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护

    布布又做了噩梦，梦是碎裂的，毫无逻辑衔接。

    寒夜苦冷，她被好多黑衣人追杀，他们手里拿着刀、枪，宛若乌云压境，如影随形。

    她躲进窄小的下水管，他们就丢催泪瓦斯进来。

    她眼泪直流地逃出去，在黑黑长长的街巷逃亡，身后传来刺耳的声响。

    她还看到一个黑发少年，双眸血红，狠戾地望向周围。

    那是个大雨瓢泼的夜晚，狂风大作，雷鸣滚滚，天地间充满肃杀之气，他被逼到阴暗的角落。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一圈圈围上来，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

    迷迷糊糊中，她又好像看到融融暖阳洒入窗框，窗户上新种的小雏菊，花瓣洁白，迎风盛开。

    少年从身后抱着一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些失落，但语气依旧傲慢，“你怎么不理我？”

    “你不爱护小动物。”。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表情很奇怪，仿佛活吞了一包苍蝇。

    “我爱护你就够了。”他捏着她的肩，温香软玉在怀，却郁闷至极地用下巴蹭她的额头，“旁的鬼东西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画面再度破碎，继续变成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布布被惊醒。

    她被抱去了自己的小窝，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乔念应该去剧组了。

    布布纳闷地钻出猫窝，最近怎么老是做梦呀。

    坠着白蕾丝的粉红窗帘被拉开，柔软的阳光洒落满地，原本的猫不见了，装潢成小公主风的屋内，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站在落地镜前。

    她有一双杏仁眼，像春日笼罩着水雾的湖泊，细长卷翘的睫毛，乌黑的秀发垂在身后，脖颈如天鹅般白皙修长。

    布布偷偷摸摸拿了一套藏在乔念衣橱中的裙子换上。

    根据先前的失败经验推算，她每天最多维持人形两个小时，从这里到乔念妈妈就诊的医院，车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排队交钱应该能在半个小时内完成，然后再变回猫的样子，能在1点之前去猫咖打工。

    计划完美！

    布布将银行卡小心揣进口袋，先去小区门口的ATM机提了四百块钱现金，随后叫了辆出租车。

    乔夫人住在S市最好的Z院，医生都是毕业于F大的博士，经验丰富，药品、器械全是进口，所以花费不低。

    大概是第一次来医院，加上在医生的安排下，乔夫人换了床位，布布比预计多花了三十分钟才找到她，当值班的护士听说，她是来帮乔夫人交钱时，还愣了愣。

    “您是来帮二十三床缴费的吗？”护士见不是先前的乔小姐，又确认了遍。

    布布点头，“是的，你们昨天不是发了催款单，说要再交十万块押金吗？”

    护士有些奇怪，领导好像不是这样交代的，但依旧开了票，“交费在11号楼一楼收费处，下楼后左转直走，好了把发|票拿过来。”

    “谢谢。”布布拿到小票后，立刻不耽搁地跑去收费处。

    值班的护士虽然略微困惑，但也不准备多问。

    这年头，事情多麻烦多。

    等布布付完钱，把发|票收据交来时，护士又确认了一遍，“请问您是乔小姐的朋友吗？”似乎是怕她有所怀疑，补充道，“过去都是乔小姐亲自来帮她母亲交钱，还没见过您。”

    “嗯，我是乔小姐的朋友，她今天要拍戏走不开，所以委托我来。”布布已经变成人形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了，不能再呆在人多的地方了。

    万一在众目睽睽下变成猫，那就糟糕了。

    护士也没再多问，只给布布走后打了个电话，“您好，乔小姐母亲的费用已经由她朋友代为交齐了……是女的，具体哪位朋友我并不清楚，嗯好的，再见。”

    布布急乎乎地跑出医院，冲到僻静的角落，重新变回漂亮布偶的模样，有种大功告成的喜悦感。

    就在方才，距离护士台不远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凉凉地打量她，椭圆框的银丝眼镜折出冰凉的冷光。

    待布布离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段文字后发送。

    ……

    从医院走到爱丽丝猫咖，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才上班。

    布布跳到休息室高高的椅子上，桌上有莱恩新烤的点心，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们的，正对面坐着一只波斯猫，灰蓝色的大眼睛，雪白的毛发，艺名叫伊丽莎白。

