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兜鱼带来了极大骚动。
争夺苹果的人纷纷停下来, 自发呈包抄姿态, 缓慢向他们涌来。
林沉给叶昭喂了些水, 顺手捡起脚边的黑色长刀破开鱼腹, 挑挑拣拣选了最嫩那块肉送过去:“有点腥,忍忍。”
司灼斜靠在一个缺了上半截的酒桶上, 兴致缺缺摆弄着手里那把样式古怪的枪:“SSS级别的武器啊,被你拿来刮鱼鳞,要是那些人知道得气死。”
叶昭喝过水后状态好些了,顺从张嘴将鱼肉吞下喉咙。
肉被林沉用水冲洗过的,不带一丁点血迹,只鱼腥味很重。
按理来说,极度饥饿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瑕疵。但叶昭却觉得胃中翻滚, 腥味直冲天灵盖, 终于忍不住抱住栏杆开始抽搐干呕。
最开始只吐酸水,后来便呕出完整雪白、根本没被消化过的鱼, 最后是一堆碎肉块, 被腐蚀成面糊状。
“饿成这样了还挑食啊?”司灼低头看看他,同时抬手对天放了一枪, 枪管里没装任何东西,却让人群中一个长发男人当场跪下。
跃跃欲试的人群安静了几分钟, 眼神里带着点畏惧。
林沉换了一条鱼, 这次还加了点酒稍微腌制过几分钟,感叹道:“好久没见你用过这把枪了。”
身为全考场排行榜的万年老二,司灼的底牌就是手中那把袖珍枪。无需弹药不用上膛, 据说是至今为止的所有奖励中,唯一一把因果律武器。简而言之,就是能从环境里各种因素中,检测到造成结果的叠加原因,通过改变特定条件,譬如空气的流速或流向,来打破这种叠加态,提前扭转乾坤。
司灼抱着还在冒青烟的枪管:“王牌是什么?就是偶尔拿出来装逼,不能成天栓裤腰带上的东西。”
因果律武器的缺点就是,连续频繁使用后,效果可能还不如板砖。毕竟挑断一张蛛网上最粗那根丝,蛛网的框架还是存在;而所有蛛丝搅成一团或者全部断掉的话,那从本质来讲,就已经不能称作一张网。
原本预测的结果不会再发生,那改变该结果的初始条件也不再有意义。
“这么牛逼,上次在记忆钟塔你不用?”叶昭被林沉塞了一片葡萄酒味的鱼片,这次反应更严重,还没咽下肚就开始吐,奄奄一息但依旧求知欲旺盛。
他还记得当时在钟塔,血腥女王carry全场,好不容易得来的转机还是靠女王自曝狼人。司灼全程表现得就像跟系统睡过一百次后,才被赏了个第二位次。
司灼没回答他,反倒是林沉端着杯水答了一句:“记忆钟塔的作用是什么?”
叶昭只觉得脑子都不转了,迷糊道:“回溯时间。”
“扭转因果,跟回溯时间,本身就是抵消的效果。”林沉摸摸他脑袋,“司灼就算改变了最终结果,但玛丽只要再次回拨时钟,那一切都没有用了。”
叶昭被顺了毛,又看两人都在正常状态,顿时不满起来:“卧槽,你俩为什么都不饿?充钱了?”
林沉被问得有些无奈,俯身亲他一口:“这......这对我们也不起作用啊。”
“林沉,你再给我这么黏黏糊糊,我现在就给你来一枪,让你下次在床上硬不起来。”司灼抬起枪口对着他后脑勺。
林沉看他一眼,手指一勾将长刀握住:“那你可以试试到底谁动手的速度快。”
“你最快你最快,满意了吧?”
司灼仿佛就等着这一句,过足嘴瘾才向叶昭解释道:“你可以把整个考场看作一场全息游戏,系统就是GM,可以改变游戏中的各种参数。”
“比如下调饥饿值,或者上调BOSS战斗力,但这些参数都是针对NPC而言的,我跟林沉是玩家,并不会因为参数改变受影响。”
“你现在即非玩家,身为NPC的初始数据也被抹除,其他NPC强撑着能扛过去的参数下调,对你来说就是没办法逾越的距离。”
叶昭叹气,委屈又无奈:“那为什么连东西都不让我吃?”
