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沉思片刻, “这么理解,其实也可以。”
本来就是他两个馒头从路边捡来的便宜继承者,结果出乎意料的能干, 每当他离开,都将魔族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彦每每回想起来, 都感慨他的眼光如此狠辣,一本万利。
布布心底拔凉拔凉,话梗在喉咙里,像横卡着的鱼刺。
她不想给魔当小妈,也不要给老光棍做媳妇。
“怎么了?”景彦瞧见她眼角泛红,面上波澜不惊, 心里方却得厉害。
现下也没欺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会又要哭了。
他忽然想到某个可能, 以前跟布布谈恋爱时,夜夜折腾,她经常担心地拿着日历算老朋友,担心会不会怀孕。
某天,她忽然心事沉沉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见到他躺在床上拍拍床垫,腿都软了,立刻开始眼泪汪汪。
大魔王只当是她新想出来, 躲避深入交流的法子,径直抱着她坐到腿上来。
这会儿她怎么哭都行,眼泪水涩涩地顺着脸颊滑入两人相贴的唇瓣, 流进嘴里,都像是带着甜味。
景彦是完全免疫的,她哭得越委屈,他便越兴奋。
等到结束后,他揽着有些疲惫的小姑娘,简直是心旷神怡,浑身舒坦。
大魔王悄悄打量她,不禁弯起嘴角,带着几分期许,又有几分不确定的忐忑。
真是,有什么好怕的,她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小布偶慵懒地眯着眼,面若芙蓉,纤腰如柳,靠在胸膛口,像清晨花园中的白牡丹,扑簌簌地抖落一片花瓣,含羞待放。
小手垂在身侧,若是现在露出尾巴,便要左右左右地来回甩。
好半天,他才撩起一缕发丝放到鼻尖轻嗅,带着沁魔心脾的发香。
景彦欲言又止好半天,几番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睡眼朦胧的她,“布布,你感觉怎么样?”
布布好累啊,根本不想讲话,迷糊中,娇娇娆娆地“嗯”了声。
景彦怔怔地搂着她,不敢动作,好半天没等到接下来的话,才追问道,“只是‘嗯’?”
没人回答。
大魔王低下头,思量半晌,非常纠结,“‘嗯’是什么意思?”
布布已经快要去会周公,剪水秋眸,轻烟蒙蒙,抓着衣襟打了个哈欠。
然而,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大魔王显然很不高兴地晃她,“别睡,你先说清楚,凭什么只有一个‘嗯’。‘嗯’是几个意思?你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嗯?”布布睁开眼,湛蓝色的大眼睛对上他的,仍旧是心事沉沉的模样,“怎么了?景彦。”
“我在问你问题,老实回答,讲真话我也不会生气。”大魔王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只接受表扬,半个批评的字眼都容不下。
“嗯。”
大魔王已经不想再听到“嗯”这个语气助词,尽管有些不满,但还是紧张地发问,“你感觉,我方才表现得怎么样?”
除了第一次被他弄痛过,后面布布除了累,酥酥麻麻,鲜少感到难受,但又怕他太热衷,只能敷衍道,“还可以吧。”
“仅仅是还可以?”景彦沉下脸,极不满道,“布布,你是不是在开小差,没有仔细感受,我觉得非常好。”
布布就没见过这样不害臊的自卖自夸,狐疑地打量他。
大魔王凑到她耳畔,补充道,“是非常非常出类拔萃的好。”
布布沉默着不说话,空气瞬间变得静谧,素来脸皮厚的大魔王都觉察到几分尴尬。
“你到底是怎么了?”景彦摸摸她的小脑袋,担心她生病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布布抱着他的脖子,青丝垂下,散落在身后,嫩白的小脸上遍布愁云,“我们天天这样,会不会怀孕啊?”
景彦见她是在担心这个,立刻放松了,语调都变得慵懒,“放心,我们不会有孩子。”
说完,布布目光复杂地望向他,“为什么?”
“你喜欢小孩?”大魔王过去在人间,看人类为了生儿育女操心操得满头白发,便对这种小小软软,还天天要哭的一团没什么好感。
人类十月怀胎,妖魔孕育幼崽的时间就更长,终日劳心劳力,到头来,可能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弑父。
不划算不划算,要是喜欢,他早就生个继承者了,还有珈禄什么事。
可落在第一次跟人处对象的布布耳朵里,就变成这个老男人只想跟她春风一度,有了孩子兴许还不打算负责,会拉着她去流产。
那两次后,原本还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布布忽然不搭理他了。
景彦想尽方法逗她开心,小布偶却冷若冰霜地扭开头,高贵冷艳,半天不说话。
隔了好久,才总算哄好。
后来,她孵的三条小龙崽子破壳,渐渐跟猪一样长大。
布布像养娃子,每天给他们准备小食盆盆和水壶,排着队喂饭。
景彦见布布喜欢,爱屋及乌,破天荒去训练他们。
魔龙能有魔王亲自培训指点,是无上的荣幸,哪怕手段略微凶残些。
可只有经过这样残酷的锻炼,才能成为骁勇善战的斗士。
布布没见过大场面,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心疼地摸摸孩子们的头,“他们还是宝宝,你不能温柔些吗?”
