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忽然吃到自家,这是陆知微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终于记起来了自己为什么看陆青雅有些眼熟了。陆青雅家本来与陆氏也是需要八竿子才能连上的远亲, 当年陆氏蒙难之时, 他们家远在边陲,装作没有听见,等到几年前陆昭冥在炼武场上所向披靡大杀四方, 这一门远亲才又寻回了“本家”。
当时陆家确实百废待兴, 陆知微看陆青雅与几个年轻人诚心到陆家, 也就留了他们在内宗游学了两个月。两个月后, 娇生惯养的陆青雅因为受不了陆昭冥的魔鬼式训练,哭哭啼啼地就回家去了。
桌上陆青雅还在和顾镇细说当年在陆家学习的种种过往。
说到动情处,陆青雅娇羞道“知微姐姐待我极好,昭冥大哥更是言传身教, 是青雅不成器, 修为不及知微姐姐一半。”
顾镇道“青雅姑娘谦虚了, 小小年纪, 能有陆宗主一半也是相当了得。”
陆知微“”
这可真是谦虚了。
陆宗主在心底默默感慨。
眼看陆青雅已经说到陆家与风家势必要成敌手, 数年之内必有一战,故而需尽力采纳人才陆知微终于坐不住了。她虽是个不争气的宗主, 但是这种替陆家在外面树敌的事情还是要管一管的。
陆知微干咳了一声,打断对面和乐融融“青雅姑娘在广陵游学过两年”
陆青雅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被揪住了这个问题, 顿时防备地看着陆知微。在她身旁的顾镇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陆青雅沉默了一会儿, 才缓缓道“是, 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承认就好。
陆知微勾了勾嘴角“陆家授业确实是两年,所有通过考核毕业的,手腕上会有个印记,代表承袭陆家家风,不知道青雅姑娘”
顾镇一怔。
陆青雅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我自然是有的”
陆知微眨眨眼“那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陆青雅咬了咬嘴唇“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我陆家家族印记,用得着像你一个外人自证”
陆知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游学陆家的时间并非两年,而是两月。”
陆青雅呆了“你你怎么知道”
场面僵持了片刻,陆青雅才迟迟反应过来,自己的竟然一时口快认了,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你又怎知我后来没有再去”
她紧紧捂着手腕,好像那边真有一个印记似的。
陆知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错了,印记应是在肩膀。”
陆知微商量语气“你要不要猜猜看是左肩还是右肩”
沉默的氛围在正厅里蔓延。
陆青雅是个年轻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局面只埋着头不说话,面如死灰。
顾镇望向她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再回头看陆知微,顾镇忽然记起来似乎今晨鱼忘行回来的时候,向他介绍过这位救命恩人,名字叫知知
顾镇皱眉沉思了片刻,试探道“请问知知姑娘贵姓”
陆知微笑起来“我刚好也姓陆。”
一场饭局,在尴尬中落幕。
用完膳,陆青雅匆匆告辞了,陆知微与风眠在顾镇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逃离了前厅。
他们去得匆忙,自然不会知道,顾镇在他们走之后就招来了弟子,嘱咐他们“去城中打听陆氏落脚之处,最好是找到陆昭冥,告诉他”
顾镇的眼里划过算计的目光“有个自称陆家内宗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顾宅,与魔兽为伍。”
这样一来,不论这位知知姑娘是否是假冒的,他都能与广陵陆氏攀上交情了,可谓万无一失。
陆知微自然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顾镇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跟着鱼忘行走出了正厅,发现原本晴朗的天变得晦暗不明,看起来似是大雨即将来临。
“是不是要下雨了”鱼忘行仰头望着天。
空气中飘来一丝腥咸的气息,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潮气。
陆知微心跟鱼忘行的身后,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不妥帖之感。她回头看了一眼风眠,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慢慢地与他平行。
“咦”
鱼忘行在前面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呆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怎么了”陆知微问。
鱼忘行张了张口,似乎是理不顺头绪,只在口中反反复复地呢喃“变了怎么变了”
陆知微一头雾水“什么变了”
“什么都变了路没了,树变了,房屋”鱼忘行左顾右盼,迷茫地抱住了脑袋,“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在这里住了整整三个月了啊”
变了陆知微回过头四顾忽然发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
他们从正厅走出来不过百来步,然而回头望去,却是连正厅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四周只剩下一片缭绕的雾影,周围的可见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降低。
几乎没有过多久,天色就彻底黑了。
正当陆知微以为是暴雨来袭的时候,天空上忽然亮起了一轮圆月。
陆知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才那顿饭是午饭吧
鱼忘行蹲倒在地上,紧紧抱着脑袋,头埋在膝盖间,整个人蜷缩成了了一团。他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嘴里不断地碎碎念着“我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的”
陆知微觉得自己也迷糊了,小声问风眠“我们现在是幻觉吗”
风眠淡道“真实。”
天真的黑了。
周遭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景物已经变回了真实的模样。
陆知微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此刻已经抵达了之前的那个湖边,此时他们眼前的水平面正在缓慢上升,水波一轮一轮冲刷着,仿佛是在海边。
