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是只貌美的布偶猫,血统高贵。
暖意融融的午后,她趴在窗台上小憩,却睡着睡着,被梦魇困住,冷汗涔涔。
胖胖的毛团蜷缩成球,直直从窗台上滚落,重重摔到红木地板上。
醒时夜幕四合,熙熙攘攘的车辆川流不息,霓虹灯闪闪烁烁,将天空晕染成红色。
夜风拂过,布布用手轻轻抚着心口,不禁打了个哆嗦,怎么又做噩梦了。
梦中大雾弥漫,有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她不说话,目光森冷恐怖,还未注意,便神鬼不觉地靠近,猝不及防地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收紧。
嘴里吐出的字词,充满深深的恨意——
“消失吧。”
布布惊魂未定,诡异的梦境接踵而至,有个黑发少年从阴影中徐徐走出,捏住她的腰带往后拽,直直扯到身前。
她惊慌着抬头。
少年眸色深得可怕,笑着问,“你愚蠢的脑袋在想什么,我是魔王啊。”
她被圈在怀里,两只爪爪都被攥住,耳后泛红,泪眼摩挲。
“竟敢骗我,你自己数数,到底有几条命?”他掐她的下颌,从身后抽出玄黑剑,剑身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
她的大脑懵住,甚至来不及看清宝剑出鞘,便听凄惨哀嚎,恶妖摔倒在地。
少年悠悠抬起饱含笑意的眸子,“到你了。”
布布清醒后深吸口气,毛绒绒的身子团成小球,害怕地四处打量,该不会是最近乱跑撞邪,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她想不起过去,隐约记得,是现在的主人乔念救了她。
那会儿,S市阴雨连连,久不见晴,她受了重伤,连日高烧,烧得记忆模糊,狼狈地拖着笨重的身体辗转在这座冰冷的城里。
漂亮的毛毛被脏水污染,结成一块块肮脏丑陋的毛团,有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叫她“丑东西”,拿石头砸她,额头破了,流了好多血,血又黏在脸上,慢慢变黑。
野狗、野猫抱团欺负她是新来的,用爪子挠她,吼她。
布布被抓得伤痕累累,四处躲避,最后因为饥饿倒在路边,任大颗大颗的雨滴石头般砸在身上。
真的好疼,还好冷。
布布至今仍记得那会儿,疼到近乎失去知觉,与之相伴的,是漫无止境的绝望。
风很大,她被冻得瑟瑟发抖,浑身发颤,伤口不停渗血,奄奄一息地蜷缩成团。
迷糊中,眼前仿佛升腾起大片大片白蒙蒙的烟云。
布布无助地凝视天空,心脏跳动剧烈,这是临死前的幻象吗?
最后的的记忆断档,大概是乔念路过,将她抱去宠物医院。
清醒后,周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布布茫然地坐起身,映入湛蓝色双眸中的,是乔念的脸,五官精致,目光关切,好温柔好温柔地抚摸她。
受尽了冷脸欺凌,她没来由的,心头一暖。
于是,布布很乖巧很听话,让漂亮小姐姐抱着回家,给她当宠物。
从最初因为陌生而胆怯,到坦然躺在她怀里撒娇,布布很喜欢她,恨不能天天黏着。
只要跟乔念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全、很舒服。
可随着时间推移,布布又变得心事重重,她发现,自己不是普通的宠物猫。
在乔念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逐渐康复,在某个深深夜里变出了人形。
尽管修为低,能够维持的时间不长,但人妖有别,她唯恐吓到乔念,只好硬生生憋在肚子里。
布偶猫生性黏人,而乔念为了片约四处奔破,三天两头不在家。
布布太寂寞,只能爬爬猫架子,拨拨毛球,或者站在窗台上,看楼下往来车辆,数着时针分针秒针,度日如年。
直到某天,她趁着乔念去外省拍戏不在家,偷偷拿出事先藏好的备用钥匙溜出门,认识了其他有灵识的小妖精,才逐渐了解这个世界。
为了减轻乔念的负担,给救命恩人报恩,布布开始学着自己赚猫粮。
她辗转尝试了很多工种,譬如展会接引、传单小妹、餐厅服务员、超市收营员,最后都因为修为低,控制不住心底的洪荒之力,跑到小角落变回猫而失败告终,连一百块兼职费都没拿到。
多次无功而返后,布布终于在爱丽丝猫咖赚到了猫生第一桶金。
这家猫咖在S城小有名气,老板自言是半得道的狮子精,留过洋,对内的中文名叫莱恩,英文名叫Lion,在猫咖卖艺的艺名叫宙斯,开出的薪酬很高。
爱丽丝猫咖每天下午一点营业,四点钟关门,三个小时六百块,每个月月末还有绩效考评,如果能被评为“月度最受欢迎猫猫”,有一万块额外红包。
正常情况下,布布一个月上20天班,能赚一万二,加上奖金,两万二,周末加班双倍工资,节假日四倍,如果有钱的铲屎官愿意打赏,还能拿到50%的分成,人类寻常上班族的平均月薪大概七八千,相比之下,她俨然是个小富婆。
不过,猫咖离乔念的房子有些距离,布布不敢坐交通,全靠徒步,来回接近3个小时,虽然路途遥远,但这份工作钱多事少,只需要现出原形,让铲屎官们抱着摸摸,一起拍照。
布布长得漂亮,客人们都说她是赛级布偶,经常会得到投喂,已经连续十三个月蝉联“爱丽丝猫咖最受欢迎猫猫”。
而现在,刚做完噩梦的小布偶忐忑不安,急需主人的安抚,在玄关处来来回回走了四五次。
都已经八点了,念念怎么还不回家?