    莱恩是个崇洋媚外的狮子，在猫咖里规定她们必须都用艺名，借此来体现本馆的国际化，作为头牌，布布也有个霸气的English name叫Victoria。

    伊丽莎白也能变出人的模样，大概是人类七八岁小姑娘的模样。

    作为同样能吃的饭友，她和布布经常在休息日去觅食。

    伊丽莎白没有主人，早些年四处流浪，后来被莱恩收留，住在他的员工宿舍，除了正常的上班，还需要帮忙准备后厨的事情，譬如帮客人烤小饼干，泡奶茶，打扫卫生。

    “维多利亚，我早晨听宙斯说，你今天要去帮你的主人交医药费。”伊丽莎白偷偷吃着小蛋糕，好奇地问布布，“要交多少钱呀？”

    宙斯是莱恩的艺名，有时候店里的猫不够，他这么大个狮子，还会装成猫咪卖萌。

    布布搅搅桌上的奶茶，打算趁老板不在偷偷喝掉，“十万块。”

    “十万块！”伊丽莎白发出一声惊叹，忽然有点同情地望向她，“我昨天看中的小房子只要四十八万首付，虽然采光有点差，但地段好。你竟然要帮你的主人付十万块，攒攒都能买房子了。”

    猫咖总共九只猫，都是这座城里拥有灵识的小妖精，大部分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鲜少有像布布这样努力赚钱拉业绩。

    富婆猫赫拉，大多数时间都站在最高的架子上俯瞰愚蠢的两脚兽，她一周只来两次，纯粹是因为主人出差，又不愿意跟未开灵识的狗在屋里打架。

    阿波罗同样家财万贯，达芙妮也很有钱，他们是出于恋爱的需要，最穷的就是布布、伊丽莎白和拿破仑。

    伊丽莎白不会攒钱，虽然赚的多，但花的更多。

    布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好啦。”

    “你真可怜。”伊丽莎白将自己的小碟子推给布布，“宙斯不在，快多吃点，这是新烤的蔓越莓饼干，很香的~悄悄吃两块他不会发现。”

    布布悄咪咪地往嘴里塞。

    伊丽莎白继续道，“对啦，我前天去了你推荐的花之园蛋糕店，草莓小奶油真的很好吃诶。”

    “是吧是吧，她家的香草泡芙也很棒。”

    旁边开着的电视机在播新闻，“昨晚，荣曜科技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晋安在家中身亡，警方已介入调查。现场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小区楼道的监控也无人出现，初步怀疑是自杀。”

    莱恩推门进来时，便听到这段话，皱起眉，“晋安？”

    “宙斯，你认识他吗？”伊丽莎白悄悄将吃到一半的小饼干藏起来，装作无事发生，“荣曜科技在S市地段最好的商区，装修豪华，看着很有钱。”

    “这人……不简单。”他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忽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算是替天行道。”

    布布迅速别过头舔舔嘴巴，不能让他发现奶油，“他是个坏人吗？”

    “别想这些，最近出门注意安全。”莱恩像古代青楼的老鸨，将她们从高脚凳上往下赶，“别偷懒，都别偷懒，该出来接客了。”

    布布和伊丽莎白跳下去，走到外面，有两个高中生女孩在那儿聊天。

    S城猫咖的数量不少，但大部分未开灵识的猫并不喜欢亲近人类，尤其是铲屎官们不懂和猫沟通的技巧，强行要摸，上来就撸，导致差评许多，都是“她家的猫好不亲近人，不好撸，天天在睡觉。”、“一点都感受不到和猫猫相处的快乐。”

    但有灵识的猫就不同了，会委屈求全，懂得压抑天性，这也是莱恩愿意花钱请她们上班的原因。

    除了猫乖让撸，莱恩的手艺也很好，磨的咖啡，烤的小饼干、小蛋糕，都不比外头的甜品店差。

    布布慢吞吞地走到一个女生旁边，她扎着马尾，手里拿着本娱乐周刊，见到布布眼前一亮。

    “布偶诶，好漂亮的布偶。”她说着，试探着伸出手。

    布布立刻乖巧地凑上前。

    她眼前一亮，把布布抱到座椅上。

    服务精神优秀出色的布布任由她摸脑袋。

    这个女生的脸颊红红，大概是鲜少碰到这么配合的猫，兴奋地跟同伴说，“你看你看，她好乖诶，还给摸脑袋。”