“因为系统在针对你,这都看不出来?没救了啊小朋友。”司灼看着他直乐,被林沉一刀挑起枪托砸到头顶,悻悻闭嘴。
叶昭心烦意乱,试着喊了系统好几次,都不见回音。自从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狗屁NPC后,系统仿佛就收回了他一切特权,连呼叫信号都给屏蔽了,围追堵截只想让他死。
但这间考场里似乎还有个人不受影响。
叶昭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林沉胳膊,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刺进他手臂里:“潘多拉,潘多拉也是玩家?”
“肯定不是。”
林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来搜寻目标,却并没有看见潘多拉:“不在?”
司灼也环视了一圈,跟他对视道:“不在。”
直到夜幕降临后,潘多拉都没有再在方舟上出现过。陆地越来越近,几乎能看见裸露地面上铺着的层层苔藓,一种鼻涕虫样粘稠恶心的绿色,像是被水浸泡太久,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船上的人依旧呈圆弧状将他们围在角落,每个人眼里都冒出凶光,跟刚出笼的野狼别无二致。
离陆地越近,他们就愈发暴躁,逼得林沉几人只能在中心圈里点了支火把。
诺亚不停在人群中穿行,捧着本预言书口干舌燥的布道,可惜没有一个人领情。他不得不再次来到林沉面前:“林,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我建议你们今晚就下船。”
按照现在的航行速度,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开到陆地边缘。
这块陆地看起来很大,诺亚决定让林沉三人先行下船,他再带领民众往反方向走,争取不再让两拨人碰面。只有这样,才能不违背神的旨意,也遵守女神的预言。
司灼两条眉毛皱在一起:“你觉得叶昭的状态,现在能行动?”
诺亚往他身后看去。
叶昭被林沉抱在怀里,手心里掐出来的伤痕都被小心上了药,只脸颊两侧依旧有大块大块的蜕皮起壳,面色比白天还更苍白一点,不知道是光线还是真的身体缘故。
饿得狠时他还是会低头再咬自己,试图从痛觉中获得清醒。
但林沉会将手掌挡在中间,任由叶昭的牙齿嵌进血肉,甚至还努力想灌几滴血去填补他空荡荡的胃。系统设定让叶昭吃不进任何食物,但不包括玩家的血肉。
叶昭嘴里尝到腥味,人也就清醒过来,泄愤样再对着他手掌咬一口,只是力度很轻:“说了多少次,不要让我尝到除自己以外人的血,我不想变成吃人肉的怪物。”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如果迈出了这一步,那前方就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得不努力维持自己的“人性”,以表明自己跟系统设定“NPC”的差别。
“属狼崽子的啊?”林沉右手握刀,左手在衣服上擦擦,逗小孩样冲他勾勾手指,“我有数,别担心。”
诺亚旁观了一场正大光明的隐秘故事,不得不提高声量道:“无论如何,你们今晚必须下船。”
“不行。”
这句话却不是这几个人说的,远远从方舟尾端传过来,加了混音样在甲板上荡开。
“今晚谁也不能下船。”来人穿着一身中世纪华丽的燕尾服,拄着根金色雕花拐杖,金发打理得熨熨贴贴,小丑面具底下露出两只绿色的眼睛,“不欢迎我吗?从遥远地方来的客人。”
司灼下意识绷直脊背:“假洋鬼子。”
“别这样宝贝儿,我有名字。”小丑面具双手一摊,显得有些挫败,“手可摘星辰,多浪漫,你就不肯叫。”
司灼像只炸了毛的猫:“是啊翟星哥哥,遇见你确实比较灾星。”
林沉将叶昭松开塞到身后,双手抱肩等两人交流完感情。叶昭在后边戳戳他腰窝,八卦心再次燃烧:“这谁?你们认识?”
