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家？”
叶琇彻底的愣了, 她像是听不懂这几个都是的意思, 傻傻的看着顾钦, 茫然问, “为什么要回顾家？”
顾钦淡淡道, “朱茂可能知道你住在这里，这里不安全。”
两人四目相对, 顾钦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叶琇的神色则肉眼可见的沉下。
叶琇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府里有这么多的家丁，安全得很, ”叶琇摇头，斩钉截铁的道, “我不去顾家。”
叶琇起身，她眸光锐利的看着顾钦，脸上的笑颜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顾钦从未见过的严肃与认真，“大人，我不会去顾家，绝对不会。”
说完, 叶琇大步流星的离开书房, 顾钦喊了一声叶琇她也不曾放缓脚步。
走至院中, 披风落在书房，凉风一吹，叶琇打了个冷颤，冷静下来。
她知道顾钦为何会让去顾家, 她被绑那晚上，在马车上顾钦说的那句话――既然我这么好，那你留下来待在我身边如何，当时她还没完全晕过去，有点意识，听见了这句话。
那个时候装着没有听见这句话，她想着若装着没听见这句话，有些事情就可以拖着，但现在来看，并没有什么用。
顾钦说要把她接回顾家是因为明月坊危险，或许有这个原因，可更多更重要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顾钦不想放她离开。
进了顾家，就像鸟儿进了笼子，鱼儿进了池子，怎么可能有重获自由的那天。
她不能去顾家，无论如何都不能。
以她的出身，最多只能当顾钦的通房丫鬟，国公夫人说以后会升她为姨娘，可是如果国公夫人知道她出身青楼，还会同意吗？
不会的，国公夫人会觉得她脏了她风光霁月的儿子。
当然，她也是可能当姨娘的，毕竟现在来看，顾大人对她还算不错，但男人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一年？两年？
当她容颜不再，又失了宠爱，她又要如何在后院活下去，把孩子当做唯一的希望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做不到。
顾钦知道叶琇不会愿意跟他回顾家，她一心想着离开他，又怎么会愿意进顾家。
晚上回到正院漆黑一片，他走进正房，燃起灯，大大的拔步床上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少了一个娇人儿。
这是在同他置气？
顾钦眉梢一扬，觉得新鲜。自叶琇住进这里，几次都是她惹了他生气，自己却是没心没肺，只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来求和，现在居然敢跟他置气了。
他来到厢房外，一推，没推开，里面栓住了。
白凝住在耳房，听到声音走出来，“大人，姑娘在厢房睡了。”
“我知道了，”顾钦敲了敲门，“叶琇，你把门打开。”
厢房里，叶琇穿着寝衣跑腿坐在床上，时候还早，她没睡着，顾钦一回来她就知道了。
听着顾钦的声音，叶琇没有动，若是之前，她定然是不敢同他耍脾气的，但现在，她若不知道反抗，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叶琇。”顾钦的语气低沉了几分。
叶琇依然没有回应。
白凝站在一旁，每当她觉得已经震惊到不行的时候，叶琇与顾钦之间总会发生一些更让她震惊的事。
叶琇晚上要回厢房睡，她以为是顾钦将叶琇从正房撵出来的，结果却是这样。
白凝震惊着，乍然发现顾钦看向了她，眼神晦暗不明，摄人得紧。
她忙不迭的退下，关上门，凝神听厢房的动静，听到顾钦说，“你不开门，明天也要回顾家。”
回顾家？白凝瞳孔微缩，顾大人要将叶琇带回顾家。
厢房里的叶琇忍不了了，“我不去，说什么我都不去。”
“你先把门打开。”
叶琇沉默了下，起身赤脚去开了门，她看也不看顾钦，转身朝次间走了去。
顾钦一进房就看到了叶琇没穿鞋，马上十一月了，这几日越发的冷，钦天监说初雪可能已经不远了，这人生病才刚好，竟然不穿鞋。
他将人拦腰抱起，冷着眉眼斥道，“你是不是还想喝十天的药。”
叶琇美目一翻，“要你管我。”
不得不说，人天生就是会得寸进尺，生病这十多天来，顾钦对叶琇是有求必应，加之叶琇知道了顾钦有点喜欢她，发起脾气来是没有半分顾忌。
若是能因此让顾钦不喜欢她，她做梦都会笑醒的。
她心里气着，不愿意被顾钦抱，挣扎着要下来，可她那点子力气怎么比得上顾钦。
她被放到床上，顾钦拉过被子将她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挣扎无用，叶琇也就不挣扎了，她面色严肃的看着顾钦，冷着眉眼质问顾钦，“顾大人，你是不是不预备放我离开了。”
顾钦拉过一根凳子坐在床前，还是那句话，“跟我回顾府。”
叶琇懂了，她直视着顾钦，“如果我不呢？”
顾钦沉默。
她嘴角牵起一抹冷笑，“顾大人是不是又要用铺子来威胁我？”
叶琇拉开被子，下床从妆奁台上抱过来一个雕花红漆盒子，她将盒子塞给顾钦，冷声道，“这里面是你给我的银票首饰，连铺子的地契都在京城，给你吧。”
“你可以强制将我带回顾家，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反抗也反抗不了，”叶琇垂目看着顾钦，俨然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但是大人你若真这么做了，就休要再想得我一个好脸色。”
顾钦将盒子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进顾家？”