潺潺流水漫过她的脚下,水越来越多,慢慢地上升到了她的膝盖。不远处的鱼忘行因为是蹲姿,所以水已经快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陆知微想要去拉他,却被风眠拽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好似能触摸到灵魂。
陆知微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看见鱼忘行的身体开始变化他的身体外面开始缠绕白色的丝状物,那些丝状物缠绕附着在他的身上,牵引着他整个身体倒了过来,随后水珠开始在他的身周凝结,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样子。
人鱼的形状已经初露端倪。
“他他他”
陆知微觉得毛骨悚然,身体本能地反应过来,心脏处抽出几缕魔气。这一切她已经都是本能,但是那些魔气在碰到了绿色纱裙后就缩了回去,在她的身体内横冲直撞,却始终不能冲出。
就好像,被封在了她的身体里一样。
陆知微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一瞬间,思维跟着模糊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的鱼忘行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风眠。
确切的说是十六七岁的风眠。
陆知微
陆知微不是吧,还来
这个海汝是不是特别喜欢风眠
上次见大的迷惑不了她,就换成小的吗
正在陆知微囧脸时,少年风眠轻声开了口“能把你的眼睛送给吗”
陆知微“”这么单刀直入
少年风眠脚步轻缓地向陆知微走近,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了,声音婉转如流水“我只要一只就可以了,你能不能舍给我呀我可以让你看见任何你想见的东西。”
他说话时,少年气的脸上一片清明意气,在月光下定定望着陆知微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他似是有了一丝尴尬,于是眼睫低垂,又躲开了目光。
不得不说,海汝对于风眠的神韵细节其实把握得十分精准,这份脸皮薄竟然也是学得极像的。
陆知微呆呆看着他,由衷地想给他颁一座奥斯卡。
“不可以么”海汝见她没有反应,似乎还闹起了小脾气。
“可你要眼睛做什么”陆知微问。
她本不抱希望海汝能回答,却不想他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竟然抓住了她的一点衣摆,抬起一张清风朗月似的脸,轻声道“因为我想看见你呀。”
陆知微“”
这忽然精进的道行
陆知微全身心防备着,也控制不住地走了神。
尤其是他顶着风眠的脸,纵然皮糙肉厚如她陆宗主,也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心慌意乱,老脸发起了烫。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间,海汝俯身靠近陆知微,忽然间伸出了獠牙,对准了陆知微的脖颈一口咬下
剧痛瞬间下来,陆知微痛苦地哼出声来,随即彻透彻脑地清醒了过来。
她看见自己的身周被怀绕了一层水幕,成年风眠正毫无防备地强行穿透水幕。那些原本最为柔软的水滴此刻如同锋利的刀片,在他的身上割开一道道的伤口。
“风眠”
陆知微惊叫。
风眠已经穿越了水幕,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扯到了自己身后。
陆知微在他身上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脑袋嗡嗡地响
为什么他没有用覆雪剑
陆知微低头看自己的脚踝,发现她的脚上也覆盖了一层水珠。覆雪剑变作的环扣明明在闪光,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怎么都无法延展成剑的模样。
有人压制了覆雪
海汝看见他的模样,吃吃笑起来“你没有了剑,还能做什么呢”
风眠震袖,手中多了一节竹枝条。
他没有开口吐露一个字,竹枝已经直刺海汝而去。
“风眠小心啊”陆知微只在岸边喊。
当时月黑风高,两道白影在湖面上飞快地移动着方向。很明显今天的海汝战斗力与那日直接被风眠砍去了手的是不同的,今天的他更为灵活,所用的是与风眠相似的结印之术。两人一开始难分高下,然而渐渐地,风眠开始喘息。
不行他本来就有伤
陆知微急得满头包。
她想要从身上抽一些魔气出来帮一帮风眠,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任凭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到。焦灼间,她的脑海中忽然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
会不会是绿纱裙的封印被加固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瞬间,陆知微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扣。然而衣扣虽解了,衣服却脱不下来,这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
她跑到了岸边,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花了全身力气把一只袖摆割了下来。
魔气的结印瞬间松动。
陆知微趁着这一个小小的缺口,把整件外衫从身上撕了下来,只穿着意见亵衣跑回了湖中。她凝神聚气,魔气势如破竹地从心脏除喷涌而出,朝着远处的战场席卷而去。
顷刻间,覆雪剑重新出现在了风眠的手上,连同着魔气一同注入了他的身体内。
准魔君风眠重新降临。
海汝被他用一个结印所在半空,覆雪剑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尖叫着,挣扎着,最后双腿化为了鱼尾,鱼尾又断裂成了鱼忘行。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上半身并没有死去,而是不断尖叫着变小,最后化为了巴掌大小的小小金鱼。
兴风作浪的海汝,竟然才手掌大小
陆知微傻了眼。
她想要去风眠身边看清楚一点,却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因为风眠看起来不对劲。
她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充电充得有些过头了。
风眠经过一场恶战,身周尽是戾气,隐隐约约似有暴风雪在他的眼底酝酿。他冷眼看着陆知微朝自己走来,却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是想逃,又似乎是想要攻击。
到最后他低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了些支离破碎的言语。
陆知微没有听清,茫然追问“什么”
风眠一字一句道“你方才,究竟看见了谁”
陆知微呆在当场。
等等,大家看见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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