林沉笑得意味深长:“司灼他哥,第一次跟他俩见面时,司灼刚从他床上下来。”
然后他就抓着这个痛脚,日复一日使唤着司灼。
“之前在那个学校的时候,是不是遇见过他?”叶昭仔细回想,总感觉眼熟,但又记不得到底在哪儿出现过。
林沉提醒他:“排行榜那儿,你见过他一次。”
叶昭恍然大悟:“当时看着也不熟啊。”
“有规定不准恋爱嘛,我们不也装陌生人?”林沉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让出最佳观影位置。
翟星走近两步,从脸上摘下滑稽的小丑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眼尾轻轻上扬:“林沉?你没死?”
他眼神落在林沉手上那把黑色长刀上,那是系统给出的唯一一把3S级别的双向性武器。林沉作为拥有者,总是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但考场排行前几名的基本都听过这把刀的来历,还笑称见刀如见人。
翟星只见过林沉一面,匆忙中也不记得到底长什么样。只不过当时在教学楼跟司灼擦肩而过,还讽刺了这位跌落神坛的第一人,现在想来应该也被全部听去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林沉换了个姿势站着,刀尖擦过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司灼现在是连尾巴毛都炸起来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翟星:“你来干嘛?”
“还能干嘛?”翟星像听了个笑话,无辜脸看向司灼,“来探望下我亲爱的弟弟......好吧,开了这个考场而已。”
“等等等等,旧情能不能回家再叙?”
眼看着司灼又要跳脚,林沉赶紧打断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你的任务是什么?说不定我们可以联合。”
司灼龇牙咧嘴:“没有旧情!不要在小朋友面前抹黑我。”
叶昭认认真真堵住耳朵:“没听到,你们继续。”
“那恐怕没办法联合了,”翟星伸手想摸摸司灼的狗头,被后者一侧身躲开了,只能无奈收回去,“简单总结一下,我的任务是......”
“叶昭,必须死。”翟星的唇形很漂亮,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美妙了。
他向林沉身后看了看,准确无误捕捉到叶昭的眼神:“就是你身后那个小朋友吧?林沉,我也不想跟你做对手,给我一句准话,你必须保他吗?”
林沉转手把叶昭捞进怀里,大大方方啃一口:“你说呢?”
“那算了。”
翟星也不强求,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古朴罗盘,看司灼的眼神很是留恋跟慈悲:“我们中只能留一个,你也知道的,宝贝儿。”
司灼冷笑,手指扣上扳机:“那我保证,死的那个人是你。”
他紧紧盯住翟星,放在板机上的手指动了动,将黑色的弯钩压下去。枪口里仿佛滚出来一团气流,纠缠过几秒钟后,迅速分开迅速朝自己那条时间线而去。
“这么快就要手足相残,你都不想再温存一下吗?”翟星摇摇头,也跟着拨了拨手里的罗盘指针。他手指修长,在几根指针里反复跃动的样子,倒像是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游走。
几人面前的空间仿佛突然停滞了一下,被扭曲成奇怪模样,然后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样,被看不见的针尖轻轻扎破了。
叶昭实在看不懂这两人在做什么,看来看去给予了林沉高度赞扬:“还是你的刀看起来最正常。”
“是吗?”
林沉笑了笑,手起刀落,在叶昭面前凭空划出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透过裂缝能看见里面的陆地,跟诺亚方舟前方的那块大陆一模一样。就像是一张纸卷起来,把正对面划开,就能看见对面纸张上的图像。
叶昭伸手往裂缝里探了探,被林沉轻轻拦住:“别碰,那两兄弟打架呢,裂缝不稳定。”
叶昭像是接触了什么新事物,追问道:“司灼的是因果律,那他哥哥呢?”
