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十个梦

    如初春树梢上的嫩芽那般,脆弱而富有生机的绿色。

    那双静静窥视着她的眼睛毋庸置疑,是属于的迪尔德丽的。

    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个性都相当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不知为何趴在门缝旁静悄悄观察着她。这类举动若是换成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或者是成年人来做,怕是会被人挂上“偷窥狂”之类的糟糕头衔。

    可迪尔德丽还不到十岁,就算行为有些异常,倒也不至于让人心生反感。

    寄宿在艾默尔身体之中的这个灵魂,加起来算是经历了四十多个春秋。她对于自己的童年早已记忆模糊,不太能理解迪尔德丽对自己的好奇。

    可这样一来,注意力倒是被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全部吸引了过去。被梦境叨扰的情绪自然地平复了下来。

    艾默尔注意到这个叫做迪尔德丽的女孩身上,存在着某种异常的特质。

    她的行为方式微妙地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而正是这些许的偏离,使她与其他孩子完全驶向了别的方向。

    她对人的第一感觉还算敏锐。虽然眼前的女孩并非仙人,但的确不同寻常。

    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门外的那双绿色眼眸没有什么反应,毫无退缩或心虚的表现,依旧坦然地从门后盯着艾默尔。

    于是艾默尔主动试着朝着她招了招手。

    没想到刚刚一直毫无反应的女孩像是被惊动了那样,倏地隐去了身形……

    ……

    诶?

    怎么回事?

    艾默尔陷入迷茫。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从门外逐渐靠近。

    门被悄悄地拉开了一个缝。

    接着,一度消失的迪尔德丽悄悄地钻进了屋里。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稚嫩的小手努力地捧起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缓缓向艾默尔靠近。

    那张小脸红彤彤的,脚步有些虚浮。

    显然是病情加重了。不乖乖躺在床上还跑到这里来,大概是趁拉瓦查姆在厨房做饭,偷溜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将杯子递到艾默尔眼前,散发着花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你渴了吗?请喝这个吧。”

    “……”

    ——啊,是显而易见的讨好行为。

    热腾腾的茶都送到嘴边了,实在是无法拒绝。于是在表达了谢意后,艾默尔从她手中接过了厚重的陶土杯。

    触碰到的小手是冰冷的。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身上已经冻透了。

    那温度刺痛了她。

    (……就这么想要一个同龄的玩伴吗?)

    这种对友情的渴望,她也不大能理解。

    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许也有过这种感受吧?于是试着在早已变得冰冷的童年记忆中翻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搜索到类似的情感。

    记忆中,她有许多的陪伴:想要就能得到的各色绘本、固定时刻连续播放的儿童电视节目、稍微长大一些后接触到的电子游戏……

    并不寂寞。

    只是比起活生生的人类,少了一些温度而已。

    ……不过说实在的,她反而有些羡慕迪尔德丽。

    因为她有拉瓦查姆的陪伴。虽然两人并无血缘关心,但她对迪尔德丽的关心是真实的。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

    迪尔德丽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背着手站在床边,脸上带着透露出些许期待。

    艾默尔不太喜欢与陌生人肢体接触,但惦记着对方是个重感冒中的小病号,她还是往旁边挪了挪,掀开了被子。

    “外面冷,你还生着病,不介意的话进来暖和一下吧?”

    迪尔德丽终于达到了目的。像在加速镜头下绽放的花朵那样,她原本病恹恹的脸被欣喜的色彩点亮。

    她二话不说钻进了被窝里,并用肢体语言如实地展现了当下的心情——紧紧抱了上来。像一只露出肚子的猫那样仰面躺着,搂住艾默尔的手臂。

    艾默尔将茶杯放在床头,空出手来量了量她额头的温度。

    果然还发着烧。

    “我可以留在这儿吗?”她担心艾默尔会把自己赶走,顿时有些担忧,“拉瓦查姆要做家事,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好无聊啊……好吗?我不会妨碍你的。”

    艾默尔思索了一会儿。

    她不是那种会对小孩子格外心软的人。曾经有一个例外。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不知怎地,用不到一天的时间成为了第二个。

    留下来也没什么吧。在同一间屋子的话,拉瓦查姆照顾起来也会更方便一些。而且现在拒绝的话,她大概也不会轻易放弃,时不时跑到这边来的话又会着凉……

    这样劝说着自己,她答应了下来:

    “好吧。那你要乖乖吃药和睡觉哦。”

    “好!”

