她恨不得能激怒别人,然后让那人干脆一把掐死她。
而“哦”的恼人奇效,在两千年前的大洋彼岸依然适用。诗人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嘴唇都在发抖,可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布拉斯纳特也有点气。她深深地感到自己被侮辱了,身为人的尊严被践踏到了土里。
因为诗人的话语中时刻透露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视,在她听来无比刺耳。
那种漠视不是故作的,而是如呼吸一般自然。作为男人,他怀抱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而不自知。可对于布拉斯纳特而言,男女平等才是正道。
隔着两千年的代沟,两人意识形态的对撞,其剧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核聚变。
布拉斯纳特根本不怕惹怒他。不如说惹怒他才是件好事,横竖都是一死,别人动手倒省了她的力气。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么一想她便获得了精神胜利,虽然还是好气,但决定破罐子破摔之后,也就顿时轻松不少。一时间轻松到差点吹起口哨来。
“我不会嫁给他的。”她像唱歌那样,用婉转的语调说。
“……你会后悔的!”
诗人气不过,丢下一句土里土气的反派发言,就摔门走了。
自那之后,布拉斯纳特每天都在祈祷库罗伊立即狗带。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对自己的幸运值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库罗伊的恢复是能够预料到的。
在充分领略到这个梦境对她的恶意,和这些男人们变态的身体素质之后,她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叫她立刻动手自杀,她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因为经历过的那些剧痛都还历历在目。
说实话,自杀从来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毕竟还是那句话:活着不好吗?
差点被库罗伊掐死时的痛苦,以及腕骨骨折时的疼痛,都清晰地残留在脑海中,引起她本能的抗拒。
如果还有别的选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
可事实就是,势单力薄的她现在的处境,只能被称作绝境。
反抗才是她的首选,可是……她没有武器。库罗伊没有傻到附赠她一把镶有宝石的小刀。
逃跑则是她的次选。但就她这些天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她最多能跑到城堡后的树林,然后就会被随后赶到的猎狗和护卫逮住……
……
思前想后一番,她再次确认了自己所面临的劣势。
(果然事已至此,除死亡外别无选择。)
(那好吧,库洛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于是她开始考虑哪种方式比较可行。
跳楼?趴窗口一看,顶多现代楼房三层的高度,不一定致命。
咬舌?……她提不起那个狠劲。撞墙也是同理。
再来一次自刎?且不提下不下得了手,她手里也没利器。
如此一来,就只剩一种了…
看着手里用撕裂的衣物制成的绳索,她咽了咽口水。
那就是上吊。
上次醒来后她就明白了,这也只是个梦而已。只要能醒过来,一切都不算什么。
她能预料到库洛伊醒来后会发生什么。被人侵占远比窒息要令她感到恐惧。
所以比起坐以待毙,她选择先发制人。
以此为由布拉斯纳特自我催眠着,踏上了椅子。
她仰头看了看窗外逐渐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叹了口气,把编得结结实实的布条挂到窗梁上。
“再也不见,扯淡的梦境。”
她把脑袋圈进套索中,迎着夕阳的淡漠面孔镀上了赤金色。
随后,踢开了脚下踩着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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