叶琇冷笑一声，“顾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你以为我这个身份，进了顾家能讨得了好。”
顾钦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你。”
“顾大人，这句话真不像是你说的，太天真了，”烛光下，叶琇嘴角的笑容又轻又浅，“顾家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若她们对我做了什么，你又能如何，还真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伤她们的心吗？”
“顾大人，我只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即便我是清清白白离开的红杏楼，我在红杏楼生活了多年的事也改变不了。”
叶琇目光平静的望着顾钦，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想活得太复杂，我想活得轻松一点。”
“顾家很好很富贵，但不适合我。”
顾钦默了半晌，“如果我替玉澜赎身，你愿不愿意跟我进府？”
叶琇毫不犹豫，“不愿意。”
她是想让玉澜自由，但不是赔上她自己，玉澜姐姐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咳咳……”喉咙一阵痒意，叶琇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顾钦蹙眉，将叶琇按回床上，“你先睡，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谈。”
叶琇仰视着顾钦，“改日再谈我也是这些话。”
顾钦没说什么，起身去了正房。
见人走了，叶琇嗖的一下坐了起来，将她的雕花红漆描金盒子抱在怀里，大松口气！
她这是以退为进，算准了顾钦不会要她的这些东西，但心里还是捏了把冷汗。
有这些东西在，她以后一定能替玉澜姐姐赎身。
次日，叶琇紧张了一天，直到顾钦回来没有提让她去顾家的事，她才暂时放下心来，就是她只怕一时半会去不了铺子了。
傍晚，婆子过来传话，让叶琇去书房用饭。
“不去，”叶琇不想见顾钦，“你把我的菜端来，我一个人吃。”
婆子为难，“可是……”
“你不端来我不吃，饿着就是。”
婆子无法，只能去书房回话。
“把饭食送到她那去。”说完顾钦也朝正院走了去。
顾钦到的时候叶琇在做刺绣，刺绣跟弹琵琶一样，久了不动手会手生的，前些天她生病，顾钦不许她刺绣。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见是顾钦，她连起身都不曾，更不用说行礼了，好似没看见顾钦般的低头继续刺绣。
顾钦这一生哄过的女人只有两个，一是周氏二是顾雯，对待叶琇，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因着是他理亏，违背了还她自由的约定，所以昨日到今日到由着叶琇闹别扭，但不代表他能一直任由她闹下去。
他坐到叶琇对面，“叶琇，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几个字在叶琇听来是在指责她胡闹，他自己则一点问题也没有。
叶琇刺绣的手一顿，不小心刺进了手指里，她哎呀一声，手指上沁出一滴血珠。
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看向顾钦，反问道，“我要是不适可而止呢。”
叶琇心里的气已经快要憋不住了，顾钦若是像昨晚上那样好声好气的跟她说，她还能忍一忍，但现在，她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明明是你三番两次的说话不算数，我为什么要适可而止，你怎么不适可而止。”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形，当初我就不该上你的马车，被红杏楼的人抓回去得了。”
“或者被朱茂抓的那天晚上，我就不该回来，溺死在那湖里，反正以后的日子说不定是生不如死。”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斜洒进来，温暖而又宁静。
叶琇与顾钦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站着的人因为激动脸颊通红，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像只愤怒的小兽，坐着的人面沉如墨，气氛压抑又沉重。
一通气的把心里话吼出来，叶琇吼舒服了，但看见顾钦的模样，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她惹顾钦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脸色尤其的难看，比她上次贪了四百两被发现还要难看。
她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人这么生气，会不会打她呀。
顾钦站了起来，语气沉沉，“你的意思是后悔跟我了？”
叶琇很想点头，但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她避开这个问题，“大人，你明明答应我要放我离开的，是你说话不算数。”
有些人吃硬有些人吃软，叶琇觉得顾钦不像是吃硬的人，她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微微的委屈。
“大人，你知道吗，如果我们初遇时，你已经成了亲，那我是绝对不可能会成为你的外室的，”叶琇道，“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男人，也不喜欢去分享别人的男人。”
