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禄神色凝重, 生怕稍不留神,景彦就失控了。
没心没肺的老魔头活了上万年,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外漏的情况。
唯一失控的那次,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很后怕。
“不过, 这份报告没有完整版本,只写了实验目的、实验经过、实验步骤,最最关键的实验结果部分被销毁了。”珈禄安抚道,“关于非人类的克隆,技术本身就不成熟,按照其他有结果的实验记录, 成功克隆的概率大约不到百分之一,或许实验中途失败, 根本没有结果。”
洛颖点头道,“她们存心留下这份报告,或许是想有朝一日来给我们添堵,挑拨离间。”
“X局的赵云平,还关押在地下牢房。”景彦对擅长大刑伺候的蟠珑道, “仔细审审。”
蟠珑也觉得匪夷所思,“是。”
“收养夫人的女明星是叫乔念。”景彦望向躲在角落中,因为对这些不感兴趣, 转而刷手机的夏商,“你跟她接触过吗?”
“乔念啊?”娱乐大亨想起记忆里如栀子花般的少女,微微挑眉, 邪气四溢,“是个很漂亮的人类,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景彦闭了下眼,像在极力压抑着情绪,“把她这三年的动向资料给我,接触过哪些人,事无巨细,全都调查清楚”
夏商微一颔首,算是知道了。
“其实,哪怕那真是个克隆体,也没有妨碍。”蟠珑忽然道,“如果王不介意,给她喝下忘川孟婆的洗尘水,忘掉过去……什么都记不得,想不起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自然不必担心,她会不会是X局埋下的□□。从今天起,她就是夫人。”
珈禄点头,又道,“何况晋安、晋何已死,X局折腾不了幺蛾子。”
“不要轻敌。”景彦仍记着三年前惨痛的教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空荡的会议室,只有秒针追赶时间的沙沙声。
景彦看向窗外,半晌道,“更何况,我介意。”
他才没有卑微可怜到,需要把一个赝品当作替身,借此来得到慰藉。
******
会议结束后,景彦去寻布布,她正窝在厨房里洗小青菜,都是刚从地里拔的。
景云刚想提醒,就被景彦拦住,让他先去休息。
窗外柔和的天光倾泻入内,洒在布布身上,仿佛镀上极其柔软,如轻纱般的圣光。
他洗得很认真,纤细雪白,如葱削的五指拨弄着翠绿的青菜叶子,还有两缕碎发丝落在耳边。
炉灶上生着火,锅里炖了骨头浓汤,布布轻轻揉着面团,熟练地拉出细面,待火开后撒下,还有脆嫩碧绿的小青菜,最后打上荷包蛋。
是的话……他会继续疼着,但倘若,倘若是个赝品,就只能销毁得丁点不剩。
大魔王眼底闪过狠辣的杀意,可随即变成徘徊不定的迷惘彷徨。
真不是她吗?
孑孓经年,身体所有的感官都欣喜若狂地叫嚣着,那是布布,她回来了。
带着他所有的希翼、渴望,回来了。
就像那么多个夜晚,他盖着小布偶被逼无奈缝的小毯子,床头放了布偶猫公仔,像个傻子那样摸“她”的脸,喃喃道,“你今天,得来梦里看我,知不知道?”
每次她出现,冻了很久心脏便慢慢复苏,有了跳动的力气,从心底涌出的幸福感太多,胸腔开始发疼,眼角都有点酸涩。
可偶尔梦见她,都是凄惨悲凉的画面。
布布躺在那儿,唇色苍白,难受地哀嚎,胸口有好大的枪眼,血水汩汩直流。
他慌忙用手去捂,拼了命地堵住,可不断涌出的血液染红了双手,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血色。
他拼命地凑近,哪怕挨得很近很紧,依旧感受不到胸腔的起伏,柔软的呼吸。
待面煮好后,她正准备将碗端去桌边,转身见到景彦,斜斜倚靠着门框,血红的眼睛定定望向她,像有些落寞,和小黑龙初见她时相仿,充满了被遗弃的委屈和悲伤。
布布被吓到,手里一松。
他两步上前,迅速托住碗底,只稍许洒出些汤,溅到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等他将碗放在桌上,布布慌忙拿了纸巾帮他擦掉滚烫的汤汁,“都是我不小心,你还好吗?”
刚出锅的面条,肯定很烫。
景彦恢复如常,“没被溅到吧?”