林沉言简意赅:“作弊器。”
叶昭丢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就是将不可能的逻辑变成可能,只要他想要。”林沉解释道,“司灼的袖珍枪,是在逻辑链上进行倒推。翟星的作弊器,就是无视这条逻辑链,让你找不到哪些是因哪些是果。”
“如果按照刚刚司灼的游戏理论来讲,就相当于在游戏里开挂。比如游戏设定血量在百分之十以下就会被判定死亡,普通的外挂软件就会修改血量值,让它维持在恒定不变;而翟星会直接抹除这个设定,那么哪怕你的血条是负也照样可以打BOSS。”
叶昭感慨万分:“这种人才来对付我,是不是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林沉笑摸狗头道:“别给自己贴金,他最主要的对手是我。”
叶昭:“......”
翟星显然不想太快结束战局,猫逗老鼠样,一步步引着司灼按照他的步调走,直到两人越来越接近。
“注意别进套啊司灼。”林沉眼看不对提醒了一句,但也没办法上前帮忙。两个人身边的时间空间都是紊乱的,贸然进去反而容易突生变故。
司灼回过神来,迅速后退两步离开翟星的攻击范围。
“你怎么信外人都不信我?”翟星显得很委屈,眼睛耷拉下来,冒着生命危险在司灼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退开,“宝贝儿乖。”
司灼手抖一下,瞄准的方向立刻歪了。
翟星嘴角勾了勾,指尖立刻摸上罗盘指针:“别走神啊,亲爱的弟弟,这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船头高耸入云的桅杆拦腰折断,对准司灼砸下来。林沉嘱咐叶昭两句,终于加入战局,在司灼头顶劈出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桅杆栽倒在裂缝里,转瞬就被黑暗吞噬,不见踪迹。
而远处的陆地上却凭空出现了桅杆的遗迹,更多的是压成粉末状的木头与旗帜,要么重重撞在地上,要么轻飘飘随着海风散去。
翟星忙里偷闲看了看对面大陆,摇头叹气:“林沉,不要打扰人家的家务事,不然我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林沉挑眉,语气惊讶:“假洋鬼子还会用这么长的成语?”
“你!”
翟星一幅被他激怒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冷静从容:“剩下的人,杀了叶昭,你们就将得到救赎。”
自从翟星出现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再次躁动起来,如同接到神谕,看向叶昭的眼里都带着精光。
叶昭往后退几步,将背部留给船板的死角,冲着林沉做了个三的手势:“我能坚持三分钟,你尽快解决。”
林沉被翟星密不透风的攻击缠得无法脱身,只点点头,然后对司灼道:“收起来,不能再用了,不然这一块空间会彻底坍塌。你去帮叶昭。”
但翟星没给司灼这个机会。
他几乎是把人强制性圈进怀里,不满道:“林沉,让我弟弟去舍身保护你媳妇儿?我跟你说不可能......”
他也没能继续再说下去,原因是司灼差点徒手掰掉他两颗门牙。
船上唯一能给予叶昭帮助的,只剩下诺亚。
“请你现在立刻下船,我会帮助你。”诺亚尽力挡在叶昭身前,但语气也很严厉。
叶昭蹲下去,将两枚玻璃碎渣握紧左手手心,另外只手捡起甲板上散落的土砖,苦笑道:“诺亚,这已经不是我能不能走的问题了。”
他面前冲过来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叶昭用力握了握左手,尽力使自己从饥饿带来的迟钝中脱身,随后对准那个人的后脑勺狠狠拍下去。
为什么那边三个人都有高大上吊炸天的武器,轮到他就是华夏传统物理性攻击?叶昭郁闷了几秒,但也没太久,便继续老老实实扛着板砖继续砸人。
混战中翟星还有空看看旁边的战况,先是对着叶昭吹了声口哨,转而认真对林沉道:“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真跟了他?”
是他跟了我,谢谢。
林沉最终还是忍住了维护男性个人尊严的欲望,这两兄弟都喜欢靠转移话题来让对手分心。只退一步越想越气,两分钟后他突然张口道:“小朋友比较莽撞而已。”
他在小朋友上加了重音。
但翟星好像完全没听出来,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扭头对司灼道:“你能不能向其他小朋友学学?一点也不可爱。”
“爱你妈。”
司灼翻个白眼,刚想从他怀里抽身而退,便感觉有一柄冰凉的刀刃刺透外衣,抵在腰间一层薄薄的肉上,逼着他继续保持僵硬的姿态。
叶昭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越发力不从心起来。
林沉往他那边扫了一眼,心里再重新计算了几个轨迹,终于抽出空在他身侧划了一圈保护罩。
叶昭站在一圈裂缝里,面无表情看着诺亚:“你瞅我像不像被关在圈里的唐僧。”
诺亚:“?”