由于布布的业绩好,接过的客人赞不绝口,老客带来新客,三五不时在各大平台发安利文,所以老板莱恩对头牌猫非常大方,为了方便联系发通知,送给她一个最新款手机。
或许是学过,布布不需要别人教,就会上网发信息,她还偷偷注册了围博,每天去给乔念留言打气,顺带举报那些恶意诋毁小主人的留言。
互联网的资讯发达,她能搜到很多跟乔念有关的讯息。
乔念是五年前,拍摄耀安的古装剧《权谋》出道,《权谋》是部大男主戏,她的戏份聊聊,但凭借着清纯灵动的相貌,不俗的演技,被媒体称为“古装小仙女”,迅速走红。
然而三年前,乔念刚凭借《风华》大放异彩,却被毫无征兆地封杀,戏份被删,公司雪藏。
当时她的经纪约签在耀莱,解约需要支付一个亿的赔偿金。
好不容易熬到合约到期,可在更新换代频繁的娱乐圈,白白蹉跎那么久的时光,哪能轻易从头来过,更何况有人暗中作梗。
乔念的母亲躺在医院,因为车祸重伤大脑,处于植物人状态,花钱如流水。
将近十点钟,玄关传来开锁声,布布迅速窜出,热情地跑到门口,迎接她的小主人。
乔念刚将大门反锁挂好包,便看到一大团毛茸茸纵然跃起。
尚来不及反映,她就被结结实实地扑了满怀,由于冲击力太大,还朝后退了两步,差点撞上鞋架。
乔念略微无奈地搂着格外黏人的布偶猫。
布布已经不是刚被抱回家时身体孱弱,可怜兮兮的小猫,起码胖了十几斤,像个笨重的沙包猛地袭来,回回都令自己招架不住,有次差点折了腰,第二天去试镜时姿势格外别扭,被楚蔷嘲讽是去做皮肉生意。
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乔念的神色微暗。
“喵~”毫无察觉的布布两只爪爪抱住乔念的脖子,亲昵地靠在她肩上。
她看过网上的铲屎官视频,优秀的猫咪都要这样迎接主人,让主人感受到家的温馨。
“布布乖。”乔念忽地感到鼻头酸涩,抱着小布偶到客厅坐下,将剧本放在桌上。
莱恩曾经好心地告诉她,城市危机四伏,佛、道捉妖者暗中窥伺,老鬼藏匿深处,上演着现实版的丛林法则,小妖精若要在都市中生存,必须与人缔结契约,才能寻求庇护。
布布下班途中曾被一只犬妖追击,幸亏当时离小区不远,她撒开四只蹄子,迅速跑回家关上门窗,神奇的是,躲进屋内后,犬妖便不敢靠近。
后来,她趁乔念睡着后,偷偷与其缔结契约。
契约是道庇护符,寻常妖怪顾忌三分,不会对有主的妖精下手,但如果碰上道行高深的千年老妖,就只能自求多福地逃跑。
“喵?”布布转过头,忽然看见乔念脸颊上有五个红指引,爪爪小心翼翼地碰碰。
“今天有掌嘴的戏份,导演让真打,没事。”乔念捂住脸颊。
可人前再怎么坚强,此刻眼前依旧浮出水雾。
布布心疼地抱抱她,还“喵喵”叫着安慰。
乔念没有朋友,仅剩的亲人靠机器维生,只有自己捡来的猫能倾诉,可她又听不懂,“今天医院又给我打催款电话,说之前留在医院的钱都花完了,得再交十万。”
布布趴在她腿上。
这像是压断乔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的龙套花瓶片酬远不及当初的零头,赚的不如花的多,如今账上只剩四万块积蓄。
“其实医生们都建议我放弃,可我舍不得。”乔念抱着布布,胸膛起伏。
她生得极美,空灵如月宫仙,哭起来,仿若风雨中摇摇欲落,极其纤弱的花朵,连她心底的保护欲都被激起。
布布陪着乔念,和这三年中的其他日子并没什么不同。
她有故事,可作为宠物的自己只能管中窥豹。
经历了整日的大起大落,乔念乏了,难得没有洗漱,便躺在沙发上沉沉入睡。
布布帮她盖好被子,又去拿了小毛巾,包上冰块,敷在在红肿的脸颊边。
乔念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布布看了眼,这个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她见过很多次。
她没接,任手机震了半个小时,等差不多了,布布关上灯,默默找到自己妥善藏好的的存款账户。
加入爱丽丝猫咖后,她鲜少花钱,还经常从莱恩那里骗吃骗喝,如今账上已经攒了三十三万七千八百九十二块三毛七分。