    布布本就软萌，乖巧地“喵~”了声，小猫依人地靠在她怀里。

    那个女生颇为兴奋，“这家猫咖很不错诶，难怪网上都是五星好评，原来还担心是刷的，但东西好吃，猫也乖。”

    她的同学倒对猫兴致不高，“孙云，我们一会还要去旁边探念念的班，你抓紧点时间。”

    刚听见乔念的名字，布布便抬起头，目光瞥过她手里的探班入场券。

    “念念太惨了。”孙云怀抱布布，一下下摸着柔软蓬松的毛毛，嘴里不忘吐槽道，“那个楚蔷烂泥扶不上墙，带资金组还嚣张跋扈，听说昨天在片场NG七八次，扇了念念十个耳光。没有演技，心肠狠毒，花再多钱捧都起不来。”

    布布想到乔念红肿的脸颊，登时义愤填膺，两只前爪爪愤怒地在沙发上刮了下。

    这个楚蔷这么过分吗！

    孙云又说，“我听说，念念的父母是楚家的佣人。她当初之所以能出道，其实是陪楚蔷去试镜拎包，结果导演慧眼识珠，一眼相中，反而将楚蔷刷了。楚家原本不同意，但耐不住导演强势，在国际上拿过很多奖，影响力高，才让她演的。耀莱高层又看重她能挣钱，工作排得非常满，从年初到年底，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后来楚氏集团的负责人身体状况不好，公司高层人事发生变动，楚蔷的哥哥开始管事，楚蔷恶意报复，让人封杀她。”

    她的同学也很愤慨，“念念这次接的这部戏，也是个小配角，楚蔷演反派女二号，让导演给她安排丫鬟角色，借着戏打她。”

    这哪安了好心，布布气得要跳起来，她肯定吃准了乔念没有钱，不敢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连龙套都愿意跑，所以借机羞辱她。

    “楚蔷就是嫉妒她。我圈内的朋友说，她先前喜欢詹亚安，结果詹亚安在节目里公然说念念才是理想型，私下跟公司说要炒CP，她心里不平衡。”

    “有钱有势，真能为所欲为。”

    他们坐到两点半就走了。

    只剩漂亮的布偶猫心事沉沉地坐在那儿。

    布布的恩客很多，每次过来都要点她作陪，有甚者为了独拥佳猫，砸下重金包场。

    好几个有钱的金主爸爸喜欢她，想花高价把布布从莱恩这儿赎身带走，让她不要这么辛苦地赚小鱼干。

    今天，前后来了几个铲屎官，都发现小布偶没有平日活泼，忧心忡忡地趴在膝盖上，也让摸，但就是没精神，纷纷担心地询问宙斯店长。

    “维多利亚是不是生病了？你有空带她去宠物医院看看吧。”

    “可怜的维多利亚，到底是怎么了？平时多活泼的孩子，现在生病了还要出来接客。”

    “你要是抽不开身，我可以带维多利亚去宠物医院，不需要您付钱，她旷工的小鱼干钱也全部由我来出。”

    布布消极怠工一天，原本担心会遭到投诉，结果打赏反而是平时的十倍！！

    那些心疼她的铲屎官纷纷给布布买小鱼干、鱼罐头，还要给莱恩塞钱，怕他小气抠门不带布布去看病。

    莱恩十分意外，下班时悄悄问布布，“这是你招待金主妈妈们的新方法吗？”

    啧啧啧，苦肉计啊。

    布布一脸懵逼地望向他，想争辩两句，但莱恩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好放弃。

    毕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云说，念念就在附近拍戏。

    她想趁今晚有空，悄悄去看看小主人平日的工作。

    布布左前爪爪上系了个小手表样的东西，有语音导航的功能，在电子地图的指引下，她顺利到达拍摄地点。

    这好像是部民国剧，在老式建筑中拍摄，剧组前后都有工作人员盯着，生怕粉丝狗仔混进来。

    布布绕着大房子走了两圈，发现屋后有个狭小的狗洞，她圆溜溜的蓝眼睛警惕地左右张望，见没人发现，胖胖的身子悄悄朝里面挤。

    但大概是最近吃太好长胖了，竟然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