离叶昭最近那个人已经来不及收回动作,头朝下栽进最宽的裂缝里,转瞬就被巨大的时空拉扯力变为虚无,仅仅留了一只黑色布鞋在外边。
死亡终于让疯狂的人群冷却下来,慢慢向旁边散开。
诺亚伏在裂缝边喊了几声那个人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只能站起来向其他人双手合十:“我很抱歉。”
“诺亚,这是你的错误,你相信了另外的罪恶的神明。”人群中有人这样说。
“神在惩罚你,却把罪责降临到我们身上。”满脸脏污的女人解下发辫,虔诚跪在时空裂缝前,向想象中的神请罪以免除责罚。
诺亚哑口无言。
但尴尬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裂缝中传来另外一道清脆的嗓音:“死亡才是新的开始,诺亚,相信你的决定。”
裂缝里先是露出一个金发小脑袋,然后是被蓝色衣裙包裹的躯体,衬衫领口还别着朵铃兰花,挂着露水娇艳欲滴。正是消失快一天的潘多拉。
潘多拉摆弄着空荡荡的魔盒,甚至倒过来抖了抖:“除了罪恶,这个盒子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希望也没有生命。”
“神欺骗了你们。”
神话中说,潘多拉放出了恨、嫉妒、恶毒,却将希望永远埋藏于盒底,用盒盖遮挡起来。但这个世界的“神明”显然并没有这样好心,未曾留下任何光明的尾巴。
翟星看见潘多拉时愣了愣,随后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潘多拉,你是我创造的产物。”
潘多拉平静地跟他对视:“我曾经是。”
叶昭一拍大腿,后知后觉猜到一个令人觉得恐怖的事情发展走向。
他们三人开了指定考场,角色却是一艘封闭轮船上的闯入者,天生自带拉仇恨效果。而在此之前,系统给翟星开了同样的考场,却给了他一个近乎于“神”的身份,利用神谕来操控这艘船上的人,甚至通关任务都是杀掉叶昭。
所有箭头都指向一个最终目标,只有叶昭彻底死亡,这种针对性的追杀才会结束。
系统或许已经察觉到两人靠对换身份牌逃过抹杀,并启动了修复步骤。但如果系统足够遵守规则,不去窥探禁闭室里发生过哪些事情的话,它就不可能知道叶昭到底会在哪里出现。
唯一的可能性是,作为所有考场的管理员,它采取了枚举法,在所有考场都发放了“击杀叶昭”的指令,对整个系统进行了一次全盘大规模病毒查杀。
也就是说,无论他刷新在哪个考场,都会面临无穷无尽的猎人。
叶昭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按照这种前后夹击的缜密布置,他本该在一出现就被击杀,哪怕最初因为林沉的庇护而侥幸活下来,那饿疯了的人群刚才也不会放过他。
但他偏偏活到了现在。
偏偏最重要的NPC潘多拉被改造过,偏偏这间考场的猎人是翟星,对着司灼宝贝长宝贝短,光叙旧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死亡的可能性是无限大,而幸存则需要连续好几次,在无限种死亡的可能中,挑出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种好运气在概率学上几乎能小到不计。
除非叶昭身后也站了一派势力,并且持续不断的在跟系统唱反调。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翟星放弃与林沉对峙,但手里依旧还拎着司灼,转身直奔叶昭而来。他很清楚,这个人今天必须死在船上,否则后续几乎不可能再有杀掉他的机会。
好在林沉的速度比他更快。
赶在翟星到达之前,他就抓着叶昭跳进了潘多拉所在的那条裂缝。时空已经能保持稳定,足够让他们完好无损的到达对岸。
但时空裂缝闭合需要时间。
翟星脚步不停,毫不犹豫跟着往下跳,却被人拉着停在裂缝边缘,眼睁睁看着它愈合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慢慢回头,却看见司灼正擦拭着枪管,还在感应到他的视线后,笑嘻嘻抬头对他竖起根中指。
......