小富婆猫算算,觉得报恩好像没有这么难。
这么快,她就能帮念念付钱了,往后她还要赚更多的钱,给她买下整个剧组。
布布爬到沙发上,窝在乔念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蹭蹭。
******
深夜
一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的宾利疾驰而过。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双眸安静地阖着。
随着时代的发展,六界间的联结被关闭,每隔几年才会有“门”打开。
他为了重返人间准备多时,不过想闭眼休息会儿,却有只讨人烦的猫来梦中捣乱。
那只胖猫变成少女的模样,抱住他的手臂,美眸弯弯,嗓音清甜,“景彦,我今天看到隔壁家的大黄有香酥小鱼干吃诶。”
他故意不接话,装模作样,非常专注地看书,逐字逐句。
她缠上来,整只猫靠近他怀里,不着痕迹地合上书,搂住腰抬起头,眉眼间温柔可爱,听话懂事,“你不要看书了,黑黑白白的字比我好看吗?”
景彦心中充满恶意,继续翻开,“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然得认真看。”
《当代优秀青年必备的优秀品质》,呵呵,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他半个字都没兴趣。
布布迅速伸出爪爪,再度将书合上,扔到旁边,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蹭蹭,“明天再看也行。”
景彦摸摸她白皙柔软的小脸,笑得很阴险,“想吃小鱼干?”
“……嗯,有点。”布布乖巧含蓄地低下头,偷偷瞟他,刚去店里做过的长发柔软卷曲,落在白皙圆润的肩头后。
景彦滚烫的手指来回摩挲漂亮的蝴蝶骨。
她被烫得酥酥麻麻,眼里像蒙着雾水,可又不敢惹金主爸爸不快,讨好地抱住他,嗓音很软,很糯,很甜,“你今天忙不忙呀,要是不忙的话……”
白净的小脸透着嫩嫩的红晕,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期待。
“不吃。”景彦故意刁难,还掐她的脸,在娇嫩的雪肤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布布小脸一垮,细细软软的睫毛垂下,难过地从他怀里起来,不愿意理他。
景彦感到她的失落,连忙从身后抱住她,没能开口,前面的司机因为等待很久,怕误事,壮着胆子提醒,“王,已经到了。”
他睁开眼,血红的眸子透出沁入骨髓的凉意,透过后视镜盯着他,极度不满。
危险的气息迎面袭来,司机心肝一颤。
他自然放在身侧的双拳握紧,那只蠢猫已经很久没来过他的梦。
三年了。
漆黑的夜,深如玄墨。
月悬中天,清辉四溢。
景彦穿着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走下车,关上门,脑海中全是方才她失落的表情。
心脏有点痛。
像有许许多多的蚂蚁爬在上面,一口口地咬掉瓣膜,撕扯得鲜血淋漓,每分每秒都在不断提醒他,她死了。
他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填补,她就死了。
她怎么敢死。
但这不是她的错,布布那么爱他,一天都离不开,都是那些人害的。
凉风吹在脸上,景彦的指尖在剑柄上擦过,眸光不明。
“王,这便是那晋安的家。”
景彦转过身,手中拿着古剑,与这城市格格不入。
想到即将灭亡旧敌,再慢慢摧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他便觉得,已经有很多年没像此刻这般,冻住的血液开始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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