“实话告诉您，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过把白凝推出来，但后来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既然成为大人的外室已经是我无法拒绝的事，那么我不想多一个人来和你做那些事，那样我会觉得恶心。”
“大人爱洁，想法应该和我差不多，但等大人成亲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大人的夫人才是名正言顺可以独占您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奴婢。
一个当家夫人可以随意打杀的人。”
“没有哪一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我若进了顾府，和您的夫人就是对头。”
“正夫人和侧室永远都不能和睦相处，除非两个人都不喜欢他们的爷。”
“你不要说有你护着的话，你若护着我，就要负了你的夫人。”
“如果大人对我有半点怜惜，还请大人还我自由。”
说了这么多，重点就只有最后那一句话。
顾钦眉头轻挑，他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他还能坐到那个位置？
他朝叶琇走了两步，将叶琇发髻上歪了的簪子扶正，慢条斯理的道，“没有半点怜惜，不会放你离开。”
说完，顾钦离开了厢房。
叶琇想骂人，没有怜惜不是更应该放她自由吗？
婆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叶琇早就饿了，她才不会因为生气就不吃饭了，身体是自己的。她坐在桌旁，看着婆子将菜一道道的端上来，竟然有两道红辣的川菜――水煮鱼片和辣子鸡丁。
心里还有些忐忑的叶琇见到这两道菜，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她喜欢吃辣菜，可因为生病，她已经十来天没尝到辣味儿。
她迫不及待的拿筷子尝了一口鱼片，又鲜又辣，她一脸满足的道，“还是这个好吃。”
婆子适才在外面听见了叶琇和顾钦的争吵，她自然是帮着顾钦说话，“这两道川菜是大人今天下午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叶琇神色一顿，再看这一桌子的菜，足足七八道，她平时吃饭最多只有四道菜，多了她也吃不完，顾钦吃饭也不会点这么多，够吃就行。
所以点这么多菜，还特意点了她爱吃的川菜，是为了和她讲和？
可哪有人讲和前会说让人适可而止，再说了他要讲和她就要同意吗。
同意之后呢，他以后会不会放她自由。
叶琇冷冷的哦了一声，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一直到她睡觉，顾钦也没回来。
第二天也没回来。
第三天还没回来。
啧，又生气了。
该生气的是她好吗，不回来也好，最后一直不回来。
“砰砰砰……”
周氏推开顾钦书房的门，顾钦是前几日回来的，她以为顾钦只是回家住两日，不想竟然连着住了好几日，且明显心情不好。
“母亲。”顾钦从书案后走出来。
下人进来送了茶水，周氏抿了一口，“近来公务上一切可顺利？”
顾钦笑了下，“顺利。”
“笑不出来就不笑，”周氏慈爱的望着顾钦，“既然顺利，一天还板着个脸，那就只能是因为叶琇，你们闹别扭了？”
顾钦垂眸喝茶，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周氏又继续问，“她不愿意进府？”
顾钦放下茶盏，微微点了下头。
若是换个人，周氏会劝他放弃，但这个人是顾钦，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她今日过来，一是问顾钦为何心情不佳，二是和顾钦谈他的亲事。
“前两日我在别家宴会上遇见定国公夫人和她的女儿上官音。”之前周氏是因为上官家的家世满意上官音，但见人之后，她是真喜欢那个姑娘，“我仔细观察过那姑娘，她不骄不躁，性情温和大方，待人真诚有礼，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我想替你求娶她，你看如何？”
如何？
以前的顾钦会说一切听周氏的，但现在他却莫名的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才找回声音，“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周氏没有错过顾钦的停顿，她目光闪了闪，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眉头拧起，半晌道，“上官音是上官大将军的女儿，视若珍宝，你若聘他为妇，不求你们多么相敬如宾，但该给的尊贵和颜面不能少，不能让旁人说你的闲话，懂吗？”
“我们是接亲不是结仇，叶琇这个人，你要早做安排。”
“儿子明白母亲的意思，”顾钦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周氏微微颔首，看了顾钦一会儿，在顾钦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她若实在不愿意进府，你就放她自由吧，这种事勉强不得。”
顾钦道了句好。
若是以前，周氏相信顾钦说的是实话，但现在她不能确定了。
“后日你休沐，我邀了她们母女来府里做
客，这两日你就不要去明月坊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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