说着,就拉过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看,指尖有点红,他心疼地搓搓,又拿了冰块来敷。
可分明,他才是那个受伤的。
布布被他紧张兮兮地握着手,小脸发烫,再看他,面容有些苍白。
很快,他想到什么,又迅速松开,不再这般亲昵。
魔族的修复能力都很强悍,景彦手上的小伤口眨眼间就不见了,她小心翼翼询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着脸色有点差。”
景彦掩饰掉异常,随口道,“可能是没吃早饭,一大早就去开会了,跟那群属下斗智斗勇太累,现在有些许体力不支。”
布布连忙将筷子、勺子递给他,根本没想到他这般修为的魔早就不用吃饭了,“那你多吃些,不够的话,我再帮你煮,还有好多面团。”
景彦接过餐具,慢条斯理地吃着,眉目温润,一如陌上君子,很是养眼,几乎长在她的审美上。
布布坐在旁边,看他的确有些没精神,“云叔没让厨房帮你准备早餐吗?”
景彦非常娇贵,挑剔道,“不喜欢厨子做的。”
布布不解,“为什么?大厨的手艺明明很好啊。”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嘴里的面条,几乎尝不出区别。
景彦像有点惆怅,“但还是喜欢你做的。”
他存着侥幸,就算保留了这部分记忆,可非本人,怎么能烹调出毫无区别的菜肴。
“我都是在家随便弄弄,瞎琢磨的。”布布有点不好意思。
他状似无意地夹了颗小青菜,纠正道,“那是乔念家,不是你的家。”
“……”好吧,你开心就好。
大魔王又问道,“你在她家经常做饭?”
“嗯……是的。”怎么又讲到念念,布布硬着头皮答道,“我还在厨房当过厨师助理,猫粮吃多了,就总想换换口味,而且罐头都是冷的,到了冬天,还是喜欢热乎乎的汤汤水水。”
景彦“哦”了声,没再朝深处探索,点点头,又继续吃面。
在布布的注视下,他吃得干净,连汤都没剩。
可是,最怕空气忽然寂静,布布主动问道,“要再帮你做点别的吗?”
“已经饱了。”景彦确实有些时候,没吃过面了。
他抬起头,不可避免地,又瞧见脑门上粉嫩嫩的猫耳朵。
不能乱摸,万一不是布布就惨了,肯定会被她指责拈花惹草,乱摸其他野猫的耳朵。
说好了,只摸她的耳朵。
大魔王烦躁地扭过头,宽慰自己,暂且忍耐些时候。
等他查清楚,是真的,就狠狠揉上几天来补偿这段日子的损失。
可她软糯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方才在会上,盈芬护法说了些什么?跟我有关的报告是什么?”
肯定是很要紧的事,否则他不会忙不迭地将自己赶走,可若真是要紧的,他会愿意讲出来吗?
布布好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每提及,他都想办法打岔,说些旁的。
景彦摩拿了双新筷子看向她,表情还有些凝重,“你可能忘了,不太愉悦的一桩事,准确来说,闹得很不开心。”
闻言,布布更紧张了,“什么事?”
“说起来,以前暗恋我这件事,你还记得吗?”大魔王一本正经道。
“……”布布想起身走猫。
他用筷子尖尖瞧着碗,开始认真地回忆过去,“当时你实在太迷恋我,醋意非常大,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酸味,每天早晨起床,只要看不到我,就满屋子地寻,晚上不抱抱,亲亲额头,就死活不肯睡。哪怕夜里睡着了,我嫌你嗝得慌,悄悄挪开了,也要重新钻回来,逼我搂着,不抱着就‘喵喵喵’地叫唤整整一夜。”
摔!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有什么好讲的!
她不想听了,布布握起爪爪,极力忍耐着,“你能不能,说些重点?”
“这不是要铺垫下吗?”景彦有些责备地望向她,筷子在脑门上敲了下,“你要是都记得,还需要我解释前因后果吗?”
这天没法聊了!要不是先前的事都忘了,她才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坐在那儿。
布布咬着牙,“这和盈芬护法说的报告,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就是因为你爱我爱得太疯狂了,所以对我身边的所有雌性都充满恶意,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景彦撑着头,悠悠道,“盈芬有个远方小表妹,也是只猫,不过是扒拉着我的裤子,想要我揉脑袋,你看到了,醋劲大发,满屋子追着她打,又是扯头发,又是用爪子划脸。”
“不可能!”布布摇摇头,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们起初以为,就只是猫猫们普通的打打闹闹,都没放在心上,谁知道……”景彦说着,叹了口气,还摇摇头。
他这样吊着,布布反而更忐忑,“结果呢?”
“结果啊,结果你挠破了人家的脸,还从三楼推下去,不仅毁容,还变摔了植物人,最近才醒来。”大魔王说到这儿,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对情敌就是该这样。”
“不会的,不是我。”布布呢喃着,傻乎乎地摇摇头,满脸无助,可对上大魔王一脸肯定的表情,又出现了几丝动摇,“我真做过这样过分的事吗?”