叶昭被气流裹着穿过裂缝,刚着陆还没站稳,脚下的大地便晃动起来。
飓风呼啸而过,地面甚至隐约有腾空的姿态。林沉将他护在身下,尽可能伏低身体,使两人都紧紧贴在一颗巨大的古树站立着。
潘多拉坐在更远的地方,连背影都有点模糊。
从踏上陆地的这秒钟开始,叶昭体内那股饥饿感就已经不复存在,连身上各处细小伤痕愈合的速度都变快了些:“这里是座岛?”
“或许不是。”
林沉盯着一个方向,那里原本被海水覆盖着,海平面降低后才露出连在一起的苔藓绿植。随着地面继续升高,那些绿植也慢慢与根须分开,大部分掉进海里,小部分挂在空中摇摇欲坠。
然后那块陆地突然上下动了动,像翅膀扇动。
叶昭惊得坐直了上半身:“这他妈啥东西?”
他脚下的浮土随着剧烈晃动抖了抖,地表呈波浪状起伏不定,没被抖落的泥垢就被挤压在波浪的皱褶里。“翅膀”摆动的行为越来越顺畅,最开始还有点僵硬,现在已经能扇出漂亮的弧度。
叶昭小心翼翼除去脚边的泥土,伸手在皱褶处摸了摸,却触碰到一个带有温度,甚至还有脉搏跳动的软物。他猛然收回手:“活的?”
此时这座“岛”已经飞到了半空,巨大的体积几乎遮蔽住大半光线。
林沉手底撑着的那颗古树也开始摇动,埋在地底的根须被系数震到地表来。他意识到什么,先将叶昭往旁边一推,随后抓住枯藤迅速从半空荡过去。
两人连滚带爬进入安全区时,那颗古树已经被连根拔起,可怜兮兮的从高空落进海中,砸起巨大浪花。而古树原本的位置却慢慢伸长,变成一截脖子样的物体,最后从脖颈顶部长出一小团肉球,张开尖嘴叫起来。
那声音很尖利,再混入空荡环境中产生的回音,简直就是魔音入耳。
叶昭努力捂住耳朵,想说什么又怕被叫声淹没,只能贴近林沉的耳朵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林沉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你高中背过《逍遥游》没有?”
叶昭本来想说什么高中,全是系统编造的骗局,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开口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刚背出第一句,叶昭就停下来,露出个恐慌的眼神:“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别怕。”林沉盘腿坐直,顺手捏了捏叶昭的耳垂,小朋友无意识依赖他的感觉实在是不错啊。
古神兽不知疲倦的扇动着翅膀,飞过无数高山和海,沿途遮云蔽日,给地面所有都城投下阴影。叶昭醒醒睡睡,两次循环后,总算在快要落地时勉强清醒过来。
潘多拉不知道跟林沉谈了些什么,叶昭醒后就发现她已经从左上角移了过来,跟林沉肩并肩坐着。
鲲鹏很快收翅,降落在一个小村庄的不远处,又变回一大片岿然不动的平地。
林沉从斜坡滑下去,反手将刀钉在半腰处,招招手让叶昭下来:“扶着下来,小心点。”
叶昭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懒散,撑着刀柄走下去,软绵绵撞进林沉怀里,甩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见他平安落地,林沉自然而然转身收刀走了,丝毫不考虑够不够绅士。
叶昭被他牵着,迷迷糊糊又有了点睡意,莫名吃起飞醋来:“你刚跟潘多拉聊什么呢?凑那么近。”
“什么也没聊啊。”林沉哭笑不得,只能掐一把他的酒窝,让人赶紧清醒过来。
叶昭瞪他一眼,只换来一阵对顶上乱糟糟头发的胡乱揉搓。
没睡醒还带点起床气,即软又喜欢凶人,林沉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这种状态下的叶昭喜欢吃飞醋好可爱。
潘多拉最后一个下来,却很快赶上两人,走在最前面带路。
路牌指示前方两百米处就有村庄,然而沿路下去只能看见布满龟裂纹路的耕地,以及晒得发软的草根。岔路口有个小型神庙,门口插着几根燃尽的香烛,盛贡品的泥碗被打翻在地,显然已经长久没有人来供奉过。
叶昭原本对这座神庙并不上心,直到林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看神庙外那块石碑上篆刻的字迹——
【窗框是囚笼,太阳是尸体
动物在森林,居民躲房里
月亮藏着秘密,小镇到底在何地?】
早在“消失的小镇”那次考场时,他们曾经打开过一场隐藏副本,虽然最后以失败收尾,但系统给出的题目里就出现过这段文字。
林沉进神庙逛了两圈,没有一个前来祭拜的香客,泥塑的神像面容模糊,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却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即视感。
难道就是因为供奉了一尊凶神,这座神庙最终才被废弃?