等上了战|场,对方可不管对面是不是宝宝。
布布抱着小黑龙,小冰龙和小焰龙挨在身边。
都是她养大的龙宝宝,麻麻疼。
想起景彦拿着剑直接要往它脸上刺的画面,只差那么点点,再往前几毫米,眼睛或许就瞎了,布布心有余悸,“你换位思考下,要是有孩子,也这么对他们吗?”
大魔王不悦,她为了三条随时可以扔进魔渊的龙,在质疑他?
景彦很无所谓地翘着脚,“我又没有孩子。”
布布听了,抱着龙宝宝们离开,又不理他,晚上睡觉都背过去。
原本答应要做大盘鸡拌面吃,结果只有青菜稀饭,倘若不是发现三条小龙的食盆里有啃完的鸡骨头,他也不会勃然大怒。
布布“死”后,景彦躺在坚硬的土地上,旁边是她的棺材,顶上魔族微微泛红的天空。
他有时,忍不住回忆过去,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两件小插曲。
布布兴许是母性泛滥,所以连三颗捡来的蛋都能当儿子养。
又或许是为了留住心爱的他,处心积虑,旁敲侧击,明示暗示地要生一个。
可他始终很冷淡,所以她不高兴了。
但既然她想要孩子,这有何难,面前不就有现成的?
景彦握住她的爪爪,宽慰道,“你既然想要个孩子,从今往后,珈禄也是你的儿子。”
珈禄面色复杂。
布布眼中已有泪光闪现。
景彦见这效果适得其反,瞬间慌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便宜不要钱,不用十月怀胎就噗通落下来,还拥有高学历的儿子不好吗?
按照人类的标准,珈禄非常优秀,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大魔王思来想去琢磨不通,于是用责备的目光望向珈禄。
好好反思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惹你妈不高兴了?
珈禄悲哀地叹了口气,对布布解释道,“我并非王亲生。”
还好还好,不用做小妈,布布稍稍放松些。
珈禄同样没法淡定,拿起桌上的茶杯,喝口铁观音冷静冷静,“是王将我从战乱中带回魔族,一手培养大。”
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有养父恩。
但若是让他管一只道行不过百年的布偶猫叫“妈”。
他开不了口。
黄花大闺女也不想被叫妈。
这不争气的孩子,景彦不满地掠过他,开始介绍旁边的,“左尊者少白,右尊者幺命。”
布布望向少白、幺命,他们虽然有些震惊,但依旧客气地问好。
少白看着,是老好人长相,幺命凶神恶煞,像索命夜叉,大概不好对付。
“再后面的,盈芬护法。”景彦看向她时,带着几丝警告的意味。
盈芬倒也无所谓,美眸瞥向布布,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妩媚的眉眼上勾,语气里充满挑衅意味,“王,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死去的夫人?”
“不劳你费心。”景彦掠过她,又介绍旁边的,“洛颖护法,有印象吗?”