“当然了,否则盈芬怎么会看你不顺眼?”景彦看她这样就上当了,肚子里的不爽又烟消云散。
布布仍是接受无能。
景彦好想揉揉脑袋,手快要放上去,又硬生生地收回,“她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拿鞭子把你吊起来抽。按照传统习俗,这是该以身相许的恩德。”
总归不能让他独自难受,要难受要纠结也得一块儿,俗话怎么说,夫妻要同甘共苦。
“不是的……”布布悄然低语,她过去是这样穷凶极恶的恶猫吗?
念念明明说过,她是独一份乖巧听话懂事的小可爱,是神送到人间的小天使猫,给人希望,带给人快乐。
“所以她今天说件事,是小表妹康复了吗?”布布害怕得额头直冒汗,又不敢擦,鼻尖挂上滴汗水,晶莹剔透。
“没有,是人家家长要谈赔偿。”景彦唏嘘道,“好好一只猫,青春少艾,风华正茂,到现在还半身不遂,上个厕所都得用导尿管,治疗费用又不低,如今这副样子,议亲也很难。”
布布还在垂死挣扎,不是她,不是她做的,“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去找盈芬护法仔细问问。但最好别自己找她,提前跟我说声,万一盈芬控制不住,也把你变得和她表妹那样,就糟糕了。”景彦好像还有些担忧。
布布面若土色。
难怪盈芬看着这般讨厌她,任谁的亲人被害成这样,心里都有怨气。
她像做错事自首时充满忏悔的囚犯,“我以前,真做过这么坏的事吗?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
景彦就这般看着她,唇角微微弯起,格外撩人的好看,“你这只猫,现在失忆了,以前可是为非作歹,坏得很。”
他说完,便站起身,准备到书房静静待会儿。
珈禄查清楚真相前,不想和她独处,要是不当心碰了、摸了,怎么跟正主交代。
“等等。”布布叫住他,“景彦。”
大魔王的背脊略微僵硬,还真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悠悠望向她。
布布局促地站在那儿。
也只有她敢这般叫他。
初来乍到时,布布不知该如何称呼大魔王,每次对话都无比尊敬地用“您”。
某次景彦忽然兴致来了,扯着她坐在沙发上,揉着脑袋上的猫耳朵问,“你管我叫什么?”
布布凝脂般白皙的小脸迅速张红,爪子拉扯着他的衣服,抗议道,“别摸,别摸我的耳朵。”
“那你叫我什么?嗯?”景彦顶着她的鼻子,哑声道。
布布的耳朵被揉得浑身发麻,拼命拽住他的手,“景、景先生。”
“景先生?”他挑起眉,在毛茸茸的小耳朵上吹了口气,“不对。”
布布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烫得像小火炉,“王?”
“也不对。”景彦体贴地提醒,“不是做梦,梦到过了。”
布布抬眸,有点不确定,“我可以直接叫你的本名吗?”
“当然可以,也就只有你可以。”景彦将她团在怀里又搓又揉,“其他的也行,夫君、相公、老公,你喜欢哪个?”
还是叫景彦吧= =
“我还是想不通。”布布满脸纠结,平日不赚钱,乔念又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去社区做义工,做好人好事,“我怎么会害一只素昧平生,只是拉拉你裤脚管的猫。”
景彦不以为意,笑道,“有什么稀奇的?以前有只犬妖,妄图追你求爱,胆大包天地扑在你身上舔耳朵,我直接把它拍成了肉饼。咱俩是一路的。”
“!!!”布布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大白呢?你也这样对他了吗?”
“大白?”景彦忽然变得格外警惕,甚至些愤慨,“你怎么还记得那只蠢猫?”
布布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常行为弄得有点疑惑,“怎么了吗?”
“你把我忘了,却还记得那只大公猫?”景彦愤愤不平地咬牙,杀气腾腾地折回来,“它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毛色纯正白了点,叫起来娘兮兮的,面简直一无是处。”
“你别误会。”布布慌忙撇清关系,“我也不是还记得它,其实跟你一样,早就忘了,就是上次做梦,梦到过一回。”
不说还好,提到这,大魔王简直是咬牙切齿,“你还梦到过它!它竟然还敢到你的梦里去,你给我说清楚,你们背着我,究竟在梦里做什么!?”
“你不要激动。”布布拽住他的袖管,“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你让我怎么冷静?证据确凿。”景彦甩开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们在齐华校园里不是单纯的晒太阳小伙伴,你都做梦梦到他了。”
说起把他忘掉这件事,还非常坦然,非常淡定,这是猫说出来的话吗?
景彦冷笑了声,掏出手机,开始按键。
“你在做什么?”
大魔王狠狠道,“打电话,让他们去齐华把那只猫宰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