林沉边想边往外走,正好跟一个带草帽的村民擦肩而过。他停住脚步,盯着村民手上那把做工粗糙的斧头:“你来祭拜?”
从没有见过拿这种东西做贡品的传统。
“求雨。”
村民有一张浓缩了劳苦大众的典型面孔,话很少,只说了两个字,便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掏出香烛跟猪肉。他把点燃后的香烛插进还带着毛的猪皮里,殷勤伸手拂去落下的香灰,在袅袅白雾中仰望一眼神像,极为认真的开始磕头跪拜。
林沉一直站在神庙外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这期间的阳光依旧很强盛,看不出半点会下雨的征兆。
村民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见他掰断香烛,重新把贡品收入怀中,提起身侧的斧头就往神仙的底座砍去!年久失修,再加上多日来的燥热高温,泥塑的神像变得又干又脆,不等被砸上第二次,就彻底碎成黄土块散落在蒲团四周。
村民向地面啐了一口,又露出一种极为朴实的笑容,扭头对林沉道:“这里的神庙不灵,你要是想求点什么,都城里来了一个新的巫师。”
“可惜了,这里本来是方圆几里最灵验的神庙,最近半年怎么就老不起作用啊。”村民自顾自嘀咕两声,临走时还热情的塞给林沉一张画像,据说是都城里那个巫师的自画像。他承诺只要求问的心够虔诚,那对着画像祈祷也是有作用的。
盛情难却,林沉只能收下,转手就塞给了叶昭。
叶昭解开绑着卷轴的草根,‘哗啦’抖开,表情略微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哪怕穿成中世纪鸟嘴医生,翟星那种接近于变态的气质,还是跃然纸上。
林沉揉着太阳穴有点头痛,但不得不承认,拿因果律武器装神弄鬼还是很管用的:“看来司灼在他哥手里,短时间内是不会死了。”
至少在翟星成功通关前,他都得依仗司灼预知未来的功能。
“不过这首诗怎么回事?我们当时不是被认定失败了吗?”叶昭点点头,随后蹲在那块倒塌的石碑前,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林沉站在他身后,用影子包裹住他周身轮廓,缓慢道:“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这儿。”
他们选择大洪水时间节点的考场,是因为需要息壤,从而复活程游与闻山。但再往前倒推,是他俩在上个考场中开启隐藏副本,直接导致了这两人的死亡。
有人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设置下精妙陷阱,让他们无知无觉跳进去。林沉下意识搅弄着叶昭头顶的发旋,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神像。
失去神性后,它看起来只是路边随手可得的泥巴小人。但一环扣一环,连串的巧合最终却都指向这座村落,或者说,这座神庙里所供奉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评论区里前十个宝贝+眼熟的小天使红包掉落呀~蠢咕咕一直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以后也会认真写文哒!
顺便悄咪咪卖个预收《给死对头开CP站后我掉马了》,有兴趣的宝贝可以戳进专栏看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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