布布迷惘地摇头。
“你以前,经常和她一块儿做小饼干。”
相较盈芬充满侵略性的女王气质,洛颖微微笑着,确实看着更加亲切些。
“还有蟠珑护法。”
除了尊者、护法,剩下的,景彦就没再详细介绍。
每当看到盈芬,布布总有点害怕,说不出缘由,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敏锐警惕。
“王,我这里得到了一份报告。”盈芬倒不想放过她,“又恰好,是跟夫人有关的。”
她笑脸盈盈,却带着山雨欲来的不祥征兆。
布布转而看向景彦。
景彦像有所察觉,摸摸她脑门上的耳朵,“先出去等我。”
布布其实好奇盈芬想要说什么,略微不情愿地坐在那儿,没有动作。
跟她有关的,那不算秘密,她应该可以听听吧。
景彦怕盈芬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只能先忽悠走,“肚子饿了,去帮我煮碗面。”
布布带着小恳求地看向他,但景彦态度坚决,他不同意,她又不能强行留在这儿。
“什么报告。”门刚关上,景彦便铁黑着脸。
老实讲,自从把布布找回来后,他就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对毁灭世界的兴致都不高了。
但大家忙活了三年,突然又说不会毁灭了,怕他们掀桌子闹,大魔王只能暂且稳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宣布。
小布偶她不香不可爱吗?为什么要在其他事情上耗费精力。
“是X局的一份克隆计划原件。”盈芬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呈上去,“第六百八十九例,布偶猫,有灵识,能化作人形,按照妖界的标准评判,修为颇低。”
文件上有布布人形,以及变成布偶猫的的照片,都是在昏迷状态下拍摄。
但这份资料的后半部分被销毁,只详细写了实验构思、步骤,剩下的不见踪影。
盈芬顺手将报告的复印件分发给与会成员。
景彦的手指缓缓翻过这份克隆报告,晴雨不定。
珈禄只粗略扫了几眼,“人类其实很早就掌握了克隆技术,但因为伦理问题,相关实验被明令禁止。但根据先前的情|报,X局的科学家一直在偷偷尝试非人类的克隆。”
上古开天辟地后,人、神、仙、妖、鬼、魔杂糅居住,秩序错乱,乱德之事层出不穷。
后颛顼、尧舜绝地天通,将神仙与人类分离,妖、魔、鬼也陆续迁往各自的异界。
随着人类的发展,六界间逐渐封闭,但出于本能的好奇心,人类于非人类的探索从未停止。
盈芬涂着鲜红的豆蔻指甲,随意拨弄柔软卷曲的长发,嗓音娇软,“所以,王带回来的这只布偶猫,未必是先前的小夫人,而是X局在三年前克隆制造的赝品。”
景彦知道克隆。
但克隆出来的个体,不过是有着和原主相同的基因、相貌,可记忆、习惯,还是会根据环境、经历变化,并不能做不到百分百的相似。
更何况初次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来自遥远光年外,轻飘飘地传来,久违的心动、喜悦从头到尾将他包裹。
电光火石间,大脑兴奋到空白,仿佛被死死掐住咽喉,窒息到亢奋。
人可能相同,但感觉不会有错。
何况这份报告,还是有过缺失。
景彦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眸微垂,“珈禄,你怎么看?”
珈禄斟酌着字词,试图不要惹怒他,“盈芬护法的克隆报告只有全部的五分之一。”
景彦看向他, “你也知道这件事?”
“刚知道。”珈禄淡淡道,“把赵云平先前交给王的硬盘破译后,确实发现了许多克隆实验的记录,除了布偶猫,还有其他被抓去的,有灵识的小妖精。”
景彦微皱起眉,不愉道,“为何不早跟我说?”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牵涉众多,原本想将原委经过调查清楚,再跟您汇报。”珈禄回忆着在硬盘里看到的东西,颇有些诧异,“那份报告有更为详细的实验过程,操作步骤,除了要创造出一只跟本体毫无区别,哪怕DNA查验都发现不了问题的布偶外,他们还试图复刻海马体,将大脑中储存的信息、记忆进行转移。”
洛颖护法刚端起养乐多,闻言没拿稳,全部洒在布偶猫的照片上。
全然复刻记忆,哪怕修为最高的神仙、妖魔都办不到。
珈禄跟景彦相处了三千年,对他的秉性有所了解,倘若这只是过去的小夫人,一切平安,若是克隆品,他都无法确定,魔王会不会直接拿着剑,血|洗人间。
可真要是个赝品,这便是个圈套,是X局包着糖衣的陷阱。
环环相扣,层层交叠。
布局的人将所有的细节安排好,守株待兔。
“绝大多数生物的记忆储存在海马体中,将一只被克隆猫的记忆,转移到另一只克隆体身上,并不会产生太大的排异反应。如果实验成功,这只成功克隆出来的猫,会继承原主的所有记忆。”
珈禄每说出一个字,便在景彦的平静的心湖中投下巨石,震耳发聩。
继承了原主的音容相貌,甚至还从一张白纸,到拥有了她的全部记忆,全部习惯。
从撒娇时绵软的口音,到心慌身乱时迅速拽住他的袖子,包括装哭时偷偷瞟他的眼神。
一模一样。
当真会有绝对相同,毫无区别的复刻品吗?
一个娘胎生出的双胞胎都会有所区别,人类竟然能够创造出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
他慢慢回想起过去,对珈禄说的那句“要让人类看见希望,再用脚踩得粉碎。”
他的敌人,会不会跟他所见略同。
景彦的右手隐隐有些颤抖,这是魔王要开杀戒前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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