    对于艾默尔开出的条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得到了留下来的许可后,原本就处于重病状态的小女孩放松下来,困意顿时涌了上来,短短几分钟内便陷入了沉睡。

    当晚迪尔德丽果然又发起了高烧。

    好在对于艾默尔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玩伴,迪尔德丽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因此她的烧很快退了下去,四五天过后身体就恢复了大半。

    来到这里的第六天,早上艾默尔被房间外的说话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看了看右边。

    迪尔德丽不在。

    大概是来了客人。屋外传来的声音中,勉强可以辨认出两个陌生的男性声音。

    冬日的清晨冷得刺骨,她很想再睡一会儿,但在被窝里纠结过后还是决定起床。

    在家里她可以不给父亲弗加尔面子,可现在是受到了卡斯瓦德的委托,还是装得懂事一些比较好。

    ——毕竟学习魔术的事还有求于这位老德鲁伊。

    这几天过去,她扭伤的左脚也好了一些,勉强可以撑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于是换好衣服,简单用水盆洗漱过后,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场景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来访的客人确实是两位男性,而且是两位大人物。

    一位是国王康丘佛。虽然比另一位年轻,但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比起六年前艾默尔见过的那次,他已经开始显现出苍老的痕迹了。

    迪尔德丽坐在国王的膝上。他的手抱着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两人的举动算不上特别亲昵,但一想到年龄相差悬殊的两人除了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之外,在不远的未来还会多上一层夫妻的联系,艾默尔顿时感到有些别扭。

    不知国王身边的人有没有同样的感受?她悄悄地观察在场的另外两位成年人——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的。

    无论是拉瓦查姆还是另一位来客,都没有显露出不赞成的态度。

    另一位来客是站在国王身边的弗格斯。弗格斯是前任国王,也是康丘佛国王的继父。他年近半百,发丝间夹杂着银白,体格和精神状态倒是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没有太大差别。

    他脸上带着微笑,比起严肃的康丘佛,看起来要更好相处一些。

    艾默尔进来之前,他们原本在说着什么。迪尔德丽坐在国王的膝上,生病期间穿着的各色睡衣换成了一件深绿色的新裙子。从精致的做工能看出它的价值,大约是国王带来的礼物。但她却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艾默尔到来之前她或许还说了什么顶撞国王的话,所以一旁的拉瓦查姆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

    出来得不是时候啊……

    艾默尔暗暗感叹,但想溜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国王和弗格斯注意到了她的出现,她只好不疼不痒地道出问候:

    “国王陛下早安。弗格斯大人早安。”

    “卡斯瓦德说的果然是你啊,”康丘佛一眼认出了她,“据说迪尔德丽很听你的话?她恢复的这么快,除了拉瓦查姆的照顾,也有你的功劳。”

    “您过奖了。”

    “那么作为奖励,这串手链送给你吧。”国王说着指了指礼物箱中的一串金手链,“弗格斯,能帮我交给她吗?”

    “这串吗?没问题。”

    这时候要是拒绝了反倒会更麻烦。因此就算不怎么想要,艾默尔也还是干脆收下了。

    弗格斯将那串闪得很没有品味的手链交给她之后,弯腰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她。

    “噢噢,我想起来了!”说着像对待男孩子那样,有些粗鲁地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就是艾默尔……”

    “?!”

    康丘佛记忆好得吓人也就算了,弗格斯怎么会知道她?

    正感到意外,没料到弗格斯的下半句话直接把她砸懵了。

    ——“那个捅了瑟坦特一刀的小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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